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說你呢，四眼仔！”
一個足球擦過王大雨的臉，快速地砸向了正在操場上跑步的的人。
那人跑得並不快，但又不像是慢跑，王大雨有特意練習過長跑，因爲這是警察考覈的基本能力的一項，所以他看得出來，那人是在特意加強自己的耐力。
那個足球並沒有砸到那人身上，只是在那人轉過頭看過來時，王大雨明明能聽到剛纔故意把足球踢向那人的那幫人，在朝他吼，“四眼仔，趕緊把足球抱回來，快點，不然別怪我們揍你。”但與徐無雙隔着一段距離互望着的王大雨，卻聽到時間的鐘擺緩緩地落下，停止。
王大雨不近視，自然不戴眼睛，那四眼仔喊得自然是那個即使隔了一百多米，也能看清他鼻子上架着一幅薄框眼鏡的人，
王大雨看到徐無雙將滾到草叢裏的足球撿回來，然後擺在地上，往後退了兩三步，一個起跑，用力朝着那幫人踢了過去。
其中一個人的臉被足球砸得狠狠倒向了一邊。
那幫人在起初的驚訝過後，一下子如一團烏雲，朝徐無雙衝了過去。
徐無雙並沒有動，就站在原地等着，王大雨嚇得不輕，趕緊朝他那邊跑。
兩個人對打一支足球隊，王大雨早就認清自己的戰半力不高，簡稱菜鳥的事實，可在他看到徐無雙又被一個人打了時，他不得不相信，原來刑隊說的都是真的。
王大雨一狠心，將徐無雙一把拉進懷裏，他也不再反抗，就抱着徐無雙，護着他的頭，努力往人羣外擠。
好在他們身處的是操場，而且身處的是有嚴格紀律的警察學院，不是那種以鬥毆出名的混混學校，所以很快，就有兩三位教官過來，硬拉開了那幫打他們的人，然後命令王大雨和徐無雙先去醫務室，擦藥，擦好藥也到辦公室一趟，把事情經過給說清楚。
王大雨看到那羣教官，把那支打人的足球隊，像趕豬似的趕往辦公室。
等人走出視線後，王大雨鬆了口氣，這才放開徐無雙，焦急道：“師父，你沒事吧？”
“你剛纔叫我什麼？”徐無雙冷冷地站直，擡起頭看着王大雨。
王大雨：......！！！
王大雨撓了撓頭道：“啊，哦，我就是看你長得跟我的師父很像。”
“你的意思是我長得顯老。”
王大雨又想撓頭了，爲什麼發現師父年輕的時候，比現在還會懟人啊。
徐無雙彎腰撿起碎了的眼鏡，扔進垃圾桶，沒再轉頭看王大雨，掉頭就走。
王大雨趕緊跟上，純粹是條件反應。
但他纔跟了兩步，徐無雙就轉過頭，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相信我，我真的是個好人。”王大雨想不出其它好的解釋，只能舉雙手示誠。
徐無雙走回來，練着他轉了一圈，然後點了下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認同王大雨剛纔的話，反正王大雨聽到他下面那句“就算你是好人，也會有不好的目的”時，覺得徐無雙不管認不認同，這都是把他當別有目的的小人了。
王大雨雖然有兩年沒回來學校，可他記憶一向不錯，所以看到徐無雙離開的方向，明顯不是朝着醫務室走，雖然徐無雙只是被揍了幾拳，而且多是落在手和肩膀這些不容易重傷的地方，但王大雨剛纔被捧時，可是深刻感覺到那羣人的拳頭的份量。
所以他趕緊跑過去，拉住徐無雙，硬把他往醫務室拉。
“你到底要做什麼？”徐無雙沒想到看起來跟他差不多瘦，就是比他高一些的人，力氣竟然比他大這麼多，他用兩隻手去拉王大雨拉他的手，也才拉開了一點。
王大雨已經用着全力去拉徐無雙，被徐無雙兩隻手齊用力時，本來全身被揍得連骨頭都在痛，再一用力直接痛得臉都皺了起來。
徐無雙轉頭看到，手慢慢從王大雨手上劃下。
