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入社 （四）
陳清水、陳清江兄弟倆上完墳回到家裏，兩人看到廚房鍋臺上已經盛好了多碗水餃，董曉麗正一碗一碗地往堂屋裏端。
只聽李昌雲交代兒媳婦說：“曉麗，最早端到堂屋裏的三碗水餃應該放到八仙桌上，每個碗上先放一雙筷子。你知道嗎？這三碗飯是給你爺爺奶奶還有你公公三個人的。”
“我知道。”董曉麗回答，“我們那裏過年喫餃子也有這個風俗，盛好餃子先給過世的老人擺上幾碗，說是過年老人們的魂靈也回家過年，喫飯不要忘了他們，剩下來的水餃自己才能喫。”
李昌雲點點頭說：“對！”然後低下頭去沒有再說什麼。今天是年三十，她想到了死去的丈夫，心裏開始一陣難受，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她盛完了水餃，接着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很快便換上一副笑臉快步走進堂屋。
陳清水兄弟倆也一前一後跨進門來。陳清水嗅嗅鼻子，誇獎說：“啊，今天的水餃真香！”然後偷眼看了一眼母親，他知道此時母親心裏正難過，因爲八仙桌上擺着的三碗水餃其中一碗就有父親的，她老人家看到此情此景能不心酸嗎？此時母親儘管臉上掛着笑容，可那只是表面裝出來的，外人看起來她很高興，其實她的心裏很苦。只是母親是個明白人，她知道今天過年，決不能流眼淚，過年流眼淚那是不吉利的。何況兒媳婦就在眼前，更不能哭哭啼啼，應該表現出歡歡喜喜纔對。
今天這一頓水餃一家人喫得很開心，李昌雲飯桌上沒有提到丈夫一個字，孩子們也沒有一人說到父親。一家人都心照不宣，過年是喜慶的日子不能提及傷心的事。就這樣一家人高高興興地過了一個團圓年。
年初六很快到來，陳清水、陳清江兄弟倆年假已滿必須按時回到工作崗位上去，儘管兩人對家仍然戀戀不捨，可公務在身是不能耽擱的，兄弟倆便相繼辭別母親踏上歸途。就這樣家又恢復原貌，家裏只剩下李昌雲、兒媳和閨女花花娘仨守家 過日子。
年很快走遠了，俗話說，年好過春難熬，元宵節剛過人們便開始下坡收拾白蠟枝杈去了，也有人扛上钁頭去刨白蠟園子。這是慣例，每年都如此。這兩樣農活是泉窪村特有的農活，其他不種植白蠟的村莊沒有。因爲白蠟枝杈橫生，不修理不成材，如果任其生長那白蠟就成了一堆廢物，毛錢不值；還有，白蠟園子不刨，白蠟根系就不發達，白蠟照樣長不好，不旺盛。好在這兩樣農活李昌雲都會幹，難不住她。她也和其他人家一樣，每天忙完村裏的事情便帶着兒媳和女兒也走進白蠟園子開始忙活。
種植白蠟是很麻煩的，春天修枝叉刨園子，夏天還要下水糊溝沿。
每年夏天一到，收種一結束人們就開始湖溝沿。湖溝沿一般是男人乾的活，婦女幹不方便。因爲湖溝沿要脫掉衣服下水撈泥。這活不好乾，要用特製的薄鐵杴在壕溝裏憑感覺撈汁泥，撈上一杴泥要舉起來糊到白蠟墩裏或溝沿上。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給白蠟上壯，因爲水底的污泥有爛樹葉、水草什麼的，還有死去的魚蝦等，肥效大。再就是還能保護住溝沿上的土不被雨水沖走。這活儘管費力，可也是每年都要幹，一次都不能落。節令一到，家家戶戶的男勞力都上趟，活幹得漂漂亮亮，很如貼。可那些沒有男勞力的人家就不行了，乾瞪眼。即使勉強把活幹了，質量也不好，自然白蠟長勢也不如人家，一年下來白蠟收入要比人家少許多。
李昌雲家就屬於沒有男勞力的人家，每到這時節她家都要找人幫忙，儘管活沒有落下，可白蠟的長勢還是差了些。畢竟活不是自己乾的，質量上還是沒保障。更有一些人家連幫忙的人都找不到，情況就更慘了，白蠟白蠟不如人家，莊稼莊稼也跟不上趟，經濟收入那就不用說了，比一般人家差一個檔次還多，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每到這時節李昌雲心裏就不平靜，她多次思考這個問題，感覺如果社會如此發展下去用不多少年又會出現窮人和富人，有勞動能力的人家會越來越富，沒有勞力的人家會越來越窮，搞不好窮人家又要賣地給富人，不久的將來社會上又要出現地主。這不是辦法，如果國家不想法改變這現狀將來是很危險的。
眼下就是很好的例子 ，有牲口有勞力的人家收種都快，而且莊稼產量也高。而那些既沒牲口也缺勞力的人家，各樣都跟不上，莊稼產量也低，收穫的糧食根本就不夠自己喫的，除去上交國家的一年挨半年的餓。社會再如此發展下去，肯定又會出問題。
其實李昌雲擔心的事情政府早已發現，分田單幹已經暴露出諸多弊端，落後的生產力以及單調的經營模式已經不能適應社會的發展，產能更是跟不上社會的需求。分田單幹不是社會發展的必然選擇，也不是社會主義的發展方向，土地必須實行公有制，農村必須走集體化道路。這樣做一是避免農民再次兩極分化，二是便於統一分配、統一管理，更好地提高生產力，集體的力量還是遠遠大於分散的力量的。
時間很快來到一九五二年下半年，取消單幹，農村走集體化道路已經提到政府的議事日程，不少地方開始實行試點，成立互助組，成立初級社，取得了很好的社會效果。
這天陳清水在周大有的陪同下正在徐陽村指導工作，通訊員小趙急急忙忙跑來，他看到陳清水大聲說：“陳鎮長，趕快回去。我剛剛接到縣委通知，讓你抓緊時間去湖西地委參加會議，不能耽擱，說是今天必須動身。”
“啥事呀那麼要緊？”周大有問。
“我也不知道。”小趙回答。
陳清水說：“可能有關取消單幹，成立互助組、合作社的事。最近因爲單幹許多地方出了不少問題，一些地區又開始出現買賣土地的嚴重情況。”
“是嗎？又要走回頭路了，情況是很嚴重。那我們就快走吧，我送你過湖，去湖西走水路最便捷。”
陳清水說：“那太好了，你親自送我再好不過了。那趕快走吧，我好準備準備，估計這次會議三天兩天回不來，可能要在那裏停留幾天。這樣吧，我走後鎮裏的工作暫時交給你負責，還有小劉他們幾個，你們商量着幹。你回去抓緊準備一條帆船，在碼頭上等我，我很快就過去。”
“行！”周大有回答。
幾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回趕，很快便來到工作駐地。陳清水開始收拾行李，周大有便去碼頭佈置帆船。一切準備妥當後，周大有便親自駕船送陳清水去湖西參加會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