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清秋番外1】春風過客
文/素國花令[莫落血棠]
第三年春，楚蘭清和荊無秋走過世界各地，最終定居在德萊華。
房子建在一個相當偏遠的半山腰，這裏大多無人來，山下只有逢年過節舉辦盛典的時候纔會熱鬧，選址住在這裏，勝在安靜。
住所不遠處就能臨礁望海，屋前屋後百花盛開，荊無秋開闢出一塊兒菜園，四季打理，自給自足。
最近荊無秋一沒事就往山上跑，硬生生開出一條路，在山頂硬是闢出一個花田。
他們領了證，請了幾個好友過來參加了婚禮，養了只貓和狗，日子過得倒也清閒。
清晨的第一縷光透過樹枝上的嫩芽，穿過透明的玻璃窗，灑落在楚蘭清臉頰上。
那光下卷長的睫毛打下一片陰影，輕輕顫了顫，他拍了拍身邊，人早就不在了。
楚蘭清睜開眼睛，眼裏還有未睡醒的茫然，他按了按太陽穴，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微微擡頭，就看到扒着門框的男人笑彎了一雙眼。
“醒了？今天日頭不錯，正好可以出去走走。”
楚蘭清眨巴了一下眼，爬起身洗漱完畢坐到餐桌上的時候，兩人養的薩摩耶和一隻黑貓都乖巧的在一邊啃糧。
荊無秋拿着圍裙擦了擦手，把飯菜端上桌。如他所說，日頭正好，陽光撲下來很暖和。
外界的事兒有老五和老六，那倆都是人狠話不多的，天塌下來倒也不會影響他們。
菜是家常菜，人是心上人，兩人倒也不忌諱，楚蘭清不喫的，都一股腦夾給荊無秋，後者也不拒絕。
可荊無秋知道，這人到底沒喫多少。
荊無秋剛來那段時間需要把名下產業移交給商陸打理，這樣他纔有更多的時間陪楚蘭清。
那幾天着實忙得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荊無秋知道楚蘭清傷過腸胃，有一段時間看到喫的都嘔酸水，所以每次出門都特意做一桌楚蘭清愛喫的，並叮囑他一定要喫。
結果一個沒看住，楚蘭清能三天不喫九頓。
後來荊無秋被交接的事煩得不行，直接把合同一股腦簽完丟給商陸，回家陪他的阿清旅遊散心去了。
現在的荊無秋三十一歲，楚蘭清三十歲。
楚蘭清一點兒沒變，歲月待他極好，可謂是傾盡溫柔，而立之年依然少年感十足。
荊無秋將他照顧得很好。
楚蘭清偷眼看他，偏叫那人看了個正着，四目相對，荊無秋伸出手，捻了他嘴角的飯粒抿進脣裏，然後露出個盈盈笑意。
“在看什麼？”
“看你。”楚蘭清託着下巴，“怎麼也看不夠。”
荊無秋抿脣笑了笑，見他喫得差不多了，三兩口也喫完飯，收碗去洗。
楚蘭清看着男人挺拔的背脊，抿了抿脣：“老荊，我們結婚的時候說好了，不瞞着對方任何事。”
“是。”
荊無秋手上動作一頓，然後把碗洗乾淨放好，等着他的下文。
楚蘭清問：“我有時候半夜會醒，卻沒看到你，你…去哪兒了？”
荊無秋沉默了一下，若無其事的摘下圍裙笑了笑：“我去準備一下出門要帶的東西。”
楚蘭清坐在原位，看着外面的陽光，微微眯了眯眼睛，薩摩耶跑過來一擡爪將前爪搭在他腿上。
楚蘭清雙手捧着肥乎乎的狗頭搓了搓，微微彎了彎眸。
那個問題，他是知道答案的。
在無數個身邊人起身的夜晚，楚蘭清都默不作聲的跟在荊無秋身後，看着他步履匆匆的進了地下室。
楚蘭清就靠在地下室外，聽着裏面的動靜，甚至腦子裏都能出現那時的畫面。