一路上徐無雙都在看着王大雨的後背發呆。
但一進了醫務室，徐無雙就熟門熟路地跟一個醫務老師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被允許去拿碘酒，紅藥水和繃帶。
醫務室一共有三個留院老師，但每天都要接納四五十位受傷的學生，所以常忙得空不出身來。
現在也是如此。
所以徐無雙拿了東西，就帶着王大雨在一張椅子上坐上，牀是根本不用想了，能有個坐的地方已經不錯。
“把衣服脫了。”徐無雙擰開碘酒，用鑷子夾了一塊吸飽了碘酒的棉花，朝王大雨道。
王大雨今天穿的是淺灰色的衛衣，和破洞的牛仔褲。
他早就注意到徐無雙穿的是黑色的T恤，黑色的薄外套還有黑色的工裝褲，一身的黑。
原來徐無雙不是因爲到了年紀，才選擇穿黑色，而是他本來就喜歡黑色。
王大雨拉着自己衛衣下襬，突然記起自己是在什麼情況下做的夢，他不敢想，等自己把衛衣拉起來，被徐無雙看到自己身上還有那些被徐無雙抓出來的抓痕，這個徐無雙要怎麼看他。
但徐無雙看他遲遲不動手，以爲他手傷得沒力氣了，直接幫了他一把。
跟徐無雙在牀上時，脫他衣服一個樣，一樣的粗暴，一樣的一把直接拉起來，拽到一邊的動作。
王大雨在衛衣被拽開的第一時間，就是低頭看自己的胸口，還好，他的胸口只有一片烏青，沒有他剛纔想的那些什麼抓痕指甲印的東西。
“你應該經常來這裏吧？”
王大雨不大習慣，徐無雙衣服好好穿着，自己光溜着上身的樣，所以沒話找話。
徐無雙一邊將沾了紅藥水的棉棒，打着圈地塗到王大雨上身各處的傷口上，一邊無所謂地“應該是吧”了一聲。
“所以，你以前也經常被打，嘶”
徐無雙扔掉被王大雨手臂按斷的棉棒，扔進垃圾桶，然後將繃帶往王大雨身上抹了藥的地方裹。
最後打結時，徐無雙試了幾次，也沒打成功。
他平時來處理傷口，很少用到繃帶，他又沒那麼傻，當然知道以他現在的能力，能打贏的人太少，所以從不會主動去挑釁別人，當然別人先挑釁他的例外。
但他也會在打鬥中，很小心不被對方的拳頭打到要害，也會盡量避免流血的情況，所以偶爾幾次的流血，都是老師給他處理的傷口。
徐無雙最後泄了氣，正要鬆開繃帶去喊老師過來，他的一雙手就先被王大雨包住。
徐無雙有些發怔地看着王大雨握着他手，教他打了個完美的活結。
“師”
王大雨一個師字出口，立馬反應過來，改口道：“是不是你平時就不會打領帶？”
說起來，徐無雙好像都沒怎麼穿過正裝，王大雨見過他穿正裝也就是他們第一見面的時候，也就唯一那一次。
但那次，徐無雙並沒有打領帶，不過憑徐無雙連內褲和襪子都能混洗，一顆直男心，就知道打領帶這種細緻活兒，他肯定不會。
徐無雙眯着眼睛，打量着這個他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一個他不認識，就會替他擋拳頭的人。
一個他以前都沒見過面，但又很瞭解自己的人。
而且他還喊他作師父。
牀上的徐無雙翻了個身，手臂落在了王大雨的胸口上，整個人也往王大雨這邊蹭了些。
王大雨有些被鬧醒過來，等再入夢時，他已經和徐無雙坐在了食堂裏。
自己面前擺的是一碗米線，徐無雙則是一碗油潑辣子面。
徐無雙拿着筷子拌好，面是剛從沸水裏撈出來，又澆得是熱油滾出來的辣椒油，徐無雙吸溜了一口，嘴脣就被燙紅了。
王大雨無奈地給徐無雙遞紙巾，徐無雙皺着眉頭，把麪條吐了，王大雨又遞給他一杯冰水，這是他剛快跑着去接過來的。
徐無雙接過，喝了一口，一百度的近視，倒不至於給他的生活造成什麼困擾。
“哎”
他喊王大雨，“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我叫王大雨。”
