檁嬸 九 十 十一 十二

    九


原來,檁和瓦盆張趕着騾車,來到董店鄉馬口村時,遇見了檁的親戚——檁孃的二姨,檁的二姨姥姥,就住在馬口村西。在門口眯着眼睛,曬太陽的老太太,聽到有人叫賣“瓦盆”,睜開眼,一眼就瞧見了坐在車轅邊,耷拉着腦袋的外甥“檁兒”。

八月十五、年下,駒爺駒奶常帶着幾個孩子來馬口走親戚,老太太特別喜歡大姐家這個磕頭“咚咚響”的外甥“檁兒”,抓給“檁兒”喫的焦落生,給的壓歲錢,比其他幾個外甥外甥女的都多。

檁跳下騾車,趕忙來到正要起身的二姨姥姥跟前,暖暖地叫了聲“姨姥姥”。

老太太柺棍花杆似的雙手,緊緊抓住“檁”高粱杆似的雙手說:“小,前幾天姥姥還想你來着,你就來了,快跟姥姥進屋……”

檁見瓦盆張還躲在騾子身後的陰影裏,沒有跟來的意思,跟姨姥姥說:“姨姥姥,俺是跟俺大叔一塊來的,俺去叫他。”

老太太埋怨着自己說:“你看看,你看看,老不中用了,光想着恁了檁兒,忘了還有個人兒,快叫恁叔把車趕到咱家,今兒個晌午,恁倆都別走了,姥姥給恁拾掇飯去……”

等檁回到瓦盆張跟前,瓦盆張以爲檁和親戚問候完,揚鞭正要啓程,檁不好意思地小聲說:“叔,俺姨姥姥讓咱倆去她家喫晌午飯……”

瓦盆張本打算晌午飯點前,能在馬口賣點貨,順便過河去阮樓鄉劉樓村,那裏有他的一個燒瓦盆的老夥計,想在他家進點貨……

老太太一直在門口站着,向這邊張望,盛情難卻,瓦盆張趕着騾車,走進了老太太的小院。

老太太問了檁家裏人都可好,又問了他咋不上學了,跑出來賣瓦盆,檁紅着臉,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老太太瞧着有外人,也沒深究,邁着外八字腿兒,往廚屋走去。

瓦盆張覺得老太太孤苦伶仃一個人,挺可憐,卻又幫不上啥忙,解開深藍色上衣領子的兩個釦子,從草黃色的棉衣裏掏出今天賣貨的錢,遞給正給老太太修松桌椅的檁說:“ 小,把這些錢給恁姨姥姥吧,她一個人不容易……”

檁搖着巴掌推卻着瓦盆張遞過來的錢,笑着說:“叔,俺姨姥姥有錢,她每個月都有撫卹金……”

檁一邊拾掇桌椅,一邊跟大叔講起二姨姥姥家裏的情況:原來檁的二姨姥爺,解放前曾是睢州城裏的一名地下黨,因革命犧牲了,如今公家不但給大舅在縣裏安排了工作,還給老太太按月準時足額髮放了撫卹金,二舅是本村的村長,早就想把老太太接到村中贍養,只是老太太清淨慣了,說只要她還能動活,絕不拖累孩子們……

檁正講着,突然聽到大門外有人高聲喊了一嗓子:“娘,看俺給恁端啥好喫嘞來啦!”

檁剛出堂屋門,就見二舅端着一大碗熱氣騰騰“好喫的”進了院。

二舅見院子裏有一駕騾車,正納悶,等瞧見外甥檁兒從堂屋出來,後邊還跟着皇臺的“瓦盆張”,心裏更迷糊了。

檁喊了一聲“二舅”,二舅擔心地問:“小,你咋來了,家裏出啥事啦?”

檁臉一陣青一陣紅,說:“舅俺家沒啥事,我跟大叔一塊兒賣瓦盆了……”

二舅七上八下的心,這才穩下了,和“瓦罐張”打了招呼,老太太從瀰漫着青煙的廚屋探出頭,見兒子端來一大碗酥魚,高興地說:“老二,俺正想讓檁兒找你,陪恁這個大兄弟喝一杯,沒想到恁就來啦!”

酒桌上,二舅問了“瓦盆張”的生意咋樣,又問了檁爲啥不上學了,檁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瓦盆張”替他解了圍,說駒爺想讓檁出來跑跑,長長世面。

喫完晌午飯,二舅見“瓦盆張”騾車裏貨還有不少,用村裏的大喇叭,幫着吆喝,賣了個精光。

賣完貨,兩人和老太太、二舅辭了行,甩開鞭子,就要往劉樓趕,二舅卻攔住了兩人的去路說:“去劉樓的橋早上斷了,正在修,恁倆原路返回吧!”

