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销爱情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一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我站在北京太阳宫一栋商住两用大厦的梯道里,啃食着一张抹了甜面酱,裹着一叶生菜的山东大饼。

来北京三个月了,这是第三份工作,准确地说,是来北京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第一份工作是在网上投了一个多星期的简历,好不容易有家劳务公司,让去面试,可谁成想竟被骗了250块钱,说好的会安排入厂,做储备干部,头天才交了铺盖、饭卡、工服费;第二天去时,中介已人去楼空,骚动着一大帮人,在西三环边上的一座大厦前,喊着骂着,保安灰头土脸,远远地躲着。

我躲在五环外北京最大的蚁族聚集地唐家岭村一间出租屋里,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任凭小叔怎么喊我,就是不肯出来,觉得太没脸。

对门的大姐,开导了我半天,房东大叔以为屋里着了火,拎着灭火器,站在门外,就差把门给撬了。

房东大叔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给我介绍了一份半夜贴小广告的工作,当他领着我走进那间挥发着浓重油墨味,找不到门窗的六七平小黑屋里,三台老式打印机,像三只大老鼠,叽叽吱吱,正在啃噬着一张张雪白的纸张,一个光着膀子,满脸横肉的社会人,右手紧握切纸的铡刀把,左手正往里面添着那被三只大老鼠啃噬过的白纸。

房东大叔,简单把我的情况介绍给了社会人豪哥,豪哥手里的活没停,打量了我一眼,问了句:“兄弟哪里人呀”。

我腼腆地回了句:“山东聊城”。

豪哥停下手中的活,递给我一根烟说:“你被录取了兄弟,晚上来上班!”

就这样,“贴小广告”成了我来北京一个多月后找到的第二份工作。

多年后,干了餐饮的豪哥,给儿子办满月酒时,特意邀请了我,把我安排在了头桌,酒酣耳热后,他搂着我的肩膀说:兄弟,哥没看走眼,武二郎的家乡,不出孬种!

如果说半夜贴小广告的活,也算工作的话,这份工作,我干了二十一天,中间还有一天,我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小叔上班前,给我煮了三个红皮鸡蛋,母亲头天晚上七点刚一过,就打来了电话,叮嘱我一定要吃一碗长寿面!

北京的夏天,夜特别漫长。

晚上九点多,一家三口的五金店,依旧营业着,孩子趴在底儿朝天的白乳胶的水桶上写着作业,妈妈在露天的煤气灶上做着晚饭,爸爸正准备往屋里收拾着散落一地的零件。

十点,一头骡子,像一座雕塑似地,静默在马路边,架着一车西瓜,寥落的行人,萧条的生意,那卖瓜的老汉蹲坐在马路牙子上,扯着嗓子,笨拙地做着老王婆卖瓜式的招揽。

十一点了,河滨的小道上,三个农民工兄弟,穿着黑色的裤衩,光着膀子,踢踏着拖鞋,在桥上乘凉,欣赏着河面城市霓虹灯五颜六色绚丽变幻的倒影。他们虽然穿着一样,却可以从三人的背上看出各自的性格,一个如铜人,一个像是穿了一件白色背心,一个通身白。

                      二

午夜时分,马路两旁,国槐树冠簌簌作响,像一把把摇着的大蒲扇,将城市燥热的天空,一点一点扇凉。

捡拾塑料瓶的大爷,趿拉着少了鞋襻的凉拖鞋,拎着一条大号的鱼鳞袋,走街串巷,腰弓成了一只猫。

好吧,我承认,虽然我一米八的山东大汉,第一次做贴小广告的“工作”,心里多少有点儿胆怯,我尾随在大爷的身后,像个追踪者似地躲躲闪闪,大凡有垃圾桶的地方,就有电线杆,或者公交站牌。

大爷从垃圾桶里,翻出各式各样,或薄或厚的塑料瓶,在脚下或轻或重地踩着,我慌里慌张地,像个贼似的在电线杆上,公交站牌上,凌乱地贴着巴掌大小的小广告,刚开始用胶水在小广告背面写一个“困”字,后来画一个“囚”字,再后来直接抹了个“×”。

大爷那条能装下四五百斤小麦的鱼鳞袋,塞满被踩扁的塑料瓶时,我黑色小挎包里的一千张小广告,也即将告罄。

大爷像只蜗牛似地揹回一天希望,回到唐家岭村口那间用石棉瓦搭起的窝棚里睡觉,我也挎着空包,却像只黎明前的孤魂,绕着沉睡中的村子,寻找着来北京的意义。

一条污水河在小村的西北角,散发着恶臭,岸边的茅草荆棘窠里,一块红砖压着一张黄纸在祭奠着一个刚逝去不久人那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清晨五点五十分,空无一人的365路公交车,准时出现在了唐家岭北站,早起的鸟儿,有位儿坐,我在一家山西面馆里打了两份豆腐脑,装了四根油条,夹了两筷子咸菜,六点十分,洗漱完,跟小叔在出租屋里,边吃边聊,这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把白天发生在五十公里外,高楼里光鲜的故事讲给我听;我把深夜里大街小巷不眠人的故事,讲给他听。

