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井的影子【下】

卅井看看周圍,只見身處在一片密林之中,自己在一個鏤空的樹幹之中,不見一個人影,只看到一股繚繞的霧氣從眼前飄過,看看身上裹着父親的衣服,不知父親這時到哪裏去了,他站起身來,向四周看了看,只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警覺地站起身來,就近抄起一個樹枝,做出防禦的姿勢,以爲是村裏的人追上來了。

“兒子,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趕緊撤離。”原來是父親晚上沒怎麼睡覺,一直在不遠處的入口處坐着盯梢,就怕村裏人悄悄追了過來。

一聽是父親的聲音,卅井這才放下心來。“父親,咱們該去往哪裏呢?”

“直接到三合觀去,那裏有一個風水道士,喚做清風道長,聽說對生辰八字頗有研究,或許真的有什麼辦法。”父親拍了拍卅井身上沾的枯草樹渣子,拿出兩個剛採來的野果子,從身上擦了擦灰塵,遞給了卅井,暫時沒什麼喫的,只能將就充飢了。

卅井接過野果,咬了一口又苦又澀,他沒有吐出來,直接嚥了下去,他沒有說太多的話,他相信父親說的話,也相信終會找回自己的影子。

於是兩人從小道一直向前走,沿着山路向着半山腰爬,卅井這一段路感覺特別的累,以前從沒有這種感覺,走到半路的時候人就暈了過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如果離開超過三天,他就再也活不過來了,就像是靈魂丟失一樣,只剩下一個不死肉身,只有找到新的影子自己纔會復活,但是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哪能用別人的影子來成全自己。

從天亮一直走到天黑,終於到了那個渺無人煙的道觀。父親揹着卅井在門口慢慢停下,他看着躺在懷裏的卅井,嘴脣發紫,氣色越來越不好,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再這樣耽擱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不管怎樣敲道觀的外門,不見有任何迴應,當下恰逢青蔥季節,清風道長雲遊去了,這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正好可以採些草藥回來,都知道他救死扶傷,醫術高明,從不收取任何費用,是位仁德善良的好道士,無論如何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清風道長每次遠行之前,都會在門口的石獅子嘴裏放一些符紙,倘若有緊急事情,可以疊一些紙鶴,從道觀的東南方向扔進谷中,他就會收到消息的,不過這個只是聽說,誰都沒有嘗試過,都想着清風道長是說着玩的,哪裏有這樣大的本事,紙鶴還能成精了不行。

卅井的父親心急如焚,也不知道道士說的話靠譜不,不過他還是拿出那一張張符紙,開始用手疊紙鶴,剛開始有些生疏,不過慢慢就熟練起來了,看着一個個紙鶴生成,已疊有二百多個紙鶴,他還是覺得不夠,又拿出來了一些符紙,可謂是將前面不用的符紙都給用起來了,看着那一個個紙鶴飛入谷中,他雙手合十,虔誠的祈禱。

那一個個紙鶴都是父親對卅井的愛,這份心意沒有浪費。這些用符紙疊的紙鶴開始飛向四面八方,去給清風道長傳遞信息,符紙上面的字竟然也都亮了起來,向着深谷傳遞着求救信號。

正在深山中尋找草藥的清風道長,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符鶴起舞的畫面,他不敢有絲毫耽擱,這麼多紙鶴出現,肯定是有生死攸關的大事,想到這裏他趕緊返回道觀裏去,這些符鶴也跟着飛了回去,就在前面引路。

等到清風道長返回道觀中,距離卅井脫離影子已有兩天了,卅井此時已經陷入深度昏迷,而卅井的影子那邊,僅殘存着最後一點意識,再與那個不良青年的肉身做垂死掙扎,等到那個不良青年意識完全融入,他也就要完全消亡了,與此同時,卅井也將不會再甦醒。

聽完卅井父親講述完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清風道長難以置信,世間還真有這種奇怪的事情,可當他看到卅井出現在燭光下時,竟然真的沒有影子,他也不得不相信了,難道最近離奇暴斃的二十九個人都和這件事有關聯嗎?

想到這裏,清風道長從袖口中拿出來一個包裹的藥丸,上面貼了一層金黃的鋁箔紙,上面散發着一種特殊的香味。“這個藥丸常在集市出現,有次下山買米時還在大馬路上還撿到了一顆,差點被一個小孩子撿了去,可能和這個有關係!”

“這有什麼不同呢,看着就和平常糖果沒什麼兩樣。”卅井父親看到這個糖果,不相信它有這麼大的威力。

“這可不是一般的糖果,這是下了蠱的糖果,吃了人會產生幻覺,或許影子就是被這樣偷走的。”

“那這有什麼解救辦法沒有,道長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孩子。”

“解救辦法倒是有,不過有一定的風險,這個我得提前先給你說好。”

“只要能救孩子,我什麼都願意做。”

“那就得先把這顆糖果吞下,我要看看影子是被怎樣偷走的,這樣我纔能有解決的辦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找到了對手的軟肋,就能破他的大咒。”

“那這有什麼風險呢?”

