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爲什麼要用李賢打壓太子李弘?

李賢,字明允,唐高宗李治第六子,母武則天,生於永徽五年十二月戊午,前往昭陵的路上。

永徽六年,李賢封潞王,龍朔元年改封沛王,咸亨三年徙封雍王,上元二年六月立爲皇太子。調露二年八月因私藏皁甲數百領,被廢爲庶人。武后文明元年,被迫自盡,追封雍王。唐中宗神龍年間陪葬乾陵,唐睿宗時追贈爲章懷太子。

從李賢的生平履歷來看,直到上元二年太子李弘病逝,他才正式登上了儲君之位。然而,李賢享有皇太子的權力真的只是從上元二年纔開始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因爲早在龍朔元年,唐高宗就在逐步奠定李賢的“準太子”地位了。爲什麼會這麼說呢?請看下面一則史料:

(龍朔元年六月)壬子,徙封潞王賢爲沛王。是日,以雍州牧、幽州都督、沛王賢爲揚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牧如故。……是日,敕中書門下五品已上諸司長官、尚書省侍郎並諸親三等已上,並詣沛王宅設宴禮,奏《九部樂》。禮畢,賜帛雜彩等各有差。(《舊唐書·高宗本紀》)

龍朔元年六月,李賢從潞王改封沛王,同時在任職雍州牧、幽州都督的基礎上,又加封了揚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一系列官職——這些職位並不需要李賢親領,而是作爲一種榮寵加諸其身。

這次改封除了進一步證明李賢的得寵外,其實原本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然而唐高宗卻藉此之際做出了一個非同尋常的舉動,那就是讓朝中部分重臣與親眷前去沛王府拜見李賢,向李賢道賀。

查遍兩唐書及相關史料就可以發現,按照唐制,只有皇太子纔有資格在元正、冬至接受羣臣的朝賀,其他皇子哪怕是正式冊封爲親王的,都沒有這份待遇。而龍朔元年這一次拜謁沛王,雖然說起來並非朝中文武百官全數出動,但“中書門下五品已上諸司長官、尚書省侍郎並諸親三等已上”,這樣的手筆顯然也非同小可,尤其是在當時朝中已有正牌太子的情況下,居然還如此興師動衆,就爲了給一個年僅六週歲的、改封的親王道賀

唐高宗的這一舉動,不得不令人深思是否另有含義,尤其是咸亨二年又發生了一系列事情,就更加肯定唐高宗此舉的背後別有深意。那麼咸亨二年發生了什麼事呢?

話說咸亨二年正月,唐高宗駕幸東都洛陽,令太子李弘留京監國,並讓戴至德、張文瓘等人從旁輔佐。這本來是皇帝巡幸時的常規操作,但是因爲李弘一直在生病,所以原本該由太子決斷的庶務便由戴至德等人處理。

看到這裏,一切都還在常理之中,然而令人陡然生疑的是,號稱“多疾病”的李弘卻有體力在幽寂的深宮裏閒逛,由此發現了蕭淑妃的兩個女兒已經20多歲了,還幽閉在後宮沒有出嫁。爾後更加令人疑竇叢生的是,“病”得都沒法自己處理政事的李弘,居然還有精力爲兩個異母姐姐請命,請求唐高宗冊封其爲公主並准許她們出宮嫁人。

如果李弘當真纏綿病榻,又何來機會在深宮閒逛併爲庶姐請命?可如果李弘並沒有病到不能理政的地步,爲什麼不能親自處理政事,而是一切庶務都只能決斷於臣子之手呢?

這些疑問暫且按下不表,可以先看看唐高宗對李弘爲蕭淑妃二女請命的反應是什麼。

根據史書記載,唐高宗爽快地准許了李弘的請求,將蕭淑妃的兩個女兒分別冊封爲義陽公主與宣城公主,並擇日出嫁。隨後五月十三日就下了詔書:尚書省除了任免官員、廢置州縣及兵馬調動這些大事外,其他的事務均交由沛王李賢裁決

如果說龍朔元年唐高宗令部分重臣前去拜謁李賢,只是從形式上提高李賢非同一般親王的地位,那麼咸亨二年的這份詔書,可以說是直接賦予了李賢部分太子的實權,因爲這些實權本屬於皇太子才能行使。

此詔一下,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歡喜的是李賢,他的地位得到了進一步提升,擁有了一部分太子實權後,儼然達到了“準太子”的級別。愁的自然是李弘,本來就被唐高宗以“多疾病”爲由,剝奪了處理庶務的機會,現在更好,連太子的權力都被親弟弟給名正言順地分走了。

那麼唐高宗爲何要如此擡舉李賢,打壓李弘呢?究其原因,應當有二:

第一,唐高宗更加寵愛李賢而非李弘

別看後來李弘病死後,唐高宗又是老淚縱橫地親自寫哀冊文,又是痛心疾首地說什麼“朕方欲禪位皇太子,而疾遽不起”,活脫脫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然而揭破看似風光的表面文章,事實總是那麼殘酷無情。

