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已經過去五十多年了，今天回想起來還感覺很不舒服。
那年我才十一歲，上小學五年級。
那時的學校不像今天，全日制，學生只上半天課，下午兩點就放學回家，後半天要麼忙家務，要麼去生產隊參加勞動。再一個就是當時農村學校一年要放四次假，寒暑假，還有兩個農忙假。
我要說的這件事發生在九月份，是秋季作物成熟並準備收穫的時節。當時學校爲了配合生產隊忙“三秋”便放了兩個星期農忙家，目的就是幫着生產隊搶收搶種。
兩個星期的農忙假很快結束，師生們回到了學校。就在開學的第一天校長便召集老師和學生們開會，他在會上宣佈了他的一個決定，那就是開學了首先要搞勤工儉學，把學習的事暫時一放。他說的勤工儉學就是讓老師們帶領學生下田撿稻穗。說是這樣做一是爲了學校創收，學校有了收入可以部分減免學生的書本費；二是爲了不浪費糧食，做到顆粒歸倉，讓老農民的每一滴汗水都不能白流，要產生價值。
校長的想法做法沒錯。
那年月農村不富裕，莊稼產量很低，小麥畝產二三百斤，大豆畝產一百多斤，玉米高粱畝產三百來斤，產量最高的水稻畝產也不過三四百斤。每年老百姓除去上交的公糧外分到的口糧也不過一二百斤，根本不夠喫的。因此生產隊每年夏秋兩季都很注意復收，努力做到不浪費一粒莊稼。儘管如此，地裏還是有不少落下的麥穗稻穗，今年秋季也是如此。校長看到這種情況便決定組織學生搞勤工儉學，決定每天利用半天的時間下地拾稻穗。
校長對學生們說，這次撿稻穗是有獎勵的，不管你一天撿多撿少，每人都發給一支鉛筆一塊橡皮，另外誰撿的多學校還要給與額外的獎勵，那就是除去應得的物品以外再發給一個演草本，一支圓珠筆什麼的。他說具體標準是什麼各年級都有具體規定，各班班主任一會兒會告訴你們的。
我們是五年級學生，屬於大孩子，當然要求要高一些。班主任老師給我們規定每人每天至少撿拾二斤稻穗，誰要超過這個數就發獎，超過一斤就給一個算術本，超過二斤再加一個圓珠筆，達不到標準的也不處罰。
同學們聽到這個消息都很興奮，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爭取拿大獎。
散會了班主任帶領我們來到北坡第六生產隊的一塊稻田裏，其他班級也按照佈置走向其他生產隊的地塊。這次我們很幸運，抽了個長棒，分到的這塊稻田稻穗特別多，或許是第六生產隊的社員忙不過來的緣故，他們的復收不仔細。我們心裏暗暗竊喜，每個人都打算好好幹一場爭取拿到兩個獎勵。
接下來班主任讓我們一字排開一起向前撿拾，怕亂了陣腳。熟不知，人手有快慢，撿拾莊稼也一樣，很快我們同學就拉開了距離。大約一個小時後，手抓快的同學書包裏已經裝滿稻穗，再撿就裝不下了，必須儘快交出來。我們把情況告訴了老師，老師聽後便帶着我們來到地頭上過稱。我和其他幾個大個同學每人都撿了三斤多接近四斤稻穗，得獎是肯定的了。我們幾人高興得了不得，勁頭更足了，一致打算再撿三四斤，爭取拿到兩個獎。我們幾個人說着話很快走下地頭，剛來到地裏老師便叫住了我們，他對我們說眼下積攢的稻穗太多了他準備先往學校送一趟，以免最後積攢太多不好運送，並交待我們說他不在都要聽班長的話，好好幹，不要亂跑亂竄。我們聽後都點頭答應。
老師說完走了。這下好了，老師不在現場沒人約束我們了，同學們一個個放肆起來，開始到處亂跑。我們幾個人跑得最快，不多會兒便來到田埂附近。這時有一個同學眼尖，他看到了沒有收割的稻地。只見他手指着前面柳條趟子說，你們看到了嗎？那邊有塊沒收割的稻地，是外村的，我們可以趁老師不在去哪裏薅幾把稻穗，這要比我們撿一大會子都有成效。他剛說完就有幾個同學答應跟着他過去偷稻穗去。我沒有說話，幾個人看看我也邀約我一起參加。我起初不同意，感覺這是在偷人家，不能幹。再一個就是，萬一被人家抓住了，把你當小偷對待怎麼辦？那該多丟人呀？不能去。可幾個人一再攛掇我，說這不是偷，我們搞來是交給學校的，給公家，不是拿到自家去的。還說這會兒沒看見有人看坡，不會被人抓住。我經不住他們的拉拽還是跟着去了。
我們來到地頭上，爲了隱蔽起見便蹲下身子藏到稻地裏開始大把大把薅起稻穗來。可誰知稻穗不同於麥穗，很結實，薅一把根本就薅不動。那沒好辦法，只得一顆一顆地用手掐。這下速度可就慢多了。我們掐了一會兒，手指甲開始發疼，剛想緩緩勁再幹，誰知背後不遠處有人一聲斷喝，嚇得們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我們扭頭向身後看，只見一位中年男人氣喘吁吁跑到我們跟前一把奪下我們手裏的書包，使勁摔在地上。
那人氣呼呼地說：“小兔崽子們，不老老實實在那邊地裏撿拾，跑到這裏偷，真想找打。好了，你們的書包都放在這裏吧，連同稻穗一塊沒收，並且一會兒我還要告訴你們的老師，問問他怎麼教的學生學會偷人家？”
我們一聽來人要去老師那裏告狀，一個個都嚇得了不得，連連說：“我們不是專門來偷你村稻子的，我們是撿拾稻穗的，不能說我們是偷，我們把搞到的稻穗都要交到學校裏的，並不拿回自家。我們來到你家地頭上只是爲了多搞些稻子好得幾個獎品，多領兩個本子。你就放了我們吧，稻子我們全不要了，都給你，我們只拿回空書包就行了。”
那人聽後黑着臉裝作生氣地說：“看你們幾個怪可憐的，這次就饒了你們，稻子放下，書包還給你們，下不爲例，走吧，都聽清了嗎？”
我們回答聽清了，然後彎腰把稻穗倒出來，接着拿着空書包飛快地穿過柳條趟來到同學們中間，接着又低下頭來開始撿稻穗。
這回真是可憐，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不光偷來的稻穗沒得到，就連自己撿的稻穗也給了人家。
不大會兒老師宣佈收工。這回我們幾個人沒有撿到多少稻穗，老師看後狠狠批評了我們一頓，說我們偷懶了，在他走後沒着實幹活。
哎，老師呀，你哪裏知道我們的苦衷，我們做了蠢事，只能打掉牙齒往肚子裏咽。這回失算了，不光獎品沒多得，還捱了兩頓數落，冤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