回去的路上,瓦盆張給檁講了多年前劉樓橋的一個傳說:

劉樓村有個賣針線布頭走街串巷的貨郎,有一年的像現在這樣的冬天,被一夥騎着洋車子,下鄉搜查的鬼子漢奸,當成新四軍的聯絡員,給抓了起來,貨郎在被押往睢州城的途中,徑過劉樓橋時,趁鬼子不注意,從橋上縱身一躍,跳進了冰冷的河水中,鬼子朝河裏放了幾槍,被捆了雙手的貨郎,再也沒人見過,但是打那以後,無論是誰,只要是騎洋車子從劉樓橋上過,不下車不管你車技多好,都會摔倒……


檁聽張玲說爹來過,還帶來了自己的一包衣服,剛消紅的臉,又紅了起來,當張玲從西屋拎出那兜換洗的衣服時,檁臉臊得跟火似的!

張玲趁着巧兒沒醒,跟爹說了聲,拿着駒奶送給她的那幾塊碎花布,像只松鼠,蹦跳着向鄰居陸大嫂家走去。

檁無事可做閒得難受,問大叔家有沒有斧子,大叔指了指門後,檁從門後拎出自家那從未生過鏽的斧頭和鋸,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

檁早就“看不順眼”大叔家那張瘸了腿的桌子和那些散了架的靠椅了,他將桌椅搬到院子中央,找了根比桌腿粗一些的槐樹木棍,用鋸截了,然後用斧頭砍成桌腿的大小,將那根不知斷了多少年的老桌腿,替換了下來。

檁瞧了瞧自己的木工活,並不滿意,心想要是有刨子鑿子,桌腿會更光滑,卯榫也會更嚴絲合縫些。

檁用做桌腿剩的半拃長木料,砍了四六二十四支楔子,釘進四把鬆了卯榫的椅子中……

等張玲歡喜地抱着三套花衣服,進門前,檁又用廢棄的架子車外胎和舊桌腿,做了一把馬紮,放在竈火前,代替了那段用像八爪魚似的佔地兒又不舒服的木墩兒。

張玲從西屋抱出來穿着新衣,漂亮得像朵花似的巧兒,向坐在馬紮上熱飯的瓦盆張誇時,瓦盆張飽經滄桑的臉,在紅彤彤竈火的照飾下,露出了多年不曾有過的幸福的笑,他那右臉上的燒傷疤,像一朵似開未開的大麗花。

第二天,檁起了個大早,沒等大叔和張玲起牀,就把石槽裏的料添滿,水缸裏的水注滿,坐在小馬紮上,正準備添柴燒開水,張玲身穿紅底碎藍花棉襖,雙手在胸前編着辮子,走進廚房,見了“呆子”,想起晚飯時爹說的話,噗嗤笑了出來,喊了聲:“檁弟,咋起那麼早呀,恁可真勤快。”

檁頭也不擡,身也不側,話也不回,只顧燒火。

原來昨夜飯桌前,大叔把“勤快手巧”的檁大誇了一番,誇他又修桌椅,又是做馬紮,還想着給巧兒做一輛小推車……

爹之前一直誇張玲“勤快手巧”,現在好了,被檁分走了一多半,就像是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塊兒糖,卻被人分走了大半塊,自己倒只剩下一小點兒,張玲的心裏,多少有點“不甘”。

當爹說檁還比她小仨月,叫張玲讓着檁些時,張玲心中“竊喜”……

檁聽張玲喊自己“檁弟”,不服氣,可人家確實比自己大,一時語塞,不知該叫張玲個啥!

張玲一邊捏窩窩頭,一邊打趣燒火的檁說:“別不好意思啊‘檁弟’,快叫姐!”

檁臊紅的臉,像塊燒透了的碩大煤球,恨不能鑽進竈火洞裏,和那剛塞進去,被霜打了冒着青煙的玉米皮,一起燃燒起來。

站在廚房門口的大叔,見檁像根豆芽似地低着頭,右手臂像根皮條似的,機械地拉着風箱,心裏好氣,卻又不想當着檁的面,“數落”女兒,喊了聲:“檁,快去套騾子……”

檁像得令的將軍,站起身,大步邁出廚房……

家裏存的瓦盆沒剩幾個,瓦盆張和檁匆匆啃了幾口粘牙的窩窩頭,沒來得及吸溜玉米糊糊,每人喝了一大海碗昨夜暖壺裏的溫水,急匆匆套好騾子,鞭子一聲脆響,一騾、二人、一馬車,疾馳在民權通往睢州城的大道上……

瓦盆張和檁剛走不久,鄰居陸大嫂就來串門了,張玲坐在馬紮上,邊給妹妹烤尿溼的棉褲,邊和陸大嫂拉家常,陸大嫂見張玲坐的小馬紮挺得勁,嘴角上揚着問:“這是‘呆子’做的吧?”

