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子定律

南北朝末期,西魏誕生了一位曹操式的“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人物,叫宇文泰。雖然宇文泰也像曹操一樣生前沒當上皇帝,但不代表宇文泰不琢磨皇帝的事。所以,宇文泰閒着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和自己信得過的幾個哥們兒研討國家大事兒。在這些哥們兒中,有一位叫蘇綽的人,據說有諸葛亮王猛之才,最得宇文泰欣賞。有一次,蘇綽陪同宇文泰去釣魚。二人騎在馬上,邊走邊聊。說話間到了昆明池,二人談興正濃,索性魚也不釣了,撥轉馬頭,回到府邸接着談,而且一談就談到一唱雄雞天下白。

那麼,他們二人具體談點什麼事呢?據小道消息透露,他們二人的談話內容如下:

宇文泰坐在太師椅上問蘇綽:“到底應該如何治理國家?”

蘇綽站在宇文泰面前,胸有成竹地問答:“國家的治理必須通過設置各級官員來完成。”

宇文泰問:“那麼,官員應該如何設置和使用?”

蘇綽回答:“很簡單,使用貪官,懲治貪官。”

宇文泰大惑不解地問:“既然是貪官,爲啥還要用他呢?”

蘇綽詭祕地一笑,說道:“作爲一個臣子,最重要的是什麼?當然是忠誠。只要臣子們個個忠誠,君主的日子自然也就平安。那麼,如何保持臣子們的忠誠度呢?當然得保證臣子們的利益。沒有利益,誰願意對你忠誠?但這裏有個問題,就是官員數量龐大,而錢財總是有限,狼多肉少,怎麼辦?”

此時,宇文泰已經被蘇綽帶上了節奏,所以撓着頭皮嘀咕道:“是啊,怎麼辦?”

蘇綽接着說:“君主把權利授予官員,官員就可以利用權利去謀取自己的利益。而官員們一旦得到了利益,當然就得屁顛屁顛地對君主無比忠誠。”

宇文泰聽罷,高喊了一聲“妙”!然後,他若有所思地問道:“官員們是得到了利益,那君主得到了什麼?”

蘇綽正色道:“官員的利益來源於君主授予的權利,權利在利益就在,利益在忠誠就在。而官員們都忠誠了,那君主的寶座就坐穩了。難道,對君主來說,還有比這更大的好處嗎?”

宇文泰嘆了口氣,說道:“這樣好倒是好!但是,既然要使用貪官,爲什麼又要懲治貪官呢?”

蘇綽不假思索地回答:“對於貪官,必須使用,但又必須懲治。這正是帝王權術的奧妙所在!”

聽到這裏,宇文泰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走到蘇綽面前,謙恭地施以一禮:“先生一定要教教我!”

蘇綽大笑一聲,接着說道:“天下沒有不貪的官員。但是,可怕的不是貪,而是對君主不忠。但凡不忠誠的人,一定心有異志。如果以罷免貪官的名義除掉對自己不忠的人,則可以對內高枕無憂,對外深得民心,何樂而不爲呢?這是其一。其二,官員貪不貪,君主心裏都有數。而貪官自己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們一定做賊心虛。而貪官們越心虛,則會越忠誠,因爲他們害怕君主以貪污爲名罷免他們。如果不用貪官,那麼就失去了罷免貪官拉攏人心的法寶。而這,就是既要使用貪官又要懲治貪官的原因。假如舉國上下全部都是清廉的官員,而且又深得民心,那麼,君主就危險了。”

宇文泰聽到這裏,連忙問道:“這是爲什麼呢?”

蘇綽說:“清官自恃清高,敢於直言犯上,而且又不能說他們不忠誠。假如君主不喜歡這樣的幹部,那麼,能用什麼理由罷免他呢?總不能說因爲他是清官才罷免他吧?再者說了,如果罷免了一個清官,老百姓就會議論紛紛,就會編造出許多負能量的言論來。長此以來,君主的地位就危險了。這就是不能使用清官的根本原因所在。”

聽到這裏,宇文泰已經醍醐灌頂,感覺妙不可言了。但蘇綽卻好像還是意猶未盡。於是,他提高嗓門問宇文泰:“您還有什麼問題?”

宇文泰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地說:“還有……還有什麼問題?”

