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尼爾·麥格雷戈《德國:一個國家的記憶》片段

1.“德意志蘭?它在哪裏?/ 我不知道去哪裏找尋這樣一個國家。”1796 年,歌德和席勒如是寫道。確實,無論從地理還是歷史層面來看,德國總是缺乏穩定性。其疆域不斷變更,歷史處於持續變動的過程中。那些數百年間屬於德國的市鎮及行政區域,現在已然是他國的固有領土。凡此,對於那些地域意味着什麼?對於德國人又意味着什麼?本書所展現的內容,時間跨度長達五百年。其中絕大部分時間,德國實際上是由衆多彼此獨立的政體組成的;每一政體都有一段獨特的歷史。那是一種削弱自身的分裂性,還是豐富多元的複雜性呢?
2.在小說高潮部分,莉塔最終選擇了東德的共同理想,放棄了在崇尚個人主義的西柏林與她的戀人相伴一生。此時,曼弗瑞德說道:“至少他們沒法分隔天空。”“天空?”莉塔想着,“這一交織着希望與慾望、愛情與悲傷的蒼穹?”“噢,是的,天空是最先被撕裂的。”“Himmel”這個詞在德語中兼有“天空”與“天堂”的意思。它貫穿於整部小說,代表着那些抱負與理想,也代表着一個社會力爭達成的形態。分裂的天空:兩個獨立而彼此分離的政治架構,兩種承載希望與慾望的不可調和的模式。本應在一起的一對戀人,卻最終各奔東西。
3.展示或解讀像民主德國這樣的極權主義國家,其困難在於,書面檔案就在那兒,但它們都被刻意做過手腳,是想要掩蓋什麼,看起來沒有任何重要信息,顯得極爲平常。對於歷史學者而言,眼下一大難題就是透過看似溫和無害的文字,去發現一個極權主義國家的殘忍與壓迫。這正是困難所在。表面看來非常平靜、清白,且極爲正面。但那些文字本就是用來誤導世人的。那麼,我們如何藉助當時的衆多遺存與文字,重獲這一專制極權主義國家的真相呢?
4.與通行法語、英語或意大利語的地域不同,德語世界曾在歐洲範圍內催生了衆多分支聚居點及衛星市鎮,最遠延伸至伏爾加河流域。其中絕大多數在1945 年遭遇粗暴清除,僅僅留存於德意志的文化記憶裏,如同幻肢一般——曾是軀體異常重要的組成部分,現今卻被截斷而遭遺棄。可與之相比較的事件,或許唯有君士坦丁堡及亞歷山大的那些長盛不衰的希臘精英階層。他們同樣是民族文化的自我形象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但同樣被20 世紀的政治現實所消融。
5.墓碑銘文摘錄了他《實踐理性批判》中的一段名言:“一個是我們頭上的燦爛星空,一個是我們內心的道德準則。”這句話道出了對康德真正有啓發而又使他深深敬畏的兩大主題,引發了他無限的思考。沒有康德,那麼德國哲學,乃至歐洲哲學,都是不可想象的。
6.加里寧格勒大教堂外的康德墓碑,上面德俄雙語的銘文寫道:“我的精神意識裏充斥着兩樣東西,我對二者的深思愈加頻繁和持久,對它們的欽佩與敬畏就會時漲時新:一個是我們頭上的燦爛星空,一個是我們內心的道德準則。
7.1848 年至1880 年,布拉格從一個主要通行德語的城市,逐漸轉變爲一個通行捷克語的城市。1882 年,最後一批德裔公職人員從市政議會辭職,以此抗議新任市長在就職演說中的表述:“我們心愛的百塔之城、金色之城、斯拉夫民族的布拉格”。次年,弗蘭茲· 卡夫卡降生。
8.牛津大學研究近現代德國文學的卡恩· 李德爾教授說:卡夫卡,漢斯· 弗望尼烏斯作於1937 年卡夫卡無疑是最有分量的德語作家之一。他的大名甚至將一個新單詞帶入了英語,即“卡夫卡式”(Kafka- esque)。他在許多方面描述了現代人的不安與精神層面的孤獨,以及局外人的境遇。在20 世紀及往後的歲月,他成爲異化的代名詞,也代表着現代人的一種自我迷失。
對於德國文學乃至世界文學而言,20 世紀若沒有卡夫卡是不可想象的。人們也許會說,他是一位捷克作家、一位奧地利作家或是一位猶太作家。但凡想以這種方式來界定卡夫卡,都會陷入那些圍繞在他獨特觀點周圍的問題當中去。他用德語寫作,也曾在布拉格生活。德語與捷克語他都會說,但他只用德語寫作。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的許多關注點都是德式的。在一定程度上,是布拉格造就了卡夫卡。或者更進一步說,是德意志布拉格的特定環境造就了他。
9.然而,正如19 世紀90 年代布拉格大多數說德語的年輕人一樣,卡夫卡在另一層意義上也是城市的局外人。在他所就讀的那所用德語教學的中學裏,大多數學生和他一樣都是猶太人。作爲一個猶太人,卻置身於一片虔誠地信奉天主教已達三百年的土地上;作爲一個說德語的人,卻生活在一座眼下正決定放棄其德意志傳承的城市。卡夫卡自出生就被置於這樣一種境地,不得不去體驗並理解那些現代政治架構下的壓迫與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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