張玲心直口快地說:“是俺‘檁弟’做的,恁試試,挺軟和的!”

陸大嫂趕忙擺着手說:“咋不叫‘呆子’了,改叫‘檁弟’了,這馬紮是恁‘檁弟’特意爲恁做嘞,俺可不敢坐!”

張玲辯解着說:“他比俺小仨月,就該叫他弟,他卻像頭毛驢,犟得很,讓他喊俺姐,他就不喊,嘴硬得跟鴨子似的,開水都燙不爛,馬紮有啥稀罕嘞,等他回來啦,俺讓他給恁也做個……”

十一

瓦盆張趕着騾車,從睢州大堤下繞了個遠,徑直奔向劉樓老夥計家。

阮樓鄉劉樓村,從古至今,以燒製瓦盆而聞名於睢州城,瓦盆張家和劉家世代相交。

明崇禎十五年(公元1642年)3月,闖王李自成,會同羅汝才、袁時中三支起義軍百餘萬人馬,攻克了池深城堅的睢州城。

李自成攻破睢州城後,仿效秦始皇滅六國時“欲傾大樹,先剪重枝”的戰略,派兵拆除了睢州城牆,並於次日開始圍攻開封城。

9月,李自成圍攻開封城5個多月後,沒了耐性,急急扒開黃河,滔天巨浪淹沒了開封城,霎時間,八朝古都,被衝成了一片廢墟……

脫繮的黃河洪水,向南一瀉千里,沒了城牆保護的睢州古城,淹沒在一片汪洋之中,至此睢州成了中國唯一一座“水下是城、城上是湖”的小縣城。

瓦盆張世代在睢州城內經營瓦盆生意的祖上,逃水災跑到睢州大堤下的劉樓村,和劉姓燒製瓦盆的祖上搭了夥,二十多年後,瓦盆張的祖上,又在新修的睢州城內,置了一爿門房,重新做起了瓦盆生意……

在院中抽着旱菸,紫銅色臉龐的劉老漢,聽見院外熟悉的“鞭哨”聲,急忙一高一低跛着左腳,走到門洞下,抽開門閂,大門敞開懷抱,歡迎老朋友的到來。

瓦盆張趕着騾子,像進自家院門似的,輕車熟路,拐進了院中,瓦盆張在路上早囑咐檁該咋稱呼劉老漢,檁跳下馬車,親切地叫了聲“二叔”。

劉老漢瞧着瓦盆張一臉幸福的笑,早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走上前拉着檁的手,邊親切地叫“小”,邊讓着檁往堂屋走,反倒把瓦盆張“冷落”在了院中……

等瓦盆張卸完騾套,將騾子拴好,走進堂屋,瞧見劉老漢正往檁懷裏塞着“見面禮”,檁不好意,臉通紅,見面禮像“燙手的山芋”,不敢接。

瓦盆張笑着說:“檁接着吧,不接恁二叔該生氣啦!”

檁雙手捧着“見面禮”,正猶豫着該怎麼辦,劉老漢一把抓起,塞進了檁褲兜裏……

三人坐定,劉老漢給兩人倒了兩碗茶水,這纔開口問瓦盆張:“老夥計,今兒個咋從西邊來啦?”

瓦盆張差異地問:“劉樓橋斷啦,恁不知道?”

劉老漢心裏一咯噔,身子哆嗦了一下說:“啥時候的是事呀,俺咋不知道?”

原來,馬口村檁二舅自打當上村長後,早想着把這座屬於馬口村,卻被人稱作“劉樓橋”的邪乎橋拆了,只是這些年“缺錢少餉”,一直未成行,成了塊心病,就在昨天,馬村長提交了七八次重修“劉樓危橋”的申請,終於批下了款子。

郵遞員早上八點半將款子一送到馬村長手中,馬村長就迫不及待地用大喇叭召集起二三十個手執鐵鍬的青壯勞力,在村頭河上游攔了一條大壩,放乾淨橋下邊的水,逮淨魚後,就把橋拆了。

劉老漢這兩天在窯裏燒瓦盆,今個兒早上才轉回家中,他哪裏知曉“拆劉樓橋”的事兒!

劉老漢嘆息了一聲,眉頭緊鎖,陷入回憶之中,瓦盆張見老夥計心中有事,輕聲問:“咋啦老夥計,有啥事跟哥說說……”

劉老漢長長吸了口氣,慢慢將藏在心中的一樁陳年往事傾吐出來:

十二

劉老漢大名叫劉學武,行二,跳“劉樓橋”的小貨郎是劉老漢的大哥,叫劉學文。

鬼子和漢奸,抄了劉老漢的家,劉老漢的父母被打死,12歲的劉老漢,跳進枯井中跌斷了左腿,昏死過去,才倖免於難。

每年農曆11月初3這天,劉老漢給村前墳地的父母燒完紙後,繞到村後,來到劉樓橋頭,再給大哥燒上兩張黃表紙。

解放後,有一年的11月初3這天,劉老漢在劉樓橋頭給大哥燒紙時,發現有位陌生的大姐,也在橋頭給親人燒紙祭奠,同命相憐,劉老漢問了大姐一句,沒想到這位陌生的大姐,竟然也是給“小貨郎”燒紙!

