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着火爐品嚐故鄉的味道

新年伊始,我們這兒馬不停蹄地下了兩場雪,且一場比一場下得瀟灑,下得張狂。農村有諺“落雪不冷融雪冷”,還果真這樣。下雪時,氣溫尚在零上,而一旦要轉晴時,氣溫驟然跌至零下幾度,天沒擦黑,潑水便成冰。

天頭短,氣溫低,不便於出門購物,大多數人便窩在家裏,拿出前些日子醃製的各種鹹菜,圍着火爐,興趣高點的,悶兩口小酒,大飽口腹。

我家就有許多幹菜和鹹菜,像幹筍,幹馬齒莧,乾花兒菜,還有醃蘿蔔條,醃菜絲,醃海椒,每餐喫上一兩樣,特別開胃。

其中有醃製的紅薯葉菜,簡直成了這個冬天我的最愛。記得小時候,口糧少,每家都會種很多紅薯,或烤或蒸,或者生喫,幫人們度過饑荒。那個時候,紅薯藤都砍回來,也只是喂牛,還從沒上過餐桌。不想,過了一二十年,人們富裕了,不愁喫喝,紅薯莖葉反倒成了好東西,家家都儲存起來。

醃製紅薯莖葉其實挺簡單,趁紅薯還長在地裏,快要取土的前一兩個星期,人們拿着鐮刀,挑着菀鬥,去紅薯地割新鮮的紅薯藤。聽老人說,割新鮮的,有活力,醃製得更有味道,而那些挖了紅薯的死紅薯藤,人們都棄之不用,任其爛在地裏作肥料。

紅薯藤割回來後,放在秋天的太陽底下曬上一兩天,待到莖葉發蔫,但又不至於發黃發乾時,摘下莖葉。人手多的人家,有的會摘一兩籮筐,然後挑到小河溝裏,用清水漂洗乾淨,再拿回來放在腳盆裏,用鹽水泡上幾個小時撈起來瀝乾。

最後,將它們放進大肚小口的瓦壇裏,一層層碼放,一層層撒鹽,最上面壓上石頭,封好口,紅薯莖葉醃製完成。

此後,靜待時光的浸染,約摸一個星期後,紅薯莖葉吃了鹽,顏色變黃變黑,就可以撈出來炒着吃了。

炒時,鍋底放花生油或菜油,切上幾塊肥肉或臘五花肉,若喜歡喫辣,可以撒些紅紅的辣子,待肉在油中嗞嗞響時,再放入紅薯莖葉。先用猛火來回翻炒幾下,再倒進冷水,淹着菜面,燜開即可。

再盛起它們,放進圓口瓦鉢裏。找來一隻四腳泥制火爐,從竈膛搛起火炭,放入爐中,吹幾下,火炭上生起藍色的火苗來。將瓦鉢穩穩地放在火爐上,火苗便舔着瓦鉢底部,柔軟着將熱量送給醃菜。不一會兒,瓦鉢上便冒起嫋嫋熱氣,咕嚕咕嚕地叫起來。

紅薯莖葉很嫩很泡酥,很快便軟塌塌地將香味繞着人的鼻孔嘴巴轉,勾起了饞蟲。

喜歡喝酒的,便擺起了杯子,人人滿上,先夾一把紅薯莖葉放進嘴裏。一陣清香,划着弧形,伴着入口即化的美味暖和和地滑進腸胃,緊接着一仰脖兒,又涼又辣的酒追着,那叫一個爽溜溜,頭上很快淌出汗來。

不喝酒的,盛着一白花花的米飯,夾上兩筷子紅薯莖葉,與飯攪和着,扒進嘴裏,軟與硬碰撞着,淡與鹹糾纏着,黑與白映襯着,在嘴裏,在腸裏,在胃裏,演繹出一幅讓人豔羨的盛筵。

而那些肥肉和五花肉,被醃菜扯去了肥膩與腥臊,滲進了清香,變成了綿糖一樣的美味,讓人百喫不厭。

這個冬天有幸在家裏,這個冬天有幸遇到了雪,這個冬天有幸喫到了醃紅薯莖葉,讓我品嚐了故鄉的味道,讓我對故鄉的依戀,愈遠愈濃,亦如那些罈罈罐罐,永遠疊在心間,一坎一坎,讓人心顫。

別山舉水。美篇簽約作者。湖北省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出版散文集《人生處處,總有相思凋碧樹》,《總是紙短情長,無非他鄉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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