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草》第九章:初爲母

車駛入了車站,陸俊下了車,準備搭公交回家。那個家以前是寧寧和自己共同經營,就如第一次創業,但是現在,他們已經分道揚鑣,和第一次創業結束一樣,他們開始各走各的路。

陸俊的診所轉掉後,兩人暫時歇業幾天。對於25歲左右的陸俊和寧寧,這種工作上的停止帶來的很快就是焦慮。

有一天,無聊的寧寧去看望好友阿芳。走到阿芳門口時,突然一陣“砰”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原來是阿芳鄰居的門被什麼東西撞到了。緊接着,門內傳來罵聲,摔碗聲,哭泣聲......

阿芳跟寧寧說,隔壁是一對男女朋友,男的是個北方人,長得比較高大、帥氣,女的是浙江溫州人。他們想結婚,女方的父母覺得他們應該做點生意,這樣以後纔有機會買房買車,再結婚。但是創業需要初始資金,男的父母平時就是喜歡扭秧歌,侃大山,沒有什麼積蓄,女的又特別喜歡自己的男友。女方的爸爸媽媽因爲心疼女兒,就拿出30萬,讓他們去創業。剛好男的在一個燈具公司上班,他們就用這創業資金去開了個小的燈具公司,代理一些產品。

公司本來男主外女主內,但是男的有點大男人主義,嫌女的在公司事事受約束沒面子,就讓女的去上班。經營了一年,女的發現錢沒賺到反而變,非常不滿,就經常朝男的發火。阿芳說,這個男的有次跟阿芳老公喫飯,酒喝多了就吹牛說,別人喝酒叫小姐要出錢,他的小姐們都眼巴巴在排隊,他隨便叫一個就可以就地野戰,連開房的錢都不要......

但是就這麼知道省錢的男人,結果把女孩父母的錢給折騰光了。現在女的想分手不能分,分了就顆粒無收,只能天天打鬧催他把錢還出來。

寧寧聽了也一陣後怕。如果陸俊的診所當時被收回,她沒法想象自己跟家裏如何交代。寧寧決定自己創業了。但是,創業首先面對的就是項目的選擇。

經過各種分析,一個靈感跳了出來。

雖然生活一直不富裕,但是陸俊從來不吝給寧寧買新奇特的玩具,其中一個玩具就是數碼相機,花掉了陸俊一個多月的工資。以前當寧寧拿到公司對着同事拍的時候,好奇的同事都圍過來,並且紛紛向她借用。大家輪着借,寧寧自己卻沒得玩了,這玩意似乎誰抓到手都會喜歡。商量結果是進幾臺數碼相機銷售,這個誰抓到誰想買的玩意,也許是一門好生意。

陸俊把手上的錢又都拿出來給寧寧進貨,寧寧的姐姐和男友也加入了初創之列。他們去租了兩節櫃檯,開始賣數碼相機。大家談好每人每個月工資1000元,慢慢把生意做大。第一天生意下來,寧寧他們就賺了300元,這樣下去,月入萬元不是夢,除掉工資,每個月還有結餘去慢慢壯大生意。寧寧信心倍增。

可是做了幾個月後,陸俊跑去找工作了。理由是1000元工資對他來說太少了,因爲他每個月還要給自己的媽媽打錢。寧寧對陸俊的小算盤很是惱火,加之之前一直有分手的念頭,就憤而提出了分手。

這麼多年來,寧寧不止一次提分手,陸俊已經習慣了。他習慣了寧寧的任性,習慣了寧寧的鬧騰,也習慣了去讓着寧寧。但這一次,寧寧卻提得異常堅決,一副分了永不回頭的樣子。

陸俊知道寧寧心思不壞,但是脾氣想發就發,動不動就說分手。這麼多年忍下來,當寧寧提分手的時候,陸俊也曾在心裏不止一次地回覆到:“分就分!”但是這話終究沒有說出口。這一次看寧寧絕決的樣子,陸俊決定放手。

寧寧搬離了和陸俊共同居住的房子,這一搬,搬空了半個家,也搬空了陸俊的心。陸俊突然發現,自己是那樣愛寧寧,他不能沒有寧寧。

寧寧那邊又何嘗不是空了心。想起陸俊把橙子用黑色膠帶帖出眼睛鼻子來贏得她的歡笑;想起以前幾天不見寧寧時,陸俊錄下的一盒盒磁帶,傾訴對寧寧的想念;想起自己從老家回杭時,因爲小靈通在老家不能接電話,陸俊有一次整整在車站等了5個多小時;想起陸俊在單位喫飯時,把午餐送的蘋果藏回來給自己喫......寧寧就一邊躺着一邊流下淚來。