痛苦，難過，怨恨，自責，各種不由己的行爲，伴隨着壓抑到極致聲音和無數的負面情緒。它們都堆在那個躲在地下室的荊無秋身上，無聲無息的隱藏在深墨濃稠的黑暗裏不爲人知。
楚蘭清未必能全部感同身受，可他光是聽着，都覺得絕望，更何況被情緒無數次拉扯牽動的當事人？
楚蘭清心不在焉的逗着薩摩耶，沒多會兒，就看到荊無秋穿好外套，釦子都沒來得及系，就拿着一件卡其色的薄外套走到他身邊。
“在山裏還有點冷，外套你是穿着還是帶着？”
楚蘭清接過大衣，仰頭看着荊無秋笑了笑：“穿着吧。”
兩人把兩隻小寵物丟在家裏就出門了，荊無秋一手握着楚蘭清的手，一手拿着一個保溫杯。
荊無秋身上的口袋都塞的滿滿當當，裏面裝的是零嘴兒，都是精心準備的，是按楚蘭清的口味來的。
畢竟楚蘭清喫的不多，少食多餐，慢慢調理，是最好的辦法了。
兩人沿着小路往山上走，細碎的光從剛發嫩芽的樹幹間穿下，引得兩人身上都是斑駁光影。
荊無秋說道：“老六跟我說，他打算投幾個孤兒院，問咱們有沒有意向領養孩子。”
楚蘭清側頭看荊無秋的側臉，他想從這張完好無損的皮囊下，看到這人千瘡百孔的靈魂，他無論如何都會伸出手，將其接住，妥善收藏。
楚蘭清回問道：“你的想法是…？”
荊無秋搖了搖頭，補了一句：“養得起也教得起。”
楚蘭清說道：“…那就再等兩年吧。”
荊無秋點了點頭，他私以爲楚蘭清很喜歡孩子，畢竟在娛樂圈的時候，楚蘭清可是有“孩子王”的稱號。
這話頭一提，他其實也存了讓商陸幫着相看的想法，不過還有兩年呢，也不急了。
楚蘭清緊了緊牽着荊無秋的手，惹得身邊的人微微側目，楚蘭清抿着脣笑了笑。
雖然很想有個孩子陪着，起碼有個人鬧騰着，荊無秋就不用一直端着一副小意討好的模樣。
楚蘭清至今還記得三年前在凰清第一次見荊無秋的時候，二十七八歲出頭，看着老練沉穩，話不多，其實膽大也心細，維護自己的時候咄咄逼人，對對手從不手軟。
他不討厭現在這個披着僞裝的荊無秋，可他更喜歡神采飛揚的荊無秋，那樣眉眼明媚的時候，楚蘭清才覺得，他是真的擁有着這道光的。
這束光是自己來到楚蘭清面前的，可他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覺得這束光本身，也開始暗淡了。
兩人走到盡頭，聽見了水聲兒平緩，路盡頭有兩個分叉路，一條去山上，一條通往斷崖。
那崖下就能看到海，沿着一側緩坡下去，就可以到海灘礁石邊。
荊無秋站到擋風的一側，把保溫杯遞給楚蘭清，問道：“餓不餓？要不要喫點兒東西？”
“剛喫完半個小時不到，還不餓。”楚蘭清慵懶地斜靠在荊無秋懷裏，“一定要找個機會，來這裏看日出。”
荊無秋垂頭吻了吻他的發頂：“到時我叫你，你可不要賴牀。”
楚蘭清眯了眯眼睛：“我真怕兩年之後領養的孩子養成你那個性子。”
荊無秋眨了眨眼，輕笑一聲兒：“我什麼性子？”
“少年老成，堅韌不拔，倔強。”楚蘭清偏了偏頭，“我這可不是誇你。老荊，如果有些話你當着我的面說不出來，那我背對着你，你總能說出來吧？”
荊無秋斂下眼裏的光，聲音輕的快被風吹散一般：“我沒有話要同你說。”
光漫上海面，波光粼粼，碧海映穹色，憑將遠處青山勾勒的更嫵媚。
