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中的阿里紅

炳炳因爲一場大病失去了雙眼,從此一個陽光開朗的大男孩變得沉默不語,彷彿世界末日般。

阿里紅是一隻導盲犬,很幸運地被炳炳父母選來照顧他。

炳炳的世界已經什麼都不需要了,在他眼裏什麼都是多餘的,哪怕一隻陪伴自己的狗。

炳炳看不見了,沒有工作,父母成了家裏的支撐,不能日日陪伴照顧孩子,就帶來了阿里紅。

炳炳討厭這種黑暗的日子,什麼都做不好。洗個澡會把熱水當成涼水,身上燙的滿是通紅,不知道是自尊心的作祟,還是因爲心靈的受挫,炳炳穿起了衣物,試圖遮蓋住那些難看的燙傷。

正值夏天,身上的燙傷格外嚴重,炳炳的傷沒有自愈,此時阿里紅還沒能走近炳炳的身旁。

傷口漸漸有了膿血,開始慢慢化膿,炳炳的身體散發出很不好聞的味道。細心的媽媽還是發現了這件事。

爲了避免炳炳自尊心二次受挫,媽媽沒有傷口結疤,戳破這件事,而是以複查的名義把炳炳帶去了醫院,並且事先和醫生有所交代。

炳炳知道自己的傷口瞞不住了,就請求醫生不要告訴父母,原來他只是怕父母擔心難過。

醫生同意了,讓他住院養護一個星期,百般抗拒的他同意了,只因他害怕父母發覺。畢竟離開父母的照顧,他的傷好不了,瞞不住。

父母依舊上班下班,把私人空間留給了炳炳,他需要一個適應的環境,這時候阿里紅還在家裏看門,因爲醫院需要良好的環境,而狗容易攜帶病菌。

“炳炳,我給你上藥。”護士笑了。

“你是誰,昨天不是你吧。”炳炳已經習慣了昨天那位聲音比較粗啞的護士,一時間難以接受如此甜美的聲音。

“我是陳小雅,新來的。”護士一邊給他塗抹傷口一邊主動介紹,“有事就按鈴,保證隨叫隨到。”說完便離開了,伴隨着銀鈴般的笑聲。

炳炳的心突然好像被深深地刺痛了下,以前的自己也是這樣的,樂觀開朗,不諳世事,可是如今滿目蒼痍。

“炳炳,來,給你上藥了,今天好多了。你真棒”小雅又來給他上藥了。

“謝,謝謝。”炳炳沒有發現自己臉紅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都在揣摩小雅的模樣。是扎着兩條麻花辮呢?還是一頭的烏黑小碎髮呢?還是紮起可愛的丸子頭?

“你怎麼還臉紅了,哈哈,我可沒調戲你。”小雅逗弄着他,心裏深深同情着這個不幸的男孩。

“我,我沒有。”炳炳尷尬地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你笑來真好看。”小雅很開心,邁着腿大步離開了。

“炳炳,換藥了。”小雅拿着準備好的醫藥盤走了進來。

“好的。”小雅在給他換藥的時候,身上某個東西挨住了他,不知是衣服,還是頭髮,或者其他,總之他是緊張地大氣不敢出,腿打起了哆嗦。

“明天我休息,同事小璐明天代替我照顧你。”小雅溫柔地說道。

“那,明天你會去幹嘛?”炳炳試探地問道,其實只是想知道她是否有男朋友,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居然如此膽大。

“明天我要和閨密去黃山公園玩,還要去動物園。”小雅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這是她從業以來第一次放假,第一次出去玩。

“希望你玩得開心。”炳炳心裏很是苦澀,各種不捨。

“炳炳,快點起來,換藥了。”小璐準點給她換藥,炳炳從她的聲音裏聽出她對生活的些許不滿,言語中帶着煩躁感。

“嗯。”炳炳乖乖地坐了起來。

“怎麼不脫衣服?”小璐有些不耐煩。

“我,我不是很方便。”這時小璐才注意到他的眼睛些許不一樣。

“我幫你吧,我家小孩今年三歲多,都是自己穿脫衣服的,所以我習慣了。我以爲~,真是對不起。”小璐抱歉極了。

“沒關係。”炳炳強顏歡笑,卻再次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比不上三歲的孩童,更何況如此嬌俏美好的小雅。

