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18:提籃人生(《東南早報》)

在老家廚房窗口的通風處常年掛着一個圓形的竹籃,那是母親的提籃。

小時候,親朋好友一有喜事分點糖果、餅乾,母親總是用舊布條一層層地包裹好後收到提籃裏,然後掛在孩子夠不着的高處。看着眼巴巴的孩子,母親於心不忍,偶爾拿點出來喂喂孩子們的饞蟲,其他的留着,有走親戚的孩子來了纔拿出來分。那時爲了喫糖果,總是期盼有帶孩子來做客的親朋好友。此時,竹籃裏裝的是火火的熱情。

在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過生日的時候,父親總會提前去小雜貨店買幾斤面線和幾斤鴨蛋放到提籃裏,同時一聽到賣豬肉的海螺聲遠遠傳來,就要判斷他的大體方位,趕過去,預訂下生日當天需要的肉。那年代,並不是每天都有豬肉擔經過,所以得提前幾天預訂,怕到時買不到。記得有一年外公生日,預訂不到鮮豬肉,父親凌晨趕了十幾公里的泥土路到集市上買了幾斤鮮豬肉。母親笑眯眯地接過鮮豬肉放到提籃中間,面線和雞蛋擺兩邊,然後蓋上蓋子,貼上一塊紅紙,才提着籃子去給外公過生日!此時,竹籃裏藏着的是濃濃的孝心和綿綿的祝福。

在老家習俗——喫福的時候,家家戶戶都要蒸煮一些米糕和甜果做供品。在祈福的當天,母親提着竹籃裏的供品趕往鑄福竈的地方,等做完法事,把分到的福肉放到竹籃裏,把分到的福氣帶回家。當母親慎重地把竹籃放到竈臺上,我知道,此時的竹籃裏裝的是滿滿的福氣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在先祖祭日時,母親總會準備好自釀的米酒、自制的茶葉、自蒸的糕點,備好三牲,放上香和金銀紙,提着竹籃,帶着家人到老房子去。恭恭敬敬地擺上祭品,在先祖們的遺像面前,點香磕頭祭拜,向先祖彙報家庭的生活情況、子女的學習工作情況、家庭的耕作情況,並請先祖們放心。此時的提籃顯得莊嚴肅穆,似乎擔負着一個家族的興衰成敗。

當然,提籃有時也會被提到田間地頭,那是一年最忙碌的時候。父親忙着田裏的活,中午不回來喫飯,母親怕父親餓肚子,把裝好的一些飯菜放到竹籃裏,提着趕往田間地頭。最難忘的是,在夏收秋種的時候,由於父母種的田多,勞力又少,在翻好旱田後,怕下暴雨後不好種地瓜,四叔、六叔、外婆、小姨、表姐、表弟等親人總會拿着鋤頭到田裏幫忙壘出一道道壟畦。夏天午後長,母親總會用提籃提着紅糖綠豆粥到田裏,讓大家補充補充水分。每當我看到母親提着空蕩蕩的竹籃回來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父母沉甸甸的家庭責任和親人們的濃情厚誼。

現在,母親老了,竹籃依舊一年四季不離手。每年元宵過後,母親就提着竹籃上山到茶園,採摘嫩茶芽,春夏秋冬幾乎不停歇。當我們勸她不要這麼勞累的時候,她總說:“你們看看:春嬸比我還老,寶姨家庭條件比我們還好,她們不也每天早出晚歸嗎?我和你爸找點事情做,增加點收入,過得踏實。”我知道,母親是不想增加子女的負擔。此時的竹籃裏裝的是母親一輩子對子女不變的愛。

哎,說不完道不盡的母親的提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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