“往前十五年至今，你從不曾虧欠我分毫，爲什麼在我身邊你還要這麼小心翼翼？”楚蘭清頓了頓，眼裏漫上幾分茫然，“我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我沒辦法說服自己那些因我而死的人是心甘情願，我覺得明明可以做到更好。”荊無秋的目光，放在懷裏人的髮絲上，“你對我來說意義重大，你現在，也不該跟我躋身於這裏。”
荊無秋不敢說也不敢動，小心翼翼的守在他的光身邊，生怕一朝觸碰不慎，光就散了。
他覺得世間萬般好的東西配不上他的楚蘭清，他也怕自己配不上清風霽月的他。
“傷亡在所難免，你已經做到極致了。我聽老六說，你當年可是跟所有人把事情都說了，連可能有的危險都預估出來了。可他們還願意跟着你，不是麼？”楚蘭清深吸口氣順勢反問，“那我應該在哪兒？帶着對白藏的念想，在那個華麗的舞臺牢籠裏短暫盛開，然後走向枯萎麼？”
荊無秋輕嘆口氣，說道：“你適合那個舞臺，我也可以…”
讓你去走更寬更廣的花路。
“老荊。”楚蘭清打斷他的話，轉過身面對着他，“就算你算無遺策，很多東西你也算不來。”
荊無秋垂下頭，目光半斂，輕聲應道：“是，你說得對。”
感情他算不來，那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如果真的按耐住沒來找楚蘭清，他真的有信心事事先走一步這般算計麼？如果沒來找楚蘭清，那之後他有了新的愛人新的生活…自己會不會覺得後悔沒能勇敢一點再進一步？
荊無秋從把楚蘭清劃在自己羽翼之下開始，就將其當成了自己人。
這樣的想法讓他覺得胸口疼，他愛他愛的快要窒息了，又怎麼捨得拱手讓人？
楚蘭清氣悶了一下，看這悶葫蘆怎麼着也不肯多說幾句的態度，他轉身就想走。荊無秋慌了神，下意識伸手去抓楚蘭清的衣角。
“阿清…對不起…”
楚蘭清深吸口氣，他微微側頭，對上那雙溼漉漉的眼睛一下子泄了氣，擡手點在荊無秋額頭上：“你不是在山上種了花田？不帶我去看看嗎？”
荊無秋眼睛亮了亮，乖覺的跟在他身後，兩人沿着蜿蜒小路向前，山上的春花初初盛開，春風如過客匆匆走過，吹來了一縷芳香。
荊無秋以爲這一刻就是一輩子了，他很知足，起碼這一刻，他世界的中心，就在他身邊了。
“阿清，你餓不餓？要不要喫點兒東西？”
“你帶奶糖沒有？”
“帶了很多，在兜裏呢。阿清，你累不累？山路不好走，我可以揹着你。”
“老荊，我還沒到走不動路的時候。”
楚蘭清側頭看着身邊的人，這是他的愛人。那人低着頭翻着兜，像個剛出社會的大男孩兒。
楚蘭清知道自己很平庸，所以荊無秋從來不知道，他看向楚蘭清的時候，眼裏亮的嚇人。
那是彼此給彼此賦予的光啊。
楚蘭清想啊，這個人啊，總是能把最溫馴乖覺的一面給他，沒關係，他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陪着這個人走出陰霾。
如果他沒來，楚蘭清也是要找的，未來的舞臺很大，很耀眼，可孤身抵禦洪流的日子太苦了。
若是舞臺之下沒有那麼一個人撐着他，看着他，他便也不願意做那舞臺上唱戲的了。
他們什麼也沒有，可一腔愛意，足抵歲月漫長。
——the end.
作者的話：
角色沒寫太滿，有些地方自己品會更好。
也沒關係，他們倆有的是時間死磕到底。除了滿腔愛意，他們也從來不曾貧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