六点半,小叔揹着公文包,匆匆离开这个七个小时属于他,十七个小时属于我的十平米小屋。

常在夜里出没的人,多少都有些怯光,特别是锄禾日当午时的骄阳,三七二十一,整整三周,我像做了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梦。

这天不知怎么了,睡到中午十二点时,心口像塞进了一团棉花,又痒又闷,想喊叫,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急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心像是被刀子剜,被针扎一样地疼。

艰难地甩脱了触电似的梦,挣扎着下了床,推开房门,阳光在头顶像电焊一般刺眼,眼泪像是被扎破了的一塑料袋盐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摸索着来到水池边,拧开‘奔驰标’的水龙头,一头扎进石槽里,一股冷战,瞬间将我带回了曾经属于我的白天。

一天两顿饭,已成了习惯,早六点,晚六点,这晌不晌,夜不夜的中午饭,是吃还是不吃呢?

喝瓶冰镇啤酒也是很好的,坐在山西面馆那三间由磨面坊改造的门面房里,人字形的屋脊,三角架的梁,触情生情,想家的念头,刺激着鼻子,莫名地一阵心酸。

戴着一副墨水瓶底厚眼镜的大姐,拿着一根栓了线的笔和本,来到正在出神的我跟前,满脸堆笑地说:“兄弟,吃啥!”我冲她回了个尴尬的笑,怯怯地回了句:“我再想想……”她把那本和笔,丢在桌子上,自顾自地走了。

肠胃一旦习惯了一日三餐的饭点,饿一顿的滋味不好受,不饿却要强迫着吃些东西的感觉也令肠胃左右为难,我在那张像是医院老中医用的药方纸上,用那支紧紧绑着老家拉灯用的尼龙绳的圆珠笔,潦草地写了四个大字“一饼碑酒”。

大姐把那张只有四个大字的纸,贴在眼前,上翻着白眼,看了半天,来了句:“兄弟,来盘凉菜吧!”

尴尬的菜,尴尬的酒,尴尬的人!

几个喝白酒的老头,冒着烟,聊着天,日子似乎本就应该这么悠闲!

                      三

村中央那条宽有四米的大街上,太阳光像一张张白花花的纸铺满一地,夜晚灯红酒绿的热闹,白天却是寂静无声的空虚,不到一公里的大街上两旁,电线杆,电信杆竟然有一百根之多,奇怪的是竟没有一棵可以乘凉的树,几条没有人家要的长毛狗,背靠着几家因为没有钱盖楼房,还是红砖蓝瓦的墙根,裸露着肚皮,像是正在高速疾驰着的汽车缸里的活塞。

我站在小村大街中央,望着这两排参差不齐、贴满了小广告的水泥杆,突然想起了老家埋人出殡时,孝子贤孙,跪着磕头时拄的哭丧棒。可能是中暑了,亦有可能是胃着凉,胃里一阵翻滚,那一瓶冰镇啤酒混着花生米、粉丝、豆腐丝、皮冻,一口喷了出来!

后来,每当我感觉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人,胃里就发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回到小屋,脱光膀子,平躺在一方竹席上,房顶的吊扇嗡嗡作响,这令我想起了小时候,坐在爷爷专门为我订制的小板凳上,目不转睛地瞧着奶奶双手握着纺车的泡桐把,将软绵绵,白花花,像是包饺子时,揉出来的面肠大小的去籽棉花,像爷爷接烟嘴似地,一条又一条粘结在那纺轱上,纺出一根又一根的棉线,织棉布、套棉被、缝衣服、拉鞋底,爷爷奶奶一生没做过亏心事,哪想到,他不孝的孙子,竟在千里之外,天子脚下,礼仪之邦,像只老鼠一样,在夜里干些鸡鸣狗盗之事!

洗手净指甲,做鞋泥里踏,我这是在做什么?!现实却是那么的残酷,一分钱足以难倒七尺男儿汉。

晚上,我遇到了一个同行,一个为了多赚点钱,能在北京立身的兼职白领,他的那番“赚钱不要脸,要脸不赚钱!”理论,令我这哥身无分文的山东大汉无地自容,惭愧汗颜。他也是个“好心人”,非常诚挚地邀请我跟他一块儿干,我说考虑考虑,今晚十二点给他答复。