過了漫長的兩天後,萬分不捨的陸俊忍不住跑到寧寧的店裏,把寧寧接回了家。那一晚,他把寧寧寵成了世上最幸福的公主。

結婚

一個多月後的一天,寧寧哭着告訴陸俊,她懷孕了。陸俊來不及高興,就跟着寧寧的節奏來到醫院。已經和他分手的寧寧,自感生活沒有保障的寧寧,剛剛開始創業的寧寧,自然選擇了去流產。臨近下班,社區醫院的醫生催着寧寧:“我把藥流的藥放在這裏,你趕緊去做B超,做好來領藥,否則怕下班了來不及。”幾顆藥,一條生命,被產科醫生說出來,雲淡風輕。

等寧寧從B超室出來時,她卻沮喪地說:“孩子太小,B超醫生說查不到,得等下週再來檢查。”

陸俊的心五味雜陳。孩子是他們共同的,寧寧卻連一句商量的話都沒有,就做了孩子的去留決定。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寵着寧寧,他覺得,寧寧讓他的生活有了溫度,她是他在杭州的愛人,也是唯一的親人,所以,他願意愛她如自己的生命。她愛發脾氣,他讓着;她愛喫的東西,他全讓給她;她不想喫的東西,他喫;她想買的東西,他借錢也給她買;領到工資,他第一時間上交,只希望看到寧寧小財奴般的笑容.......

而這一切的付出,寧寧沒有感激,卻任性到輕易一個人去決定一個小生命地去留。陸俊回到一個人租的房子裏,失望又心痛,他很想讓寧寧把孩子留下,但是,就如他從不敢承諾給寧寧買房一樣,他也不敢跟寧寧提讓孩子留下來的要求,因爲,他承諾不了養孩子的條件。寧寧是一個總是異想天開,貪心無比的女孩。她想要房子,想要車子,想要婚禮,再生孩子。

一週後的B超複查等待,是如此煎熬。陸俊和寧寧雖然分手,但是,流產是兩個人的事,陸俊必須得全程陪着寧寧,然後再照顧流產後的寧寧,直至她身體恢復。陸俊做好了這樣的準備。但是,照顧着,照顧着,他們還要分開嗎?陸俊不知道答案,因爲答案,從來都是寧寧給的。

“陸俊,如果我流產了,我們就此分開了嗎?”

有一天,陸俊收到了寧寧的信息。

他回覆:“我會永遠愛你!”

“陸俊,我想生下孩子!我們一起養大他吧!“

杭城的夜晚,對於大部分杭漂族來說,是灰色的,而那一晚陸俊眼中的杭城,卻是處處繁星點點,燈光明媚,暖風習習。他騎着那輛緊着錢爲寧寧買的電動車,帶着寧寧,在西湖邊的蘇堤快樂地奔馳。蘇堤的坡一個接一個,寧寧一邊享受着衝下坡時的快樂,一邊提醒着:“別再往前騎了,電動車要沒電了!”電動車確實沒電了,但是,電動車有兩個踏板。陸俊踏着踏板說:“怕什麼,我有永動力,永不停電!”

寧寧和陸俊,結婚了!

做生意才幾個月就懷孕的寧寧,對生孩子後的各種麻煩沒有任何預想。她幻想着生了孩子後就像生個蛋一樣,一滿月,用被子一包,籃子一提,就可以帶着去上班。所以整個孕期,寧寧像超人一樣,天天上班。除了實體店,她又開了淘寶店,成了最早一批的淘寶店主。這樣一來,不僅白天要上班,晚上還要回家回覆網上信息。以前上班的時候,寧寧會期待休息天,而現在自己創業,她有使不完的勁。陸俊對寧寧的這種工作狂狀態又心疼又無奈,只能做好自己護花使者的工作,中午休息趕過來督促她按時喫飯,下班匆匆趕過來接她回家。

寧寧的肚子漸漸大起來,隨着經營的順利推進,她的野心也在變大。寧寧是和她妹妹一起經營的,之前租的是別人店面裏的兩節櫃檯,這種寄人籬下的經營方式,讓她們非常被動。店主老闆娘看寧寧她們生意好,就各種刁難。店裏的椅子桌子用客戶來時坐一下,她就各種搗亂,害得寧寧她們只能讓自己的客戶站在櫃檯外試機,根本不敢邀請進店坐下來慢慢談。於是,寧寧和妹妹商量,用賺來的錢去轉了一整個店鋪下來,這樣,再也不用看人臉色,被人刁難了。有了自己的店面後,大肚子的寧寧終於可以大大方方坐下,而不 至於整天站着接待客人了。

