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阿Q吧,反正不做祥林嫂

      那天,与几位朋友正闲聊《金瓶梅》及当今世态人情的变化。一位朋友突然毫无厘头地问我:“你是愿意做祥林嫂呢还是阿Q?”我愣神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我无论如何也活不出西门庆的豪横了!如果没得选择,我宁愿作阿Q,但绝不做祥林嫂。”

      阿Q与祥林嫂是鲁迅先生笔下两个极具典型意义的人物形象。阿Q“真能做”,祥林嫂“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他们也试图“革这伙妈妈的命”或者去土地庙“捐一条门槛”,但最终还是摆脱不了被侮辱、被损害的命运。这既是封建压迫的必然,也是愚昧落后的结果,可悲而且可怜,甚至有些可笑与可恨。即使那个时代已经逝去,但阿Q或祥林嫂的“精魂”却还一直在四处游荡,不时还魂附体于当下。当然,这早已不是鲁迅先生当年的批判所指,而是从他们身上抽象出的一种人性的劣根性。

      当年,祥林嫂再度回到鲁镇进入鲁四爷家,靠的仅仅是可怜的悲情:“四婶起初还踌蹰,待到听完她自己的话,眼圈就有些红了。她想了一想,便教拿圆篮和铺盖到下房去。”然而,在她“我真傻……”的反复讲述中,阿毛被狼吃了的悲惨故事终于让别人生厌起腻,“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就厌烦得头痛。”而到了今天,那些动辄抱怨自己的委屈和痛苦,满腹牢骚的现代祥林嫂们,大多已经换了马甲,一般不再直接去指陈得失、抱怨“英雄无用”,而是热衷于“打鸡血”,大凡有领导变动,立马写信“建言献策”,虽是老调重弹、大而无当或者故弄玄虚,但在领导初来乍到,不明实情之下,难免不被其慷慨的言词带了节奏,而且,这种先入为主的“正向”心理作用,往往胜算很大。像孔乙己样把“回澜塔”写作“回澜塔”,以“纠偏”历史、“回归”文化之类,还只能算得上牛刀小试而已。

      另一方面,现在诸如大事小事都要研究研究,喜欢开长会、“夜总会”者,则呈现出祥林嫂式的另一副面孔:你们看看,我很忙、我很敬业呵!这类“表演”式的卖弄,与那些网红和贩卖心灵鸡汤的大V们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那“粉”总有一天会掉得来斑驳淋漓,露出一张丑陋苍白的嘴脸。这样的作为虽无“杀头”之虞,却难免会陷入一种如何“迎合”的焦虑之中。我可不想活成这种令人厌嫌的“怨妇”。

      而阿Q就不会有这方面的行为和精神苦痛。“你怎么会姓赵?—你那里配姓赵?”让赵太爷打了嘴巴子,连姓氏都被剥夺的阿Q,成了被帮忙、被玩笑的对象。但他却能找到骄傲的本钱:“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你算什么东西!”从这儿点上来说,我是真不如阿Q。我家世代农民,从来没有阔过,直到今天,见了领导、老板都只会战战兢兢。还曾经遇到一个不知是“关两代”还是富二代的,很鄙视地向我一挥手:“撞到你咋了?老子有钱!”(其间的逻辑关系我至今都不太明白)从此以后,家头再不许我穿着皱巴巴的大路货出门了。只是,我毕竟还能有个姓氏与“名份”,也识得几个字。这总归算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情。

      那阿Q为生计所迫,到静修庵偷萝卜被老尼姑抓了个现行,他却一点也不怕:“这是你的?你能叫得他答应你么?”这个本事到现在我都没能学会。所以,只能眼羡着别人的升迁发财和成功人士的颐指气使,偶尔还有点祥林嫂不被允许在祭祀时“沾手”的愤懑与空虚。转而再一想,我头上连阿Q那吸引他人注意的癞疤都没有长几个,真还不配让别人来理索我,这有什么值得失落的呢?

      其实,阿Q也算是个“有上进心”的人。他因为身上的虱子比王胡少而觉得“大失体统”,瞧不起“里通外国”的“假洋鬼子”,哪怕为此挨了打,受了骂,他很快又能在手摩小尼姑“新剃的头皮”上消解了所受的屈辱。即使他想和吴妈“困觉”的“恋爱”失败而可笑,但是,这种敢于表达自己合理欲望的举止,远比名利场中的唯唯喏喏“尊严”多了,更是那些成天唠叨绯闻、丑闻蹭知名度,暂时满足一下“柳妈”们偷窥欲的明星难以比拟的。

      在阿Q看来,他一生“行状”上的污点就是在画押时没有能把圈画圆,“但不多时也就释然了,他想: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于是他安然地睡着了,哪怕第二天就要被杀头,但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

      不过,在无可抗拒的社会现实和命数面前,阿Q始终都没有明白“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什么,我想,即便豪富如西门大官人、落泊如应伯爵之流也是未必就明白的。所以,与其祥林嫂般纠结、痛苦地“活着”,还不如“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潇洒地去把自己的“圈”活得圆些,再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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