原来贴小广告,也有大“学问”,像我这种见电线杆就贴的属于工蚁一类,虽然辛苦,却赚不了大钱,他那种是“技术工种”,专在高空作业,我贴一张三分钱,他贴一张一块钱。

用他的话讲,某晚报还专门报道过他的“飞檐走壁的绝技”,其实哪来的什么绝技,不过是依靠着在一根长约十几米,可伸缩的鱼竿上,焊接了一个刷白漆用的滚筒罢了。

午夜时分,我们俩相约在北五环的高架桥下“面议大事”,他在为我展示那传说中的“飞檐走壁绝技”时,却被躲在桥墩后的四个城管,抓了个现行,人赃俱获,我俩像是两只战败了的公鸡,被人拎着翅膀,等着被拔毛,宰割……

根据《市容条例》,每人罚款五千、行政拘留两天,天没亮时,城管嘴中“飞檐走壁”的贼,交了五千,飞走了,只剩笼中“鼠辈”的我,瑟瑟发抖,中午时分,城管头,给了我两个选择:一、坦白从宽,交代出幕后老板;二、抗拒从严,罚款交钱,饿上两天。

                      四

北京太阳宫这份工作,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钱不多,一月750,在昏暗的楼梯道里,啃着老家的大饼,心里却踏实地比吃抹了蜂蜜的山珍海味还要香甜。

工作与学的专业完全不对口,大学学的是软件做网站,做的工作却是硬件抄电路板。打开电脑里装的画图软件,我完全懵了圈,像是李逵误入了大观园。

熬夜苦学了一周,收获甚微,一个个快捷键,一根根绕来绕去蛛丝网似的线,怎么也理不清个头绪,老板等了我两个星期,见大学学计算机毕业的我,手指僵硬地像工地农民工手似的,还没他初中毕业的侄子灵活,我偷偷瞧了一眼黄头发,十六七岁,手指在键盘上像是的蜻蜓产卵,蜻蜓点水般熟练老板的儿子,自惭形秽,汗颜……

第三周,我被老板发配到了一间储藏间,接替了回老家收玉米,老板他二叔的班。

我拿着一块巴掌大的细砂布,一层一层打磨掉覆着绿油、布满铜线的电路板。

在我饥肠辘辘的时候,总幻想着眼前的一块块小绿板,要是夹杂着红枣丝的绿豆糕多好,尽管薄了点,至少也能顶到下班。

人一旦习惯了周而复始的工作,像挂在客厅里的石英钟一圈一圈,一天又一天。

人的不同或许不过是时针、分针、秒针的分别吧,有的人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像是那一刻不停的秒针,滴滴答答,如同踏在青石板上的马蹄,我却像只老乌龟,坐在这家靠抄别人家的板子,而生存下去的像是小作坊的公司的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重复着简单的动作,一干就是半天。

慢工出细活,被我磨出来的一层层电路板,抄出来的原理图,竟然万无一失,老板高兴,为了留住我,在我干到第三个月时,给我凑了个整,把我的工资涨到了一千。

第四个月的时候,我攒了整整两千块钱,发下工资的那天中午,我跑到公司马路对面的电话亭里,拨通了老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母亲,她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们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了大半辈子,含辛茹苦养育了二十一年零五个月的孩子,挣到的第一份钱——整整两千块。

电话里,我坚定地跟母亲说:“娘,你让大再牵头牛吧!”

                      五

自从毕业后,已经失联一年之久的李源,突然在QQ里给我留了言,问我最近可好,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我刚一回他,那边就发来了一张他春风得意,西装革履的照片,还殷勤地说要还我大学时,借给他的两个月饭钱。

抵足而眠三年的兄弟,销声匿迹江湖一年,竟然在辽宁丹东靠出口服装贸易闯出了一片天,难得他还想着我这个大学三年“食则同席寝则同榻”的兄弟。

更难得的是,由他牵线,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位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

当他问我一个月多少钱时,我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千”,他破口大骂着那些榨干我们这些辛辛苦苦工作,却只够吃住的“资本家们”不要脸。

他像是黑社会的大哥,大包大揽地说:“兄弟,跟着我干,咱哥们定能闯出一片天!”

那知我心,懂我意的“女孩”,三天两头给我留言,似乎比我那老同学,还想见我一面。

盛情难却,又心有所念,在九月三十号这天傍晚,我跟小叔说了声我的去向,怀揣着来回火车票的钱,就踏上了去往丹东的K27。

在叮叮咣咣的火车上,晚饭我只吃了一桶泡面,心里却想着山珍海味瓜果梨桃的香和甜。

早上七点三十五分,列车准时停在了终点站——辽宁丹东,寒风中火车冒着热气,我瑟瑟发抖踯躅正在火车站的出站口,突然听见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呼喊:“放了我吧!我要回家!……”只见两个长相凶恶的妇女,架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就往外拽,那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们,竟然视而不见,就连铁路管理人员,也没人去管去劝!

