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被失憶症困擾了許多年，去了很多頂級的醫院但結果卻是沒有問題。
我的心理醫生建議我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將自己的生活記錄下來，這樣即便是失憶，也能找回來。但我知道有些東西能找回，但有些卻不能。
我選擇了用視頻記錄，因爲看着自己一點點變化，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二
這些年，我總是四處跑，據說有一種無腳鳥，我想大概我便是這種鳥吧。失憶症還是偶有發生，還好，我已經習慣了。或者說失憶症習慣了我。我以爲這種孤獨的失憶症會便隨着我一生，未曾想在一個新城市裏，一切都改變了。她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裏，不知道誰說過，兩個人相識的概率只有千萬分之五。倘若我拿這個概率去買彩票，那我現在也是千萬富翁了吧。
三
農曆五月十九，宜出行，忌安葬。我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傍晚，沒有什麼風，不算太熱，不算太冷。有人將我錯認爲了女生，不停地對我道歉，我微微點頭，沒有在意。
我在霓虹燈中，等了她四十分鐘零十二秒，錯過了電影十二分鐘。她來了，我看着她的眼睛，她在向我道歉，我還是沒有在意，毫無徵兆的，我愛上了她。愛上一個人，需要什麼理由嗎？需要很多理由，或者不需要理由。我向來是個存粹的、客觀的思辨者，但在這一刻，我將所有這些都付之一炬，在我的腦海裏。
有很多東西在那一刻綻放，王小波是這樣形容的：這是位中國少女，在席上坐得筆直，從始至終，眼簾低垂。她穿着白軟緞的衣裙，臉色蒼白有如貧血，面目極其娟秀，嘴極其小，鼻極其直，眉極其細，身材也極其苗條，肩極其削，腰極其細，手指極其細長，腳極其小。
在一個月零十六天之後，我們相戀了。或者說，我相戀了。我們像其他的情侶一樣，一起散步，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聽歌，一起學習。令人驚訝的是，我的失憶症好了，那種失憶的感覺消失了，太陽出現了，把土地燒得旋轉，舉起黃色痙攣的手，向日葵，邀請一切火中取栗的人。
四
她好像不喜歡我，這真的很可悲，爲什麼要發生這一切，我還有挽救的機會嗎？
當她依偎在我懷裏的時刻，我多麼想時間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我逃跑了，像個懦夫一樣，扎進了被窩當中，哭得昏天黑地，我很少哭，這次積攢的淚水有點多，染溼了被子。
我沒精打采地看着視頻中的自己，心中依舊想着她。爲什麼？我能挽救這一切嗎？她有自己的過往，我如果出現在她的過去，是否保護好這個種子呢？
我一直在思考，思考，思考，直到睡着。
五
我看着自己的視頻中的自己，我這一生似乎在倒放，最終回到了自己年幼的身體之中，我拼命地回想起一切關於她的信息。我利用未來的記憶，迫使父母搬到了她的城市。但幼小的我依然沒能與她相遇，我想與她成爲青梅竹馬的夢想破碎。
我努力地快進自己的人生，又回到了未來，翻開了通訊錄，手機裏卻依舊沒有她的信息。不夠，還不夠，我還要繼續做，繼續重複這一趟趟快進或者快退的人生。
還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我強忍着大腦的疼痛回到了高中時刻，選擇了和她一樣的科目，頭疼再次襲來，我用最後的意念填了和她同樣一所學校。
六
這次，我回到了不一樣的未來，我和她相遇了，在大學的校園裏。但還是有人搶先一步，爲什麼？我實在不明白，如若這一切無法阻止，爲何要賜予我這樣的能力。
但我還是沒有放棄，我在她最需要的時刻，她受傷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我們再次相戀了，這一次，比上次要久，有一年零三個月。她還是不喜歡我，出於責任感和道德感，她扮演了女友一切的樣子，卻唯獨失去了她自己的樣子。我覺察到了她的痛苦，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擁有了我的漫天星辰，但漫天星辰卻並不屬於我，這很矛盾不是嗎？
我想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在於人與人之間的心意很難互通。
七
我再次穿越了，咳嗽也再次劇烈，隱約地可以看見其中的血絲，然而我堅持了下來。但這一次，我選擇了結束了這份痛苦。
我在一切發生之前，離開了這座城市，回到了家鄉。
在路上，我遇見了她，擦肩而過，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熟悉的背影，然後鑽上了回家的列車。
我聽我姐姐講過，經歷過愛情的人，心會變小，總有一個人會佔據這一顆小小的心，別人始終無法進入。這個人不一定是具體的，是抽象的，無法描述的。這不是誰的問題，是世界的問題。就像至尊寶那樣，懂得愛情，卻也失去了愛的能力。
我想我也會變成這樣吧，心在慢慢變小。
如果可以，我想給她念一首詩。
天亮我夢見你的生日
好像羊羔滾向東方——那太陽昇起的地方
黃昏我夢見我的死亡
好像羊羔滾向西方——那太陽落下的地方
秋天來到，一切難忘
好像兩隻羊羔在途中相遇
在運送太陽的途中相遇碰碰鼻子和嘴脣
——那友愛的地方那秋風吹涼的地方
那片我曾經吻過的地方
這世上可能沒有蝴蝶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