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談談寫文字

我這個人平時聊天,總是和顏悅色,會開着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有的朋友看了,說沒想到我會如此幽默風趣。

其實,生活中我一直這樣,如同細細浮起的塵土,過着極端平凡的生活,但倘若有點陽光照到,必會盡量舞出一些亮色。

因爲寫着文字,因爲寫得多一點,在某一時刻,亮度稍微大一點點。有人便不負責任地說我厲害,完全沒注意自己的嘴巴張得太大,會閃了舌頭。

對於別人信手拈來的謬讚,我從不當真,也沒辦法當真,只能儘可能放低姿態,儘可能謙卑。也不是說謙卑,我根本沒有謙卑的資格。我本就貼在泥土上,渺渺如微塵,隨時都會被踐踏,隨時都會被風吹走,隨時都會蹤跡難尋。

也有一些朋友,硬是擡舉我,給我披上一些一戳就破的外衣,讓我在衆人面前醜態百出,裝作老師,人模狗樣地點評。

你還莫說,在這一方面,我似乎有表演的天分,一拿着文友的文字,立即不知天高地厚,點頭晃腦,作出老師的威嚴。

每每這時,我便抑制不住,嘴上毫不留情,搖着幾十年積攢的一點墨水,嘩嘩啦啦,疾言厲色,巴不得人家一下就好。

此時的我,與溫和無緣,與風趣靠邊,只是依着自己的一些經驗,個人看法,說天道地,猛戳猛扎,赤裸裸地一意孤行。

以下便是我的信口開河,畢竟大家給了我機會,我當好好把握,過一把癮,狠狠地,硬硬地陶醉一回,管它揚得多高,摔得多重,痛得多難看。

很多文友總是問寫文有沒有捷徑,什麼時候可以達到我這樣的文筆,喫一口就成一個大胖子。似乎非要我給一個具體日期,即使是打白條也願意。我一直說這事急不得,必須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多讀多看,多記多背,多悟多寫,功到自然成。

沒有積累,什麼都是空的。不要看現代的什麼雞湯,三招兩式,成功便在一箭之地。當然,如果寫套路文,也許一天兩天便可學會,但若想寫得有文采,有條理,只怕一天兩天,做夢都無法完成。

古人早已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積硅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不會走,便想學着跑,不會跑,便想着四處飛,好像超人也不可能。

何況你喝着毒奶粉,喫着地溝油,呼吸着又厚又密的霧霾,給你再多的激素,也要先學會站穩。

有的人能寫出文字,但顯得很軟弱,好像後孃生的,畏首畏尾,不能意氣風發。文字本分而僵硬,只侷限於自己可見的地盤,生怕一放手,別人便搶了去。

整篇文字全是敘述,中規中矩,甚至完全將自己撇開,不忍自己牽連了進去,發點個人的感悟,抒發點個人的情緒。文字裏明明有自己,卻只將自己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你的文字,你不用心參與,你還想別人看得進去,與你心心相印,未免有些天真了吧。

很多時候,文字裏要有個人的觀點與看法,要有自己的態度,有自己的哭和笑,悲和喜,文字纔有靈魂,纔有香氣,才立得穩當。

打動了自己,纔有可能打動別人。但也要注意不能太偏激,太個人化,整篇文字全是感嘆,吶喊,有病無病呻吟。即使滿腔情緒,也儘量以己度人,取得共鳴,寫出情緒之美。

有的就是完全被情緒控制,看起來激情四溢,轟鳴於天地之間,但思緒雜亂,散馬無繮。寫這篇文字也許酣暢淋漓,一揮而就,酸爽了得,但格局不大,就是自說自話。

有些情感與思緒,可適當捂捂,沒必要那麼張揚。無聲的,沉默的,經常更有力量。

有些文字事例可以,但總感覺缺點什麼,不會提煉總結,有血肉少筋骨,乏力道,無法使人精神一振。

寫到最後,如同牛羊下山,倦鳥歸林,總該有個落處,收收籠子,統括一下,不要讓它們像生下沒人養的孩子,只能獨自飄零。

還有一種常見的毛病,上下文之間經常缺乏必要的過渡。尤其是到要收尾的時候,爲了顯出文字的主題,便來個急剎車,急不可耐地拼湊出幾句金句,或幾句來自靈魂的聲音,不管脫不脫節,只是生硬地咬合,非常突兀。

也許作者以爲可以餘音繞樑,十三日不絕,卻不知讓讀者跌了一個大跤,撞了一個大包。

其實,這個時候,只要用心揣測,往往只需要一兩個句子,上下文之間便可完美地無縫鏈接,一氣呵成,渾然一體。

當然,寫文字很苦很累,尤其是初學者。但其實,誰又是初學者呢?從小學開始,我們就開始寫作文,寫日記。寫到現在,你還停留在寫三兩百字的日記水平,只能說,你的積累真的太淺薄了。

寫文字如同游泳,一旦學會了,應該一直都會。只不過長時間沒練習,有可能會生疏,但絕對不會忘卻。

一旦你重新入水,重新拿起筆,先前的感覺很快會回到你的身上來。

但倘若你只是站在岸上,不沉入書海,不想適應水性,不想一步一步向前劃,你想做出優美的姿態,那也只能是癡人說夢,連空氣都會生氣。

寫作,從來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是一個逐漸積累的過程。想要做到文筆優美,先要接觸優美的文筆,學會體驗優美的文筆。

除非你有別人無可比擬的天賦,否則,還是沉下心,從點滴做起,一份耕耘,一份收穫。

好了,人該知足,當了一會老師,爽了一把就行。其實也不爽,臉孔板得太久,眉毛擰得太緊,還真有點難受。

我該找人聊天了,嘻皮笑臉,肆無忌憚,即使是一顆塵埃,也該有一刻的自在。

黃亞洲,湖北省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出版散文集《人生處處,總有相思凋碧樹》,《總是紙短情長,無非他鄉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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