我心里正在敲鼓,为那个女孩感觉到可怜,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问问劝劝。

我那一年没见面的老同学李源,身后站着两个人,出现在了我面前。

李源简直就是个小老头,干巴巴瘦,一身灰里土气的衣服,看不出什么颜色,他身后的两个像保镖一样的人物,倒是很精神,李源拉着我的手,脸上露出了脸谱一样的笑,“兄弟你可来啦!还没吃早饭吧?”边说,边拉着我出了火车站广场。

我正饥肠辘辘,他们却带着我在一条小巷里,左转右拐,弄得我完全转了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最后来到一家只有一位老太太在忙活着的早点摊,一屉没有热乎气的小笼包,端在了我和李源的面前,那两个保镖在附近的电线杆下抽着烟。

李源几乎是狼吞虎咽,十个像是丸子大小的包子,他只给我剩了俩,我心生疑惑,暗暗叫苦——我是不是掉进了传销的狼窝?

想到传销,我后脊梁冒了冷汗,瞬间让我忆起了,老家隔院邻居女孩的那张目瞪口呆的脸。才十八岁的女孩,却被她卫校的同学骗进了传销窝子,没过半年,等她父亲我那苦命的铁柱哥,将她捞出来时,她已精神失常……

我在那半米高的折叠小桌子底下,踢了李源一脚,悄悄地问他:“这是不是传销。”

他一脸的苦笑……

这下完了,我七上八下的心,瞬间掉入了冰窖,想着怎么赶快逃跑,可一想到火车站,女孩撕心裂肺的嚎叫,心里逃跑的盘算瞬间打消。因为贴小广告,蹲过一天“局子”的我,胆量早已非昔日可比,既来之,则安之,怕也逃不了,不妨趁这个机会,看看啥是传销,山珍海味没了,至少还有“爱情”。

想到还有“爱情”,我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之光,两个凉透了的包子一口下了肚。

                      六

饿着肚子,怀揣着“爱情”,我这只待宰的羔羊,心甘情愿地钻进了狼窝。

狼窝在一座偏僻的只见老人出入的养老社区内,小区不大,三角形的红砖围成的花圃里,种满了应季的蔬菜,瞬间让我忆起了小学时的校园,回忆总是美好的,虽然那时生活条件不太好,早晨啃着母亲烤的凉馒头,也心甘如怡。

李源在前,俩保镖在后,夹着我来到小区挨着南围墙的一栋五层楼下,二楼的玻璃窗户前,像是有人在招着手。

二楼的防盗门已洞开,呜呜泱泱一大帮老少爷们,像是迎接领导似地垫着脚尖,伸长脖子迎接我们,我前脚刚一进跨进铁门,一位满脸沧桑的大叔,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嘴里忙不迭地寒暄着:“大侄子,你可终于来啦,李源那小子,天天念叨着你嘞,好人啊,好人!”

我正一头雾水,一位长相颇似李源的大哥,突然蹲在我身前,我条件反射想要躲,只见他把一对蓝色凉拖鞋,放在了我脚边,准备着要给我换鞋,我受宠若惊,慌忙也蹲下身子,抓着大哥的手,怯生生地说:“大……大哥,别……别,我自己来吧……”

等我换上拖鞋,站起身,大伙鼓着掌像迎接贵宾似地欢迎着我,我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眼泪差点滚落下来……

我正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像是厨房的一间小屋内,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人物,我瞅了瞅那西装,感觉有些眼熟,只见大背头端着一脸盆还在冒着热气的水,从两列整整齐齐的人群中,向我走来,他边走边喊:“兄弟!你可来了,想死哥哥了!”

这次我是完全懵了圈,像是穿越到了水泊梁山一般,西装大哥,把那冒着热气的脸盆,弯腰撅腚,放在我那双汗脚前,大叔在我身后放了把椅子,轻揉着我的肩,将我缓缓按摩到了那把热乎乎的椅子上……这是在哪里?这还是人间?我像是坠入了一个人间天堂的梦中,梦幻中,我突然打了一个机灵,原来是西装大哥正在准备为我洗脚时,他手腕上的“金手表”碰到了我!

清醒过来的我,赶忙阻拦着西装大哥说:“大哥!这万万使不得!兄弟自己来!”看多了水浒传的我,真把自己当成了水浒传里那来自我们家乡的武二郎了!

我挣扎着双脚,西装大哥,却没给我机会,直到那盆冒着热气的清水,飘了一层像虱子一样的灰,那为我换鞋长相颇似李源的大哥,舀了一瓢温水,递给他,西装大哥的双手才松开了我的脚!

我感动地哭了起来,这是从小到大,从我记事起时,除了爷爷奶奶和母亲外,第一个为我洗脚的人!

这哪是狼窝,这分明是人间天堂!

