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色半夏之弦


壹:

梨树上开满了洁白的小花,被微风卷走的花瓣簌簌落下,就像一场意外的小雪,悠游飘荡在林荫道上。日光倾斜,放学后的校园里没有一丝嘈杂,阳光就这样自然地顺着叶缝洒下淡淡的迷离的光晕。

艾米莉稍稍舒了口气,将视线从窗外收回。

“不知道今天吉诺会不会按时赴约。”声音押着甜甜的韵脚,像窗外的梨花,和谐地盛放在这个宁静的时节中。

时间还差5分钟,“吉诺从不会迟到的!”艾米莉扬起微笑。

只要等到他,心里就会不自觉的对他的体贴再次加分!每次都是这样。

艾米莉想着,不自觉趴在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等不及了吧?”一个倾长的身影走到她身旁,影子遮住了一缕阳光。

“吉诺!”艾米莉兴奋地擡起头,因为听见了最熟悉的声音。

吉诺咧开嘴对她笑,露出他洁白整齐的牙齿。似乎笑意里是带着一些顽皮的模样的吧!艾米莉擡起眼看他,表情温婉,欣然。

“今天很特别哦!”艾米莉习惯性地挽住吉诺的手臂,然后整个人贴近他。

“是什么日子吗?哦?难道是情人节?”吉诺表现出一脸的困惑。

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

“是朵菀的生日。”

艾米莉简单的回答,并不理会吉诺现在带有惊恐的表情。

朵菀?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可是,是谁呢?哦……好像是那个曾经想要追求他的女孩吧!

——会是谁呢?不就是艾米莉最好的朋友,夏朵菀。

吉诺皱了皱眉,停住脚步,像是努力在思考什么。

此时艾米莉对他摆出个“V”字形的手势,就像在宣布她的高涨的情绪。

“我不喜欢她。”想了很久,吉诺终于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不喜欢她。不喜欢夏朵菀的原因有好多吧!

——她就是想要把自己从艾米莉身边夺走。(重点是,吉诺是绝对不会离开艾米莉的。)

——随时随地,只要艾米莉和自己在一起,她就会成为一颗“生柠檬”,味道酸涩。(其实是不喜欢那种气氛吧!只要夏朵菀在,艾米莉就不会搭理吉诺了。)

——她还是个衰神,只要有艾米莉的地方,一定会有她!(总结一下,这就是吉诺很讨厌夏朵菀的最终解释,衰神。)

“吉诺也该了解朵菀,不然怎么会喜欢她呢?”

“喜欢你不就够了。”

吉诺始终任性得像一个小孩。

艾米莉歪着头看他,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心里暖暖的,是因为吉诺对她的依赖吗?


贰:

夏朵菀的生日party办得很热闹,只是无论有多热闹,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僵在一旁。

就如同吉诺……或者另一个艾米莉从未见过的少年,他叫沐泽棉。

一群少女的身影错落在七彩缤纷的气球中间,欢乐的气氛一直保持着良好状态。在艾米莉发现沐泽棉之前。

吉诺冷峻的眼神一直没有从艾米莉身上移开过。而沐泽棉正好相反,他看似温暖的目光一直绵延不断地起伏在每个洋溢着笑脸的少女身上。

“就只邀请了两个男生吗?”少女终于止不住疑问。

就只邀请了两个男生?这也是艾米莉没有想到的,不过在她的预料中其实就只会有吉诺。

朵菀每一年的生日都只邀请吉诺一个男生,所以,沐泽棉到底是不是朵菀的新朋友?这似乎也是从来没有听朵菀提起过的事。

夏朵菀轻快的拍拍手:“吉诺其实是艾米莉的朋友啦!沐泽棉是我的新朋友,我要把他介绍给大家认识!”

艾米莉的目光从沐泽棉身上拉回,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确实是个让人感觉温和友好的少年。

吉诺就像僵在这一场热闹的喜庆之中,冷漠得会令人疏离。

艾米莉撅起嘴看看吉诺,他才缓缓对她露出笑容。

回过头时,艾米莉发觉沐泽棉上扬的嘴角和弯起的眼睛。他好看的眉目这时正注视着夏朵菀的笑靥,那似是充满柔情的眼神就这样毫无预警地缓缓印刻在艾米莉萌动的双眼里,她的心悸微微地颤抖一下,好像遇见阳光碎了一地,在她眼里洒满金色闪烁的光泽。

夏朵菀的生日聚会大家都玩得很尽兴,最后,沐泽棉也参与了少女之间的游戏,不过他只是负责拿着手机一直帮她们拍照,各种可爱的表情和姿势。

艾米莉的目光锁定在原本冷冷地坐在一旁的吉诺身上,惊喜地发现他兴致勃勃地和沐泽棉聊了起来。看到两个少年和谐的样子,艾米莉终于露出淡淡地微笑。

夏朵菀偶尔忽闪而过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两个少年身上,艾米莉依稀发觉夏朵菀的少女心事萌芽了。

——沐泽棉,会是他吗?