1942年一個陽光明媚,春水盪漾的日子,小貨郎推着獨輪車,來到睢州大堤西邊的樹林中,偵探敵情時,發現倆土匪,在無禮糾纏趕集賣魚的父女倆,老者跪在地上搗蒜似地磕頭求情,姑娘倒是很勇敢,雙手緊握魚叉,以防兩個惡魔近身。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小貨郎高聲喊道:“新四軍偵察班,不要打槍,要捉兩個活的!”

倆土匪聞聲膽寒,拔腿往樹林深處跑去。

小貨郎見土匪跑遠了,來到父女身邊,攙起老人,安慰着兩人說自己是新四軍,是來保護老百姓的,邊說邊幫姑娘把散落一地的鯉魚裝進魚簍,催促着父女倆趕快離開……

立秋後的一天,小貨郎去西陵寺送一份機密文件,路過北湖西北角“張公臺村”時,被一夥僞軍截住,扭送進北湖邊上的僞軍司令部,僞軍司令牛登仁,親自審問小貨郎,用盡了酷刑,小貨郎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個賣針頭線腦的小貨郎,順路經過這裏……

牛登仁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將小貨郎拴在一個石磨屋裏,派個僞兵看守,準備送給城裏的小鬼子。

天色漸晚,一天未喫東西的小貨郎,突然聞到一陣糟魚的香味,看押他的僞兵像只綠頭蒼蠅,撞出磨坊,鑽進冒着香氣的竈房。

“好香的魚,咋不叫俺,糟老頭!”

“不是不叫您,是您在看案子,萬一出點差錯,俺這把老骨頭可擔待不起!”

“這是俺自己來的,與恁無關,再說案子綁在石磨上,他能帶着石磨跑嗎?”

說着,看押小貨郎的僞兵,拿碗開始盛鍋裏的糟魚,僞兵斜眼一看,只見老人正坐在桌邊,邊喫糟魚邊喝酒葫蘆里美酒,僞兵一把將酒葫蘆搶了過去,嘴對嘴咕咚咕咚起來。

小貨郎正回憶竈房裏老人的聲音像是在哪兒聽過,忽然磨坊裏輕手輕腳走進一人,捏着嗓子小聲說:“俺爹正做魚給僞兵喫,俺救恁出去。”邊說邊解繩,還沒等小貨郎反應過來,那人拉着他出了磨坊,沿着扭扭曲曲斷牆殘垣裏的小道,來到湖水邊。

等那人鬆開小貨郎的手,小貨郎才發現救自己的是位姑娘,藉着湖水反射的月光,小貨郎認出眼前的姑娘,正是那位春天時自己救過的那位手握鋼叉與倆土匪對峙的“姑娘”。

姑娘走進蒲葦叢中,解開系船的繩子,招呼着小貨郎上船,乘着夜色向湖中央劃去。

湖中央有座小島,島上樹木仍鬱鬱蔥蔥,姑娘將小船系在水柳上,帶着他站在小島的頂上,回望小村,湖面燈火遊動,吵嚷之聲隱隱約約傳來,大概是僞軍發現案子跑了,在追。

可僞軍萬萬想不到,他們找的案子竟在湖中央的島上。

夜深時,北湖岸上燈熄人靜,明月的清輝將兩人籠罩其中,怕敵人追來,回到小船上準備隨時逃跑的二人,互訴敬慕之情,兩個彼此相救過性命的“有緣人”,在小船上私定了終身。

東方天際第一道青光,像一把無情的刀,即將把一對生死不願分離的情侶,無情地分開,姑娘無力地搖着小船,把小貨郎送到南岸,將一方花手帕包着一些錢塞進小貨郎的手中,留着淚說:“哥哥快去治一下傷,歸隊後記得給俺小梅一個信兒,別讓俺太掛念。”

完成任務後的小貨郎,在杞縣“窪張村”水東獨立團後方醫院裏,學了三個多月醫後,十一月初二這天晚上,悄悄潛回家,不成想被馬口村的僞保長,告了密……

眼看着還剩兩天,就到祭奠爹孃和大哥的日子了,“劉樓橋”卻拆了,這怎能不讓劉老漢心慟!

瓦盆張撫着老夥計的背說:“給大哥立塊兒碑吧……”

劉老漢眼裏含着淚說:“俺那未過門的嫂子不同意,她說等到死也要把‘小貨郎’等回來……”

檁背過身,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想安慰“二叔”,卻不知該咋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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