唐高宗之所以追封李賢爲孝敬皇帝,不過是爲了給自己擋災而已。就在李弘病逝前不久,天象接連出現“熒惑犯房”“日色如赭”等不祥之兆,在生產力低下的封建社會里,這種天象的異變往往意味着帝王有駕崩的危險,一直爲統治階級所忌憚。所以北魏神龜元年發生了月食,胡太后唯恐這預示着自己會遭遇不測,當即下令處死皇太后高英,用她來爲自己擋災。

而上元二年天象連連有異,唐高宗自然不敢掉以輕心,恰逢李弘病逝,於是便採取追封兒子爲帝的方式來化解這一次的危機。

且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唐高宗賜給李弘的諡號爲“孝敬”,即慈惠愛親曰“孝”,死不忘君曰“敬”——即便已經身死魂滅了,李弘都要還爲父親擋去天象所預示的災禍,可不就是慈惠愛親、死不忘君麼!

至於李弘早逝後因爲無子而香火斷絕,唐高宗本人對此毫無表示,直到他駕崩後武后臨朝稱制了,這纔將李隆基過繼到李弘膝下以繼承香火。李弘的岳父裴居道在唐高宗活着時沒有晉封,直到武后臨朝,才因爲女兒是太子妃的緣故被提拔爲內史納言。更有甚者,李弘剛在合璧宮嚥氣,唐高宗當天就起駕離開了合璧宮。

就更不必抱着李弘被唐高宗追封爲皇帝一事吹噓了,這種父親追封兒子的事例雖然少見,但不等於沒有,更不等於唐高宗的這個舉動前無古人。事實上早在春秋戰國時期,秦文公就給自己的兒子開了先例,讓這個歷史上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秦國太子,在身後享受了歷史上第一位被父親追尊爲國君的哀榮。

所以還是那句話,別看廣告看療效。如此種種,已經足可見唐高宗對李弘所謂的愛子情深到底有幾分真心了,唐高宗表演得再多,甚至都不如武后一個過繼的舉動來得實在。

第二,李弘作爲太子卻一直沒有子嗣

太子作爲國本,固然重要,可如果太子沒有子嗣,那國本也是會有所動搖的。

唐朝的太子體弱多病者不在少數,李弘並非頭一例。唐太宗的第一任太子李承乾曾幾度病重過,就連唐高宗本人也是自幼患有頭風等疾病,以至於唐太宗徵遼時因爲連着兩次沒及時收到寶貝兒子的回信,以爲他是頭風病發了,擔心得不行。

但無論是李承乾還是唐高宗,都是早早就有了子嗣。李承乾十六歲時就有兒子了,唐高宗十五歲時就有了長子李忠,唯獨李弘,直到二十三歲病逝都沒能留個後代。作爲家裏當真有皇位要繼承的人,卻偏偏沒子嗣,唐高宗能放心將整個大唐王朝交到這個兒子手裏嗎?

所以重重顧慮之下,唐高宗自然不能將自己的期望只侷限於李弘身上,而是早早就爲其準備好了接班人。

也正因爲唐高宗做好了兩手準備,於是便出現了上文提到的情形:李弘明明沒有病重,卻被限制了各種權力。其中原因並不難理解,既然李弘很有可能坐不穩太子之位,那麼需要鍛鍊安邦治國能力的就不再是李弘一個人,還有他的胞弟李賢。

作爲佐證,時任太子典膳丞的邢文偉就曾因爲李弘不怎麼跟東宮大臣接觸,更不怎麼商談政事而上書勸諫過。李弘對此給出的解釋則是自己身體不好,所以得到了唐高宗的特許,不必經常上朝,也不必花費太多的精力在學習上。

李弘的解釋,乍一看似乎也說得通,然而正所謂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經歷過類似情形的還有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

同樣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兒子,同樣怕兒子太勞累,唐太宗卻特意安排了李百藥、孔穎達等人爲李承乾侍講,評論古事。

那麼問題就來了,如果李弘真的多病,唐高宗爲什麼不安排專門的人爲李弘侍講?如果李弘真的因爲身體羸弱不能接見外臣,那麼邢文偉作爲東宮頗爲重要的臣子,爲什麼不知道這回事?

而李承乾與李弘都體弱多病,卻得到了不同的待遇,正是他們在父親心中地位不同的體現。

也正因爲唐高宗對李弘所謂的疼愛不過都是些流於表面形式的舉動,所以每逢關鍵時刻,便能切實感受他對李弘的涼薄態度

唐高宗當然不會明說對李弘早已放棄了,然而細心的人並不難從史書的蛛絲馬跡中發現,唐高宗對李弘的冷落與打壓,早在龍朔元年就開始了。於是這纔有了太子李弘還活着,“準太子”李賢卻已閃亮登場的場景出現。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