艾米莉忽而有种小小的幸福感,于是走到夏朵菀身边,轻声问:“朵菀是喜欢他吧?”

“谁?”

“沐泽棉啊!”艾米莉发出细小的惊叹声。

夏朵菀此刻的反应就好像受惊的小鸟,慌忙逃避这个话题。

艾米莉还是那样淡如茉莉般的态度看着夏朵菀,看她慌忙地躲避,看她眼神里天真的答案。

从那一刻起,夏朵菀一直不再将目光投递到两个少年之间,也有意避开了艾米莉追问的目光。


叁:

自从参加了夏朵菀的生日聚会之后,吉诺来学校找艾米莉时也会一定要顺便约上和艾米莉同校的沐泽棉。

“我把朵菀也约上吧!”艾米莉擡起眼看他,微风轻轻拂动了她微棕的直发。

吉诺缄默,好像在否定夏朵菀这个朋友。

艾米莉皱起眉:“怎么这样呢?朵菀不是吉诺的朋友吗?”

虽然知道吉诺讨厌夏朵菀的种种理由,可是,作为一个男生应该更能够包容一些吧!

于是,艾米莉和吉诺就这样僵持着了。

两个人的影子渐渐被日光拉长,浅印在洁白的墙壁上。

在这样静谧,又或者说是死寂的时刻。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外的夏朵菀,她听到了,确实,这是不可否认的!

手中提着的装着三杯奶茶的口袋重重落在地上,当艾米莉和吉诺发现一道飞快闪过的身影时,奶茶溅了满墙,散发着阵阵香甜。

两个人怔忡了,艾米莉朝着夏朵菀离去的方向迅速追出去。而吉诺只是呆怔地看着地上残破的其中一个奶茶杯。

——焦糖味。

吉诺的口味,夏朵菀一直记得。

曾经,吉诺不记得是多久以前,有一次夏朵菀很大方地说:“我请客,吉诺,你最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

吉诺记得当时他只是冷冷答一句:“焦糖。”

然后那时的夏朵菀高兴得像一个落入凡间的精灵,开心地在“焦糖奶茶”四个字后面打钩。

吉诺不在乎夏朵菀这么多,他总是一直一直保护着艾米莉,守护着她的点点滴滴,怕她难过,怕她生气。因为他就是这么地在乎艾米莉。

只是为什么现在,看到那杯破碎的焦糖奶茶,心里就像品尝着淡淡的柠檬酸呢?这让他不由得责备起自己来了。

依旧是这个时间,跑道上的两个少女跌坐在旁边的草坪上,夏朵菀就这样趴在艾米莉身上放声哭泣。

艾米莉的额头不断冒出汗珠,感觉跑了多远就有多伤。夏朵菀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她的肩膀上。湿湿的温热的,像是夏天闷热的雨滴。

“朵菀,你喜欢的原来是……”

夏朵菀停住哽咽,擡起头仰望着天空,用45度的角度,刚好可以控制住肆无忌惮滑落的眼泪。

“米莉,你知道吗?我喜欢吉诺,可是……”她沉重的呼吸带动胸口起伏,眼泪再次划过脸庞,“可是就算你们都不说,我也知道吉诺喜欢的是你呀!”

艾米莉哑口无言,原来夏朵菀仅仅是在维持少女之间最纯真的情谊,而这份情谊是不是被艾米莉疏忽了呢?

艾米莉扬起微笑,轻拍她的肩:“喜欢就要勇敢地说出来呀!”

夏朵菀越哭越悲伤:“我不会,我不会……我不要因为吉诺就失去你。”

艾米莉觉得心里有一股暗涌拍打着心岸,是释怀吗?还是幸福?