脚暖心又热的我,被西装大哥,还有那一群叫不上名姓的老少爷们,簇拥着参观了这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温馨小窝,没有床,没有柜,亦没有桌,有的只有那把椅子,还有地上十几张蒲席。

西装大哥看出了我的疑惑,笑容可掬地跟我解释着: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凡干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我以自己在北京半年来的亲身经历,深以为然地点头赞同着,西装大哥满意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干兄弟!前途无量!”说完这句话,西装大哥的手机响了,他跟我说了声:“抱歉兄弟,我去接个电话。”

西装大哥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也许“做大事的人,都不拘小节吧!”

大叔看我望着窗外发呆,他那双满是老茧的大手,又搭上了我的肩,我一阵骨酥筋软,大叔又把我按摩在了那十几张蒲席围成的窝中,脸上堆满了榆树皮的笑,边笑边招呼着李源还有那为我换鞋的长相颇似李源的大哥。

等我们四个东西南北坐好,外边围了一圈高低老少却都一样干巴瘦的爷们。

大叔慈祥地看了看我和李源,还有那位大哥,那双满含着热泪的双眼,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散发着慈父般的和蔼可亲。

大叔指了指左手的大哥说:“这是渊,我大儿子!”又指了指对面的李源说:“这是源,我二儿子,都是好孩子呀!”

大叔布满了血丝,饱含着热情的双眼,充满了期待,直直地望着我——好像我就是他那失散多年的三儿子!

                      七

围在外边的老少爷们,怂恿着我,认了李源的亲爹,做了“干爹”。

干爹乐得老泪纵横着说:“好孩子,以后跟着我,吃辣的喝香的,有干爹的一口,你就饿不着!”

我和李源,竟然在狼窝里,成了干兄弟,李源空洞的眼神望着我,像是那非洲挨了饥饿,无依无靠的难民,我望着眼前这群,面黄肌瘦,却又强打精神,陪着我的老少爷们,心里火辣辣的热。

干爹像是说书人,讲起了他的过往。

当他挽起裤腿,那青筋像是一条条乌青的蚂蟥钻满了小腿肚子,背过身,掀起秋衣,脊椎骨两侧,密密麻麻像是蜈蚣一样,留着针缝过的痕迹,左胳膊肘的一截白骨,在外裸露着,这可吓坏了我,我看不得骨头,一看到在身体上的白骨,就会想起小时候,老家迁坟时,大人不让看,说看到骨头,晚上鬼会找我!

干爹讲得有些口渴,大哥去厨房,舀了一瓢水,递给了他。只见干爹,那凸出的喉头,一动一动的,像鸡嗉子,满是疙疙瘩瘩的鸡皮。

坐在我身旁的大哥,听见我肚子一阵咕咕叫,扶着我的肩膀起了身,说了句:“兄弟,你等着,我给你弄饭去!”

中午十二点,大伙蹲在一起,吃了顿简单的午饭——每人半茶缸子发霉了的大米饭,浇上一勺子飘着两段辣椒,五块土豆丁的汤。

我平生最讨厌吃泡米饭,总感觉那水里的米像是一条条蛆在蠕动!

我实在吃不下去,就把那半缸子饭倒给了正在狼吞虎咽着的李源,他没客气,低着头三下五除二,扒拉着喝完了!

我把缸子放进那掉了门板的橱柜里,踅摸了半天,只在门后,找了到半袋发霉了的大米,还有一把青红鲜辣椒,五块带着湿泥的小土豆。

灶台上,没有案板,没有调料,更没有油,有的只是一把水果刀,一兜腌咸菜用的粗盐,锅里一粒米,一口汤都没剩。

等我回到客厅时,“饿狼们”已把缸子舔干净。

心慈手软的我,又犯了“东郭先生”的错!

我跟干爹说想出去买点东西,老少爷们听到后,脸齐刷刷地扭向了我,干爹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好!好!……

这时我才发现,那俩保镖不见了,门外却上了链子锁,我瞬间愤怒了!咣当咣当推拉着铁门,不一会儿,那俩保镖出现在了门口,我愤怒地斥问他俩:“这算什么!关人吗?”

李源在前,我在中,俩保镖在后,我们四人像是我和李源,曾经在大学宿舍里,在那台98操作系统上,兄弟六个争抢着玩的坦克,只不过现在玩的人,早已不是我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奈何!

深秋下午一点多的阳光,刺眼却不温暖,我们这辆四人组成的坦克穿过五栋整齐划一的灰色大楼的门洞,像是攻破了五座城池,终于来到那卧着两尊石狮子的大门,门卫大爷看了我们一眼,继续像只打盹的老母鸡,蜷坐在那藤条圈椅里失眠。

我们沿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大道,一路驰骋,走了近半个小时的柏油路,终于来到了一座用彩钢棚搭建的丹东**农贸市场,一条条预制板做的摊位上,赶早市的菜农,渔民,早已收拾完,回去吃午饭了。

一个扛着扫帚的大爷,瞧了瞧我们一行四人,叽里呱啦不知说了些什么,俩保镖领着我和李源又穿街钻巷,来到了另一个一整天都不关门的小市场,李源在那大市场一堆垃圾里捡了二三十个烟头。

我用那装在贴身衣服里,要买回去火车票的150块钱,买了五斤叫不出名字的海鱼,五斤老豆腐,一瓶1L装的大豆油,两颗大白菜,两包“锦绣江山”朝鲜烟,我扔给李源一盒,他掏了一根,把剩下的给了保镖。

我心里挺不是滋味,把另一盒准备自己抽的烟,塞给了他,这次他视若珍宝,藏进了衬衫的兜里。

我像是凯旋归来的将军,当那俩保镖打开如同监狱的牢门时,里面的老少爷们沸腾了起来!