“我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或許你吃了糖果之後,影子也會被偷走,而我沒能找到破蠱的辦法,那你也回不來了。”清風道長說完看了看卅井,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後又補充一句:“我一定會盡力而爲。”

“我相信道長一定能找到破解辦法,倘若我回不來了,麻煩幫忙將我們父子二人葬在一起,來生再報道長的大恩大德。”

剛說完話卅井父親毫不猶豫地吞下那個糖果,沒過半個小時,同樣的事情發生了,卅井父親在睡夢中彷彿被操控一樣,眼前出現一個類似的八卦圖案,正等着他去選擇,當他準備跳到黑色區域的時候,一下子被推回了白色區域,原來清風道長在卅井父親的周圍貼滿了符咒,看着影子即將脫離到另一個虛擬時空,直接用拂塵將影子拽了回來。

卅井父親的影子沒有離開道觀,但是已與肉身剝離開來,影子正因爲被符咒保護着,所以沒有墜入到另外一個漆黑的世界。

“道長,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感覺有股力量在拉着我,真是頭痛欲裂。”卅井父親的影子說道。

“對面正在施展巫術,你的影子差點被帶走,還好我將你的影子及時拽了回來,要不然真是功虧一簣,相必對面也不會善罷甘休。”

“那我接下來要做什麼,還是一直在這裏等着。”

“對面肯定會用其它辦法,你在這裏先不要動,我把所有的保護符都隱身在你的影子身後。”清風道長唸唸有詞,那所有的符咒瞬間消失不見,道長念一個“起”字,卅井父親的影子竟然站了起來,成了一個立體的人形。

果不其然,在另一邊的赤眉巫師見施法失效,怒從心來,他把所有的螢火蠱蟲放了出來,只見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直奔着道觀的方向而來。

清風道長站在道觀外,看着漫天的螢火蠱蟲飛撲而來,淡然一笑,他早有對應之策,只見身後的紙鶴都飄了起來,這都是卅井父親疊的紙鶴,既然對面可以用蠱術,那我也能用啊,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卅井父親的影子看着螢火蠱蟲而來,沒有一絲恐懼,他相信馬上就要見到自己兒子的影子了,他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影子是什麼樣呢,再看看自己,一身漆黑的模樣,看不到任何一個毛孔,就連眼睛也看不見,雖說有點醜,但是肉身可不能缺少,那就不算囫圇人了。

螢火蠱蟲已經出現在道觀前面,現在還不能將它們一網打盡,還得需要它們帶路,由於卅井父親的影子是立體人形,所以速度比較快些,跟着螢火蠱蟲的行進速度,很快就到了那片古井區域。

待螢火蠱蟲將要回到古井洞穴時,卅井父親的影子也到達了井口,隱隱約約感覺到井底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召喚他,自己也被吸了進去,他的腦袋天旋地轉,回想着關於兒子卅井的一切,記憶慢慢開始淡忘。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清風道長在身後唸唸有詞,只見那些數百隻紙鶴都冒了出來,直接撞向螢火蠱蟲羣那邊,瞬間聽到地面上霹靂啪嗒的聲音,只見紙鶴和螢火蠱蟲都掉到了地上,各自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螢火蠱蟲不再發光了,紙鶴也不再飛翔了。

卅井父親的影子被施咒的陶罐吸了進去,背後隱身的符咒也顯現出來,瞬間裏面被施咒的光亮籠罩,那陶罐瞬間土崩瓦解,還差一天的“借影還魂”宣告失敗,卅井的影子直接脫離了那個不良青年,出現在陶罐的旁邊。

看看躺在地上那個被折騰得有些孱弱的影子,還是那般熟悉,不管變成什麼樣都能認出來,卅井父親的影子喜極而泣,不敢相信的問道:“我的兒啊,真的是你嗎?”

“父親,真的是我,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往後我一定聽你的話,不再喫路邊撿的糖果。”卅井的影子說完,直接撲進了父親影子的懷裏,這是清風道長略微施了下法術,讓卅井的影子也立了起來,他不想錯過這闊別已久的父子擁抱。

赤眉巫師元氣大傷,不久之後便離世,至於那個趕屍人再也沒有出現過,那個酗酒的不良青年已被埋葬,就葬在那些古井旁邊,與他爲伴的是那些螢火蠱蟲,不對,只是一些稻草編的草蟲而已。

自此以後,這個地方再沒出現過影子丟失事件,村裏的人再沒有說過卅井影子的事情,小孩子還和卅井玩着龍虎鬥紙牌的遊戲,不過仔細一看,卅井的影子還是有些區別,竟然有些像是父親的影子,莫不是那晚回來時清風道長搞錯了,把倆人的影子弄顛倒了,不想讓人知道他有“借影還魂”的本事,改天得再拜訪他一下,不過不巧,清風道長又下山採藥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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