“朵菀,吉诺是我的弟弟。”

这一句话像一针止痛药,很快将夏朵菀复杂的心事沉淀。她停止了哭泣,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艾米莉。

看见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夏朵菀才知道事实的真相。

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她似乎已经被吉诺讨厌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吉诺对她的反感而已。于是原本打开的心房,又偷偷留了一点。


肆:

吉诺和夏朵菀的关系是现在艾米莉最心烦意乱的事情。

虽然已经让吉诺对夏朵菀道歉了,可是关于夏朵菀的心结,还没有解开。

“这几堂课的科任老师都反应艾米莉一整堂课都在分心,放学后请艾米莉同学到办公室来一趟。”班主任一进教室就宣布了任课老师们讨论的最新学习情况,然而这个时候的艾米莉仍然神游八方。

夏朵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艾米莉的座位旁。

她伸手递给夏朵菀一封信,信上写着“致吉诺”。艾米莉这才浑浑噩噩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朵菀……”艾米莉咬着唇,有点艰难地唤她。

夏朵菀扬起笑来:“米莉不是说,喜欢就要勇敢地表白吗?”

虽然夏朵菀的脸色看起来和艾米莉一样憔悴,但两个少女都用彼此鼓励的眼神坚定地看着对方。

艾米莉在离放学还差5分钟的时候缓缓走向班主任的办公室,心里还在琢磨着该什么时候将信送给吉诺,还有……吉诺的反应会怎样呢?

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还有另一个人,艾米莉在与其目光交接时非常羞涩地低下了头,怎么会遇见他呢?

看见她的沐泽棉仍旧带着他招牌式的微笑,像是一种见面问好的方式。

艾米莉无比地感觉到手足无措,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消散了。

班主任大概上了长达2个小时的“政治课”,其间沐泽棉一直在旁边批改试卷,大概是班主任交待给他的吧!

走出办公室时,艾米莉本来想迅速离开,最好神速消失在学校里。

“艾米莉。”沐泽棉走在她身后不远,轻声唤她。

本来已经足够糗的一件事,还要继续多久?但是不得不应他,至少他是夏朵菀的朋友,艾米莉和他是见过的,应该……也算是朋友了吧!

艾米莉僵直着身体思量着。

“怎么了?还在害羞吗?”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很突兀,因为说中了艾米莉的心事而显得更加突兀了。

僵直着身体,艾米莉做了个很僵硬的表情,即使是微笑,也显得生硬不堪。

“我……”似乎是在犹豫,应不应该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呢?可是刚要说出口的话又被硬吞了回去。

班主任训斥她的时候,沐泽棉应该听得很清楚了,所以,没必要再解释什么了吧!

沐泽棉一笑而过,就这样与她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偶然提起吉诺,艾米莉惊讶地发现沐泽棉和吉诺居然是校联谊赛的对手。

“所以,我们的关系很好。”沐泽棉解释着。

——所以,关系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艾米莉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暖暖的,洋溢着幸福的感觉。

“可是,不是对手吗?”虽然并不想问这句话,可是只想要更加地清楚两个少年之间是否是深交的情谊。

沐泽棉舒口气:“因为抱有同样的梦想。就像对你一样。”

“什么?”艾米莉没有理解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吉诺不是很喜欢你这个姐姐,所以每天放学都要绕道去我们学校接你。那么,我们的目标都一样,因此今天是我送你回家。”

沐泽棉说完这句话,转身逆着阳光,背对着她说:“以后吉诺不在,就由我代替他送你回家。还有……关于今天的事情,没有必要在我面前害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艾米莉有那么一点点被今天沐泽棉所做的一切打动,还有,他最后一句话是背对着她说的,那么,两个人都避免了看到脸颊留下红晕的可能性。


伍:

艾米莉惊觉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当她看见夏朵菀站在办公室里默默抽泣的背影时,艾米莉知道是因为自己,因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夏朵菀让她转交给吉诺的告白信遗落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的。

夏朵菀哭了很久,艾米莉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样对班主任解释也于事无补。那封粉色的信件上的字迹被夏朵菀的眼泪晕开了模糊的印迹。

“吉诺是谁?”班主任追问着。

“吉诺是我的男朋友,和夏朵菀无关。”艾米莉终于挺身而出,犯下这样的错,或许以后夏朵菀就不再是自己的朋友了。

直到艾米莉说出吉诺所在的学校之后,班主任的气势总算平缓下来。可是,班主任的下一句话就让艾米莉的心情如同坠落黑暗的深渊。

“吉诺是那个要和我们学校跆拳道社打联谊赛的那位同学吗?”