两点半就开始做晚饭,李源怀里的那包“锦绣江山”烟,没到天黑就被搜刮完了。

大哥用了一个小时,熬了一大锅有菜有肉有油的晚餐,干爹眼含着热泪,吃了满满两大缸子,他哭着笑着说:“已经一年多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

十月一日,在这个举国欢庆的节日里,我们这群沉默的羔羊,也吃了一顿大肚圆的饭。美中不足的是,我竟忘了买些干粮!

吃鱼时,我数了数,加上我,这不到七十平的“狼窝”里,竟然住了十八个如同绵羊似的爷们!

                      八

十八个喝了个水饱的绵羊,打着嗝,反刍着带着油腥味的肉菜,饱后思味,则浓淡之境都消!人一旦没了最初那份对光明的期待,习惯了理所当然的黑暗,是多么的可怕!

三个一伙,四个一堆,十八只待宰的羔羊,竟然甩开了牌!

我和李源父子仨,玩过了“打升级”,接着玩“拖拉机”、“炸金花”,玩到半夜十一点多,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和衣而卧在那欢声笑语,喝五吆六的“赌场里”。赌徒赌的是钱,而他们赌的却是命!

凌晨三点,一阵铁链哗啦啦的声响,惊醒了我那沉似铁的梦,昏暗的灯光下,横七竖八,躺着一群像是战场上冲锋陷阵,战死在城门前的士兵!

又是那俩面无表情的保镖,我也假装成一个“战死”的鬼,倒要看看这俩货要干啥?!

这俩不是人的东西,蹑手蹑脚,在我们这群“战死”的人群中,像是躲狗屎一样,悄悄来到李源的身边,从他怀里摸走了那盒早已空空如也的“锦绣江山”香烟。

四只肮脏的手,又想搜我的身,我像个倔强的小萝卜头,猛地坐起了身子,吓得他俩货摔了仰八叉!那胖一点的,左眼睑旁有颗黑痣,满嘴呲着黄牙的家伙,抡起手,想要扇我,我从身下,摸出那把切菜用的水果刀,他抹了抹油乎乎的头发,笑起来,像个油葫芦,找不到眼!

余怒未消的家伙,踢醒了眼角含着泪的李源。

十七个待宰的羔羊,只有干爹,大哥,直起了身,那十四个仍在呼呼大睡!

又是四人组成的坦克,这次我才深刻地体会到,我和李源是俘虏,俩货是胜利者!

李源拎着昨天上午还装满了白菜鱼肉的塑料袋,带着我,还有后边那俩形影不离的混蛋,来到小区最北面一栋楼下,在那红三角砖围起的菜园里,李源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根木棍,开始掘起土豆来。

我完全可以逃跑的,不仅仅是因为手里有把水果刀,最重要的是我还没被他们洗脑,知道什么是坏,什么是好!

我看着李源撅着腚,两腿在深秋的风中,像麻杆,瑟瑟发抖,用棍子费劲吧啦刨着城市里退休的大爷大妈们,只知道浇水,不知道松土的土豆棵子,就把那把松了刀把的水果刀,递给了他。

那片巴掌大的菜园,已被翻得像是狗啃,李源拎着犹如大枣一般的半袋儿小土豆,踅摸着又摘了两把朝天椒,扭了五六根灯泡似的青茄子,拔了三棵还没裹心的白菜。

早上四点半就开了饭,按理说,昨晚吃得那么饱,早晨不太饿才对,没想到,那一股发了霉的大米,盖着一层白菜茄子,再咬上一根朝天椒,比吃肉还香!

                      九

五点半,那俩保镖,呼啦开了门,赶着我们群待宰的羔羊,在清晨的夜幕中瑟瑟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一座下面是商铺,上面是培训机构的二层圈楼前,一位看门的大爷,早已守候在大铁门前,俩保镖让了根烟,我们又变成了一群要过称的猪,弓着腰,从那一米五高的小门里,一个接一个钻了进去。

通往二楼的步梯上,一个挨着一个,站满了热烈欢迎我们的女孩!

走进那不知是培训什么,呜泱呜泱已坐满人教室,我在心里偷偷数了数,乖乖!一排十人,总共不下一百五十人!