可是,店面盤下的欣喜還沒持續多久,妹妹卻與男友鬧分手了。這一鬧,兩人都無心再經營生意,先後離開了店面。本來想着再經營一段時間要休息待產的寧寧,本來想着大家一起經營一起擔責的寧寧,一下子似乎有千斤壓身的感覺。但是,如果此時她退縮,剛剛萌芽的事業就沒了。

寧寧一直記得大學裏老師送給她的一句話:人不能跟別人比鋼硬,而應該比堅韌。硬容易傷人,一折就斷,韌卻既不傷人,又不易斷。

此時,是寧寧發揮堅韌的時候了。

她託各種朋友幫她找人,很快湊了三個員工。三個員工,一個管錢和內勤,兩個做業務,其中一個教他開了個淘寶店。寧寧在和產期做賽跑,她必須在生孩子之前把他們三個培養成三角陣營,給她頂住。三個員工看老闆大着肚子還這麼努力,也特別用心,很快寧寧開始退居幕後,只在收銀臺這邊坐着,偶爾有員工決定不下的事情時來問一下她。

幾乎每一天,寧寧對員工各種交待後說,明天我不來上班了。但是第二天,她睡了個懶覺起來後,又屁顛屁顛趕到了店裏。這小小的生意,伴隨着寧寧的孕期,似乎是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一起長大的。她在這生意上的感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寧寧還來不及做成她夢想中的富婆,孩子就要出生了。一年多的經營,賺來的錢除了每個月領出1000元工資外,都用在了轉店和擴充產品上。雖爲老闆,寧寧卻比打工還窮。

小雨出生了。寧寧在住院之前叮囑員工,好好管店,等我滿月了就馬上回來。三個員工來到醫院看寧寧,他們抱着寧寧的孩子告訴她,他們一定會把店管好,讓她好好休息。寧寧幸福地做着自己的復出夢。

陸俊對寧寧的生意沒有興趣,所以除了每天回來給寧寧燒喫的,照顧他們母子外,從沒去過寧寧的店裏。而寧寧的妹妹看到寧寧在家坐月子,就自發來到店裏,幫助寧寧打理店面。

但是沒幾天,寧寧收到了一個員工的辭職,告知她,自己鼻子有問題,得住院。寧寧沒多想就同意了。再過了幾天,一個員工說他爸要他回老家了。寧寧挽留他說等自己滿月後再回老家,他說沒辦法了,他爸爸逼着他立即回家。等寧寧快滿月的時候,另一個員工又發來信息說,自己要走了。

寧寧的堂哥來看寧寧,轉達了他中間人的看法。店面員工已經走完了,寧寧再經營也比較難,要不店面還是交給寧寧的妹妹吧。月子裏的寧寧,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留下眼淚。堂哥看到,急得連忙制止到:“妹妹,月子裏不能流淚的,都怪我不好!”

就這樣,寧寧放棄了她的生意。陸俊對此一直非常不滿,覺得寧寧對自己的孃家姐妹太好,而不顧自己的小家。風風火火創業一年多,結果把一切拱手相讓。而寧寧覺得,對於一個創業者來說,有時讓自己投入的項目活下去比賺錢更重要,何況是自己的妹妹。陸俊雖然不能理解,但是和以前一樣,他還是順了寧寧的安排。

後來寧寧的員工來看她時說起,寧寧的妹妹接手店後,和寧寧的溫和派管理大相徑庭。她叫回了前男友,三個員工面對老闆和老闆娘的更換,情感上接受不了,所以紛紛離職。最後一個員工本來想硬着頭皮等寧寧滿月回來,最後還是沒堅持下去。她覺得愧對寧寧,寧寧卻深深理解他們。

同樣停止做生意的還有寧寧的一個江蘇的經銷商,一個小學老師,從寧寧這裏進貨放淘寶上賣。寧寧生孩子後,他本來想等着寧寧回來繼續做生意,但是寧寧一去不返,他也就從此不再找別人進貨。寧寧對此內疚不已。雖然她也介紹自己的妹妹給朋友,但是因爲妹妹的經營思路和理念不同,他們也沒法合作。寧寧多次勸朋友另找別人進貨,他卻堅決地拒絕,不惜關了網店。

寧寧是個能把生意做出感情穿透力的女人,這種穿透力,卻帶給了她一生的愧疚。

帶着孩子的寧寧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男女創業的的差距:男人完全不用爲家庭添娃這事停下腳步,女人卻只能該躺時躺下,該放手時放下。生育會給女性創業或職場都帶來巨大改變。

想起寧寧創業中的傻事,陸俊很是無奈。創業就是創業,賺錢就是賺錢,這個傻女孩卻還帶上所謂的情懷。困難時她獨自堅持,有起色了又毫無心肺地放掉。這麼多年自己總是在背後默默罩着她,未來獨自生活,她根本就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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