蘇綽繼續提高嗓門說道:“那我問你吧:假如舉國上下的官員都是貪官,民怨沸騰,怎麼辦?”

宇文泰一聽,嚇得出了一聲冷汗。此時,他也不再顧及自己的面子,趴在地上詢問對策。

蘇綽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然後說道:“對於反腐反貪,不但要旗幟鮮明,而且要大張旗鼓。要不斷地頒佈聖旨,強烈譴責那些貪官,讓朝野上下和全國人民都知道,君主是痛恨貪官的,是要和貪官污吏鬥爭到底的。這樣一來,全國人民都會認爲君主是當之無愧的大明君。而社會之所以如此不公平,如此亂套,那都是這些個貪官造的孽,而與偉大的君主沒有一毛錢關係。這樣一來,不但老百姓不再有怨言,還會對偉大君主更加忠誠,更加崇拜!”

宇文泰聽出來了門頭,於是趕緊追問道:“那麼,如果真的出現了大貪鉅貪,應該怎麼辦?”

蘇綽不假思索地說道:“殺了他就是了。不但要殺了他,還要抄他的家,沒收他的財產。如此一來,既可以平息民憤,又可以充實國庫,更可以證明君主的英明偉大。一舉N得,何樂而不爲呢?”

最後,蘇綽總結說:“總之吧,要使用貪官,讓他們忠於自己。要懲治貪官,用來排除異己。要殺掉大貪,以此平息民憤,沒收他們的財產,以便充實府庫。這,就是千古以來的帝王之術。”

聽罷,宇文泰驚呼:“妙!妙!妙!”

以上這段對話,後來被人概括成了非常科學的名稱,叫“蘇綽定律”。

但是,這條聽着耳熟、看着眼熟的“蘇綽定律”,出事兒了。

出了什麼事兒?

原來,“蘇綽定律”字字珠璣,句句屬實,沒有什麼可質疑的。但是,有好事兒的專家學者們動用各種檢索手段,翻遍了各種經史子集,也沒能檢索出“蘇綽定律”的出處。於是認定:“蘇綽定律”,是謠言。

當年蘇東坡參加進士考試的時候,宋仁宗親自出了一道叫做《刑賞忠厚之至論》的試題。主考官歐陽修看到蘇東坡的卷子的時候,並不知道是蘇東坡的卷子。但歐陽修卻對這張說理透徹、文辭華美的試卷讚不絕口,更對其中引用的“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這個典故情有獨鍾,因爲歐陽修從來沒有讀過這個典故,當然更不知道這個典故的出處。事後,歐陽修向蘇東坡詢問。沒想到,蘇東坡卻不懷好意地告訴他:“那是我瞎編的。”

是啊,只要說的是真理,講的是實話,那還有什麼必要非要研究它的出處呢?有什麼必要考證到底是誰說的呢?假如說的話是真理,是事實,那即使是狗剩子說的,我們也認爲是真理,是事實。反之,如果謊話連篇,即使是上帝說的,我們也不信。

專家學者們,本該去好好研究研究“蘇綽定律”是在什麼條件下發生的、是在什麼條件下起作用的、是在什麼環境下失靈的、爲什麼我們如今聽起來仍然感同身受等等重大問題,而不應該糾結於那天夜裏,宇文泰與蘇綽到底說沒說過“蘇綽定律”。不過,專家學者們也不容易,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嘛。所以,我們會尊重他們的科研成果和勞動果實,別再把“蘇綽定律”叫做“蘇綽定律”了。那麼,叫什麼名字好呢?好吧,就叫“狗剩子定律”吧。

雖然“蘇綽定律”改稱“狗剩子定律”了,但無論名稱怎麼改,這條定律卻仍然熠熠生輝。對此,好事兒的專家學者有可能又對狗剩子下手,並最終得出“查無此人”的新的學術成果,從而進一步推導出“狗剩子定律”也不存在的結論。於是,真理,就會再一次被虛僞的真實擊敗。而只要這樣的事情屢屢發生,那“狗剩子定律”就永遠不會失效。這,似乎這是一個死疙瘩。

而且,我堅信,任憑你什麼博導院士級別的專家學者,也解不開這個死疙瘩。爲什麼?因爲這個死疙瘩,叫“狗剩子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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