我正想找个角落里坐下,没想到那俩保镖,竟和我客气了起来,俩人像我亲兄弟似地,拉着我的手,攀着我的肩,将我让到了头排靠右第九个位置。

我心里打着鼓,惶恐不安地坐了下来,屁股刚一落座,肩膀上又搭上了一双手,吓得我‘噌’一下立起身,回头一看,一个满脸通红的女孩,举着双手,像只被高压电棒击傻了的大红公鸡。

我不知所措地向她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有七八秒钟的样子,姑娘才缓过神来,故作镇定地回了我一句:“没关系!没关系!”

重新落座后的我,心里的大鼓敲得更响了。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温柔细语:“你是李源的同学吗?”

我扭头回了她一句“嗯”,心里的大鼓被我敲破了!

难道她就是那在网上知我心,懂我意,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比李源还想见到我的女孩?!

六点整,一位西装革履,手表金灿灿,打着发胶的小伙,站在讲台前,自信爆棚地介绍着:“本人二十五,姓秦单字松,秦琼的秦,武松的松!今天,由我给大家讲一下咱们的产品,在讲解之前,我想让大家看一下我的经历。”

教室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了,像是变魔术似的,讲台前瞬间变出了一块像老家放电影时扯的白影布,讲台上那立着的投影机,投出的第一张照片上,立着个像是非洲难民的小孩。

秦松用像收音机的抽拉天线似的银色教棍,点指着那个非洲难民的小孩的脸说:“大家能看出来这是一年前的我吗?”

下面一阵惊愕之声。

第二张照片投了出来,一栋像是宫殿的别墅前,秦松驾驶着一辆红色的敞篷小轿车,脸上撒满了金色的光辉,小伙得意地将那只带着“金表”的右手腕,在讲台前从右到左画了半个圈。

头排的人骚动起来。

没等底下平息下来,第三张照片,又放了出来,一摞摞百元大钞摆在秦松睡觉的大床上。

我也瞠目结舌起来!

第四张照片最简单,是一张自动取款机屏幕的照片,那相片上显示着:秦松的账户里,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整整三千万人民币!

乖乖!

灯突然亮了起来,后面的人,齐刷刷站了起来!掌声雷动!

秦松的脸上洋溢着骄傲自豪,领导似地双手示意着大家坐下。

那块白布不知什么时候不易而飞了。

秦松导师提了个问题:“大家谁是学计算机的,请举手?”

五个人举了手,他指了指犹豫着是否要放下刚才一时冲动举起右手的我。

天呀!他竟叫出了我的名姓,我像个小学生似地站了起来。

秦松导师点了点右手,客气地说:“请坐!请坐!都是兄弟姐妹,不必那么拘谨客气!”

秦松导师问了我一个特别简单的问题:“2的10次方是多少?”

还没等我说出口,头排中间一位戴眼镜的老弟,抢了风头,像是故意跟人作对似地,高喊了一声:“1024”!

秦松夸奖了他几句,弄得我脸红脖子粗起来。

只见秦松在黑板上,唰唰一阵乘加,竟然得出来个3891200(3800X1024=3891200)

秦松指着这一串数字,开门见山地说:“我们的化妆品3800一套,实话告诉你们,这其实就是几瓶粉面,成本不到30,那为什么非要你们交3800呢?这3800是资格费,也就是会员费,一旦你交了3800,你就可以发展自己的会员,像是鸡生蛋,蛋孵鸡,咱不多说,一年你只需要发展十个会员,看到没有,就能得这么多钱!”

秦松最后还炫耀了自己一把:我一年的时间,发展了十四个会员,现在个人身价,算上固定资产已超过五千万!

我正准备着揭发他这是在偷换概念,十个会员,跟十级会员,差老鼻子远了!身后那双软绵绵的手又搭上了我的肩……

                    十

一上午,讲台上,像老家办婚丧事吃的流水席,总共上了十八道色香味俱全,却没一个合我胃口的“菜”。

我身后的女孩,为我按摩了十八次肩膀,刚开始我很不习惯,身子僵硬地像尊石雕。后来发现头排的另九个兄弟,都在享受这种“服务”,有的还在“换菜”的间隙,和身后的女孩有说有笑地在攀谈,我却一直没搭理身后的“她”!

不到十一点,不争气的肚子,就已开始咕噜叫了,等第十八道“压席菜”上完,头排的那九个新入会的“兄弟”已把3800发展会员的资格钱,交完!

一位像是大哥地位的“绅士”来到我面前,和颜悦色地问我:“兄弟!有困难吗?”

吃了人家的“饭”,总得有所表示才行,我面带愧色地回了句:“实在不好意思哥,我兜里没那么多钱……”

这是一句千真万确的话,我的口袋只剩了不到30块钱!