“炳炳,我來了,昨天還好嗎?”小雅抑制不住歡樂的心情,開始哼起了小曲。

“嗯。”炳炳一聲不吭,哪怕小雅心不在焉地下手重了,弄疼了炳炳。

“昨天我和閨蜜去了好多地方,玩得可開心了,還吃了很多的美食,過橋米線,熱乾麪,肉夾饃,漢堡包。”小雅和他分享了起來,一方面是想把歡樂傳給炳炳,一方面是想要分享自己的快樂。

“好了,我知道了。”炳炳冷冰冰地說道。

“奧”小雅一頭霧水,覺得自己沒有說錯話呀。

“炳炳,你怎麼不開心呢?是我弄疼你了,還是哪點不好?”小雅害怕自己沒做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你很煩。”炳炳不耐煩地說道。

“對不起。”小雅快步離開了。

沒一會,小璐過來了。

“怎麼了,炳炳,小雅做得不好嗎,她說請我來照顧你。”,小璐一邊給炳炳脫衣服一邊問道,“小雅也不知道怎麼了,一聲不吭,早上上班時還像個百靈鳥,嘰嘰喳喳。現在倒像個小白兔,紅着眼,誰說話都不搭理。”

“我要小雅照顧我。”炳炳後悔極了,沒想到自己傷害了小雅。他只是感覺到自己和小雅的差距,心裏自卑難過罷了。特別是聽到小雅多姿多彩的生活,和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形成對比。

“小雅,對不起,我~”炳炳顯得很侷促。

“沒事。”小雅沒有多餘的情緒,“今天主任告訴我,護士就是護士,病人是病人,並不是好朋友,不應該有太多接觸。”

“我,我不是~”炳炳想解釋什麼,卻說不出話來,他不想把自己的傷口扒給別人看。哪怕他知道小雅不會給她傷口撒鹽,但是自己會,而且是那種大顆的鹽粒。

“炳炳,換藥了。”小雅說道。

“奧,好。”炳炳說道。打開了自己錄好的一段話。不是他不願意當面說,而是過於緊張,擔心說不好。如果寫字的方式可能會更好,只是自己還不熟悉如何在黑暗中寫字。

“炳炳,對不起,我沒考慮到你的感受。”小雅小聲哭了起來。

“沒事,明天我就出院了,應該開心。”炳炳牽強地笑了。他倒希望自己多住段時間,每天陪着小雅。

“炳炳,今天不用給你換藥,我來送你。”小雅拍着炳炳的肩膀說道。

“嗯。”炳炳笑了,意氣風發,別人猛地一看,還以爲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又回來了,實際上確實是的。

“炳炳,你的眼已經不在了,可是你心還是明亮的。我相信只要你打開心窗,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我的電話給你,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不是醫患關係了。”小雅抱着炳炳說道。

炳炳受寵若驚地點着頭,心裏激動地難以自抑。

“媽媽,我想學盲文。”炳炳說道。

“好,今天就給你找學校。”媽媽開心極了,她感覺到以前的炳炳回來了。

“小雅,今天我去學盲文了。”老師聲音很好聽,我覺得很開心。

“真的嗎,我真替你高興。加油奧。”小雅說道。

阿里紅,阿里紅,貪喫的小狗,走,去學校。

又是美好的一天,阿里紅脖子上掛着帶走定位儀的狗繩,帶着炳炳去上學。

阿里紅走得比較慢,炳炳倒是急切地催着阿里紅跑快點,阿里紅還是一步三回頭,害怕主人遇到危險。

阿里紅很早之前就意識到主人對自己的不滿,可是突然間有了變化,對自己很好,有種被偏愛的感覺,讓它心裏找到了歸屬感,它捨不得離開炳炳。

到了學校,炳炳在學校上課,阿里紅就被安置在門衛室旁的一間狗室裏,裏面很多導盲犬。

“阿里紅!”炳炳一下課就會去找阿里紅,阿里紅耳朵豎得老長,生怕錯過炳炳發給自己的重要訊息。

“小雅,今天我終於可以自己打字,寫字了,我好開心呀!”炳炳每當學習進步了,有了成就,就把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小雅。