這名字夠簡單，一聽就不會搞錯。
“徐無雙，我想你應該早就知道。”
王大雨點頭，然後開始念他：“剛纔燙到嘴了是吧，你說你喫這麼急做什麼，也不怕這麼燙的東西，落到胃裏把胃給燙壞了。”
徐無雙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大雨，王大雨拿着筷子，“其實我做飯挺好喫的，我以後可以給你做，其實重油重辣的喫多了，對身體不好，尤其是做我們警察這一行的，就更應該注重身體健康。”
這口氣，半是王大雨自己的，半是跟徐無雙學來的的。
徐無雙皺了皺眼睛，受不了道：“你能別這麼囉嗦嗎，我要是你女朋友我都受不了你。”
王大雨看清那個皺眼的動作，沒說什麼話地看着面前自己未來的“女朋友”，哦，應該是男朋友。
違心道：“我沒女朋友。”
徐無雙眼睛慢慢睜大，然後往後坐，他們本來就坐在一長條的木椅上，本來徐無雙只坐了一半，現在卻是整個人都坐到了椅子邊。
“你怎麼了？”王大雨看徐無雙，眼神裏帶着幾分後怕。
而且這後怕還是針對他的。
徐無雙先低頭看了會自己才動了一筷子的油潑面，今天食堂人少，煮麪的師傅終於發揮了自己的廚藝，沒再煮出要麼還夾生，要麼麪條都已經快化了的樣子，而是煮得剛剛好，麪條喫進嘴裏還能彈牙，而且搭面條的青菜，翠綠鮮嫩，連辣椒油都透着一股焦香。
徐無雙一狠心，覺得沒有什麼事會比讓人餓着肚子還要難受的。
所以，徐無雙低頭吃麪，王大雨奇怪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在夢裏，所以喫不喫沒關係。
直到徐無雙喫好，把筷子放到碗上，然後才認真地看向王大雨道：“你別想泡我。”
不是，王大雨驚得差點咬到舌頭，自己剛纔有做什麼讓徐無雙誤會的事嗎？
雖然他們本來就已經是男男關係，可那是他跟三十多歲的徐無雙的事，而不是面前比他還小三歲的徐無雙。
“王大雨，滾出我辦公室。”
王大雨耳朵一痛，這會是真的醒過來了，醒過來發現徐無雙眼睛還是閉着的，但是手卻捏着他的耳朵。
王大雨沒有拉下徐無雙的手，而是再一次閉上眼睛，果然他再一次看到了徐無雙，還是二十一歲的徐無雙。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像是王大雨自己想出來，想讓它這麼發生，而不是他自己的夢。
頭頂的天很藍，他們坐在跑道旁邊的觀衆席上，陽光因爲有沒有遮擋物，直接酒了他們一頭一臉。
“徐無雙，你爲什麼想當警察？”
“當然是可以維持正義，就像電視劇演的那些孤膽英雄一樣，爲了民族，爲了國家的大義，犧牲自己，保家衛國！”徐無雙聲音激昂，最後四個字，他是朝着遠處的國旗喊的。
王大雨的眼睛有些發熱，他聽到徐無雙轉過頭問他：“那你呢？”
“我就是想當一個好警察，當一個被人認可的好警察，可以幫着做好事的好警察。”
“雖然沒有我的理想大，”徐無雙拍了一把王大雨的肩膀，認真道：“不過，你以後一定會成爲一個很好的警察的。”
王大雨的眼裏，慢慢起了霧，等霧散後，徐無雙已經不見了。
只有“你以後一定會成爲一個很好的警察的”這句話還在王大雨耳邊迴響。
王大雨在心裏迴應徐無雙，我們會在未來相見，而那時候，我們都會成爲了一個被人認可的好警察。
牀上，王大雨側過身體，抱着徐無雙，黏糊了一陣，滿足地嘆了口氣。
等徐無雙醒來，王大雨會告訴他，我已經參與過你的過去了，歡迎你也來參與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