艾米莉在班主任严肃的眼神中低下了头。

艾米莉没想到,这件事在学校里闹得风风火火,几乎每个同学都知道了。

课间,沐泽棉来到艾米莉的班级,是夏朵菀先注意到沐泽棉的,可他仅仅只是给了夏朵菀一个安慰的眼神,就径直走向艾米莉。

“为什么要这样解决问题?”

艾米莉不回答,眼神里充满哀伤。

沐泽棉看见她眼中打转的泪水,便轻拍她的头:“不会对吉诺有影响的,放心。”

艾米莉扬起脸看他,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会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流淌到她心田里的温柔呢?而每次她看他的眼神,都是闪着金色的光泽的。

夏朵菀看着他们,心里很难受,或许是因为有这样的朋友而难受。

——为什么是这样呢?难道我就一点都不起眼吗?唯一认识的两个男生都是喜欢艾米莉的吧!

夏朵菀还沉浸在自己的名声一瞬间倒塌时那种天崩地裂的绝望中。她知道如果不是艾米莉挺身而出,也许自己在学校里会是被所有同学和老师另眼相待的。


陆:

距离校联谊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而最近吉诺也常常出现在艾米莉的学校里,放学时他会主动接过夏朵菀的书包,放在自己肩上时,会做出一个笑脸,然后对夏朵菀用手比着“V”字形。

夏朵菀不太像从前那么调皮,只是偶尔也会露出耍可爱的模样。沐泽棉和艾米莉则走在他们身后不远,两个人总有许多默契的话题,聊不完的声音在夏朵菀和吉诺身后绵延着。

“米莉,你好像很喜欢泽棉哦!”夏朵菀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当着沐泽棉说的。

当艾米莉冲她抡起拳头时,她就像个快乐的小白兔,窜进吉诺的怀里,大声叫着:“啊!米莉要人命啦!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好怕的?这话不是你教我的吗?”

“朵菀!”艾米莉瞪圆眼睛,“我非要抓住你不可,看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敢怎么说?!”

“呀……救命……吉诺!”

两个少女围绕着吉诺的左右,嬉戏着谁也不让谁。

沐泽棉“噗嗤”一声笑起来:“吉诺,这下就该轮到你了。”

少女们一听这话,都愣了。

然后吉诺扶住夏朵菀的肩膀:“夏朵菀,听我说……”

“你知道你曾经有多讨人厌吗?”

“你总是喜欢影响我和姐姐的感情。却又不说喜欢我!”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不了解你吗?”吉诺的神情温柔起来。

“我总以为你是霸道的女孩子,是顽皮而不矜持的,是迟早摧毁我和艾米莉的感情的定时炸弹。”

“可是当我注意到你对我的小细节的留意,你的告白信,你一直喜欢我却不说,是因为……你并不知道我和艾米莉只是姐弟而已。”吉诺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吉诺,你这个大笨蛋!”夏朵菀着急得直跺脚,慌了神在他怀里放声哭泣起来。

沐泽棉轻轻启齿:“今晚可以到花园里来吗?”

“是说我吗?”艾米莉带点惊喜的讶异。

“是。”

艾米莉迎着沐泽棉微笑,沐泽棉忽然发现了她眼睛里的那些闪烁的金色。

“你的眼睛……好美。”沐泽棉淡淡的神情闯进了艾米莉心里的音弦中。

——你没有注意过,这是因为你而闪烁的金色光泽。从来只有你能让它闪动在我的眼中。

云淡风轻的夜晚,圆月皎洁。

艾米莉静静聆听着沐泽棉的小提琴声。直到琴声戛然而止。

“沐泽棉会是大艺术家吧!”

“不会。”

“为什么不自信?”艾米莉有点惘然。

“因为我弹奏的是半弦小提琴。”

碰上艾米莉不解的目光,沐泽棉继续解释:“是需要另一半来完整的。”


那一个夜晚,或许有蝉鸣,或许有星光,但什么都无法集中每个人的注意力。只有那一段悠扬的小提琴声回荡在幽静的花园里。半弦,是需要另一半来弥补的,两个人一起演奏的曲调是最美的终结。

远处,夏朵菀和吉诺偷偷拍下艾米莉和沐泽棉甜蜜的画面,然后吉诺在夏朵菀翘起的鼻尖上轻轻敲了敲。月光在美妙的合奏中泛起音色涟漪。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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