“真替你開心,炳炳。”小雅回道。

“最近我要複查,可以見到你嗎?”炳炳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明天就離職了。”小雅惋惜地說道。

“爲什麼?”炳炳有些疑惑,心裏頓時不開心了。

“因爲我要結婚了,老公是外地的,所以我需要去他的城市。”小雅回道。

“奧。”炳炳沒了聲音,此時彷彿如一個乾癟的氣球。

“放心,我會回來看你的。畢竟這是我的城市,也是我的家。”小雅笑着回道。

“嗯。”炳炳掛掉了電話,明明自己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而自己又在期待什麼呢?

“汪,汪汪。”炳炳失落地坐在校車上,失落落魄。

“汪汪汪。汪汪汪。”炳炳靠在窗邊,回憶着和小雅這些年的時光。

“汪汪。”

“哪裏來的狗子,居然跑到這裏來了,還亂叫喚,一會咬到這羣高考的孩子該怎麼辦。來,把它抓起來。”門衛說道。

“汪汪,汪。”阿里紅不顧阻攔,拼命地向前跑去,此時炳炳的校車已經緩緩離開了阿里紅的視線,阿里紅很是着急。

“這狗真是太任性了,估計得了狂犬病吧,叫個不停。安排人把它給處理了。”門衛看着逐漸進入考場的考生們說道。

“好。”沒多久,一條健碩的小狗便沒了聲響,去了別處。

“媽媽,我下車了,來接我吧。”此時炳炳淋得像落湯雞。

“阿里紅呢?”媽媽問道。

“阿里紅,阿里紅。”炳炳彷彿遺忘了什麼。

“阿里紅還在學校吧。”炳炳說道。

“不,它已經離校了。”媽媽反覆跟學校的老師確認過說道。

“那,去哪裏了呢?”炳炳有些緊張。

“剛纔我跟司機打電話,他說沒看到。好像沒有上車。”媽媽說道。

“那就奇怪了。”炳炳說道,心裏突然感覺不太妙,已經忘記了小雅的事。

“阿里紅,阿里紅。”炳炳喫飯,睡覺,學習,走路,說話的時候都會想到它,它去哪裏了呢?

媽媽看到炳炳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十分努力地通過各種關係去找。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媽媽在學校監控看到了阿里紅,然後在校車的監控記錄儀上,上面記錄了阿里紅跟着校車跑了一路,直到校車經過高校門口,門衛放行了校車,卻留下了阿里紅。

再然後,就查到高校的監控,阿里紅是如何被打了麻藥,再被當做得了狂犬病的狗,一步步處理掉的。

阿里紅已經不在了,連屍體也沒有,被當做病菌攜帶者處理了。

炳炳聽着監控記錄儀裏狗狗,“汪汪”的叫聲,心裏難過極了,阿里紅那麼好,卻沒有被自己善待。炳炳深深地責怪自己。

小雅只不過是照顧了自己幾天的護士,是以報酬的形式計算的,兩個人之間不互欠什麼。

可是阿里紅卻是照顧了自己三年,這三年是以二十四小時待命的保姆存在的,可是自己什麼都沒做過,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是呀,不光是,阿里紅,還有父母。這幾年父母爲自己又默默地付出了多少呢?自己爲他們做了什麼?只有索取罷了。

或許自己該收拾好心情,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把身邊親人照顧好,把自己照顧好。

此時,炳炳已經可以自己打理生活了,洗澡,做飯,掃地,打字。

甚至找到了份盲人老師的工作,不再需要父母來養育自己了。

爸爸媽媽感到開心,此時的炳炳比上之前的那個健康的炳炳實在好太多了。以前那個炳炳開朗活潑,卻從未關心愛護過自己,可這個炳炳更加細膩周到了。

團圓飯端上了桌子。一家三口開心地喫着。炳炳特意多拿了雙筷子,夾了幾個餃子,一碟狗食。哪怕別人都忘了,他也不會忘記奔跑中的阿里紅,這個阿里紅不是別人呀,正是自己,他永遠都不會在已經殘缺的人生道路上努力奔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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