“绅士大哥”竹节一般白皙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句:“没事,兄弟,谁都有难的时候”

我的心,没感觉到温暖,相反却感觉到了那来自他手掌上的分量。

后排的那些老会员们,由保镖们押着一批批各回各“家”了。

“绅士大哥”,领着我们这群九位新注册的会员和一位游客,步入一座豪华的餐厅,雅间里已备好了座,红地毯铺地,九菜一汤已备齐!

俩美女服务员立在门外,随时候着。

“绅士大哥”,招呼着我们这群兄弟落座,一桌子叫不上名字的山珍海味,火锅里冒着热气咕嘟咕嘟响,诱惑着我们的耳鼻喉,眼嘴舌。

“绅士大哥”是个爽快的人,直接让我们动筷,大哥一块白布倒三角叠在胸前,我们这群小弟,也强装绅士,一个个像带了围嘴儿的婴儿,胡吃海喝起来!

两瓶红酒下肚,中间又叫了三次门外的美女服务员。

等我们这群跟饿死鬼差不多的小伙子,吃得沟满壕平,打着隔,彼此交流着那道菜地道,那道菜不错时,大堂经理进来了,手里拿着结款单,点头哈腰跟“绅士大哥”说:“杜哥,您过目!”

“绅士大哥”摆了摆手,大堂经理退了出去,我偷偷瞧了瞧结账单,九菜一汤,8888!乖乖!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绅士大哥”的口头禅,九个享受了一顿“人上人”大餐刚入会的兄弟,由各自的“保镖”护送着,心甘情愿地回那“狼窝”里,吃“苦中苦”去了。

羊和狼的区别,不在外表,而在于心是善良还是残忍!

我的那俩“保镖”,早已在门外候着,“绅士大哥”从西装兜里掏出金色的三星商务手机,递给了我,说:“兄弟,千载难逢的机会,希望你把握住!”

我捧着那金灿灿的手机,一时不知所措,“绅士大哥”挺懂人情味,温言款语地说了句:“兄弟,我先出去一会儿。”

我拨通了那0635开头的十一位号码,母亲似乎早已守候在电话那头。

还没等我开口,母亲着急地询问:“谁呀!是涛吗?”

我急忙回了句:“娘,是我!”

电话那头娘竟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孩儿……受苦了吧……快回来吧,你在哪儿呢,快告诉娘,娘让恁大接你去……”

我平了平自己激动的心,强装没事,带着自己都觉得尴尬的笑说:“娘,我没事!在俺同学这儿,好吃好喝,钱还多,你放心吧!”

娘似乎还是不放心,哽咽着说:“恁小叔跟我说了,你也不留个电话,这万一找不到了,可咋办呀?这个号码,是你的不?”

我赶忙说:“是是,你记下来吧娘!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娘心有余悸地说:“孩,你上次打过来的两千块钱,恁大牵了头小牛犊,你要是用钱,我让恁大卖了,再给你邮过去!”

我犹豫了两秒钟,斩钉截铁地说:“娘!我不需要钱!”

这时,紧闭的房门开了,我赶忙跟娘说了声:“娘,我要忙了,先挂了啊。”

娘恋恋不舍地回了一声:“好好……”

“绅士大哥”开门进来时,似乎有点不高兴,脸黑得像老家那口烧破了的锅。

等他关上门,转过身,又是一副和颜悦色。

他像是亲哥似地问着我:“怎么样,谁接的电话呀?”

我赶忙把手机双手递还给了他,说了声:“谢谢大哥,是俺娘接的,家里也没钱!实在弄不到,真的非常抱歉!”

“绅士大哥”的脸,瞬间又阴沉了下来,很不符合他身份地嘬着牙花子说:“可惜!可惜,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你竟要错过,家里有粮食大树没有,有没有什么大牲口!?”

不提大牲口还好,提起大牲口,我怒火中烧。

就因为我做了亏心事,贴小广告,俺大为了从“局子”里捞我,把俺家那头出了一辈子劳力,像亲人似的老黄牛给卖了……

“绅士大哥”见我面带怒色,也没再说什么,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约莫过了半分钟的样子,在这沉默死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憋闷空气中,传来了三下轻叩门扉之声。

“绅士大哥”阴沉的脸,瞬间晴朗起来,高声喊了句:“进来!”

来的不是旁人,就是那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一上午给我按摩了十八次肩膀的姑娘。

大哥亲切地招呼她坐在我身旁,亲切地称呼姑娘一声“涵涵”。

我胃里一阵翻腾,哇的一口,将那8888的大餐吐了出来……

一旦识破了骗子们的谎言,骗子们狮子老虎的胆,一下子变成了老鼠兔子一般。

擦完嘴,我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那张因为贴小广告而被开具的“拘留证”,在“绅士大哥”、“涵涵”面前晃了晃,起身离坐,走出了这个一环套一环,像是迷宫似的“爱情传销”的圈。

第二次走进“局子”的我,根据《禁止传销条例》第四条:

一次查获30人以上的,奖励2,000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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