九月 • 秋葉光影映秋月

溽熱的夏,在今年顯得尤爲漫長。農曆九月,突來的降溫降雨,幾場狂風后,終於送來了真正的秋。

秋夜的風,穿過夜中的樹與房屋的空隙,“咻咻”呼嘯着,樹的枝椏帶着樹葉在風中凌亂翻卷,嘩啦啦的聲音此起彼伏,彷彿千百年不絕的北國廣袤的原野裏風的肆虐。

展開這幾天臨摹的范寬《溪山行旅圖》,對照原圖,不禁驚歎這北宋時的一樹樹,一葉葉,似乎隨着濃濃的筆墨走過千年,落入紅塵,成爲今天仍然茂密的樹冠。那巍峨挺拔的山中一筆筆的雨點皴,細細密密又疏落有致,似落入凡間的雨點,又像是歷經劫數不肯消逝的屋漏痕,攢攢簇簇,滴在大宋的一頁頁風煙,彌散在今時的一場場風雨。

一夜風雨後,清晨,灰色的天空已顯出淡淡的藍色。仰起頭,在樹與樹之間的空隙中,灰藍的天空中一抹淡淡晨曦中一道淡紅的光,在樟樹密密的的枝葉間、在欒樹已稀疏的枝葉間流淌,風中搖擺的枝條上映着隱隱的光。

高山密林中范寬先生應該也見過那樣的光,所以會寄情山水間,笑對紅塵,襟懷浩然,心胸豁達,才能以濃厚的墨韻,勁健的筆力畫出那雄渾的高山和蒼勁的古樹吧。

風吹起額前的發,低眉間,樹上的葉又悄然飄落。在樹下,在草間,在這農曆的九月間,風過處落葉紛紛。而那風,一定也吹到過大宋王朝的崇山峻嶺間,吹過大宋苦苦堅守的北方大地。范寬一定知道北方蕭瑟枯寒的林地上,曾經枝繁葉茂,以一筆一畫,把宋時的山水留給我們,也留給我們繁華與蕭瑟之間的一道光。

而大宋王朝的天空不僅僅被范寬等先生點亮,也被范仲淹等才子點亮。每當讀到“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便會想起戍邊西北的范仲淹,想起文人做武將,也會爲那個在繁華中閃過一絲幻滅的光的王朝而心痛不已。

風漸漸小了,欒樹下的落葉,依然很多,夾雜着泛着隱隱紫紅色小小漿果。雨後的清晨,頗有些寒意,樹下人們步履匆匆,走向各自的路。風聲似乎小了,若有如無。一棵棵樹,挺立在九月裏,看一片片葉子,在風中飛舞,如蝴蝶翩翩,似雪花紛紛。樹知道這些葉子,嚮往自由的天地,也知道幾個輪迴後,如同塵世間的人,終究會在分手的地方再相逢,葉子也會再次回到樹上,吸收天地日月之精華。

傍晚,天空轉爲淡淡的墨青色,墨青色中的月亮竟然很是皎潔。月光下,樹影婆娑。一些新落的葉積在路邊的草叢裏。隨手揀起一片,原來是樟樹的葉子,還未乾透,葉脈深深,紅色的葉中泛着淡淡的綠,斑斑點點映着隱隱的月光,像是俗世中繁華與荒涼、相聚與分離總也說不盡的故事。

回到房間,按照老師所講的改編譜子的規則,彈一彈自己新改編的流行曲譜子。每次彈到“丹心何須言在口 ,橫笛閒吹落星斗。使我徒有身後名 ,不如及時一杯酒”一段時,悠揚旋律裏瀟灑中幾絲悲涼,悲涼中又幾分豪情,就會看見一個背影,歷經前塵後世,在《溪山行旅圖》崇山峻嶺間,在“雲深不知處”的茂林修竹裏,終於在分離的地方等到了相逢,也看清了世事,看清了無常,看清了自己的內心。那是北宋的才子,那是陳情公子,那是流淌在時間長河裏不願消逝的那束光。

窗外 ,芸芸衆生,映着月光,在九月的風裏,靜靜地來去。樹枝在風中搖曳,葉片“沙沙”作響,在歲月裏留下不可察覺的一絲絲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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