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好，請到2號診室就診！”
門外面的分診護士話音剛落，進來一個疲憊的老太太，一旁的丈夫攙扶着她，步子走得很慢。
“阿姨您哪裏不舒服呀？”老太太剛坐下，清水醫生便開始問起病情。
“哎呀，痛啊醫生，我全身都痛啊。”
“哪個地方痛的最厲害呀！”
“脖子痛得最厲害，我都不敢轉頭，痛得不行！”
老太太一邊說着一邊嘗試着左右轉頭，看起來很喫力的樣子。
“痛多久啦？”
“差不多有小半年了吧。”一旁的丈夫接了話。
“哦，這麼久啦！那之前怎麼不來看呢，拖這麼久呀？”
“好幾次叫她來啦，她硬是不肯來。”丈夫看了看老太太，話語很是不滿。
“醫生，以前沒痛的這麼厲害，以前腿不痛，現在腿也痛了。走路都走不太行。手臂也有點麻木了，醫生你可得幫幫我呀。”說完，老太太向丈夫白了一眼。
……
‘脊髓型頸椎病？’看到老太太的症狀，我心裏估摸着。
人上了年紀，頸椎或多或少會有些退行性病變，脊髓型頸椎病是其中比較嚴重的一種類型。
很多病人就常常是因爲痛得難以承受直接來看的急診。對於這個病，如果症狀很重，而且結合影像學檢查有明確手術指徵的病人通常需要手術治療，這也是很多病人心中的“噩夢”。
不過診斷脊髓型頸椎病也比較複雜，光憑症狀還不夠，專科體格檢查和相關的影像學檢查也必不可少。
清水醫生給老太太做完專科體查後說道：“先拍個片子看看吧！看看骨頭有沒問題。”
在醫院的門診系統，對於不同的疾病都有預設好的檢查套餐，以便我們在看病時可以效率更高。
我坐在電腦前，像往常一樣，很快就把頸椎病的檢查套餐開了上去。
這種常規操作，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了。
這時候，老太太突然把頭湊了過來，輕輕問道：“醫生，咳嗽你們能看麼？”
“咳嗽要看內科呀，我們這裏是骨科急診，看不了呀！”
“那乳腺增生你們能看嗎？”老太太又接着問道。
“唔？”老太太的兩個問題令清水醫生疑惑起來：“阿姨你說你咳嗽多久啦？”
“也差不多小半年了。”
“咳嗽會咳痰、咯血嗎？”
“偶爾痰裏邊會有點血絲！”
“那你怎麼知道自己乳腺增生呢？”
“因爲我胸口就有兩個東西凸了起來！”
說着，老太太把衣領的兩個釦子解開，胸口處可見兩個橄欖大小的凸起物，分別都被七八層創可貼覆蓋得緊緊，觸摸起來，質地堅硬，推之不移。
看着清水醫生略有疑惑，老太太又補充道：
“我看有一個凸起核快要穿洞流膿了，我就自己用創可貼貼起來。其實也沒多大的事，核也不是很大，等它流完膿收口就好了。我們舊時農村也有人是這樣子的，會慢慢好的，不礙事！”
雖然老太太是因爲頸椎疼痛來就診，但目前所有的症狀似乎都在指向一個不好的結果。我心裏一下緊張起來。
我們請來隔壁診室的內科醫生會診，內科醫生認真做了體格檢查，又詳細詢問了一遍病史，最後說到：“先拍個胸片，做個胸部CT看看。”
其實這時候我們心裏都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我們做相關的檢查便是爲了應證我們的想法。
檢查拍片的地方在我們醫院的另一棟樓，距離我們診室有好一段距離。就在老太太去檢查的過程中，我們又接診了幾個病人。不過都是些痛風、腳扭傷的病人，都只需要常規處理，沒有太特殊。
我心裏一直惦記着剛剛去檢查的老太太。我不斷刷新着病例系統裏的檢查結果頁面。好第一時間接收到老太太的檢查報告。
首先看到的頸椎的檢查結果。
果然，導致老太太頸部疼痛難忍的並不是脊髓型頸椎病，而是一個頸椎錐體的壓縮性骨折。
這種骨折通常見於外傷、骨質疏鬆或是惡性病變的骨轉移。而老太太的情況明顯屬於後者。
隨後的CT結果也進一步驗證了我們的想法——乳腺惡性腫瘤的多發轉移。
看到結果，清水醫生嘆了嘆氣：
“唉！真是太遺憾了。特別是在我們這樣的一線城市，大醫院實在太多了，出門幾公里內就有一個。看病也很方便，可非要拖到這種地步纔來。她要是在半年期一開始就來看，或許還不至於現在這樣。”話語裏，滿是遺憾與無奈……
考慮到病情特殊，我們只把實際情況告訴了老太太的丈夫以及一同前來的兒子。
兒子拿到報告時一臉沉重，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有丈夫嘴裏不斷地碎碎念：“我早叫她來看，硬是不來！硬是不來！……”
第二天一早，清水醫生少有地發了一條朋友圈：但願世上無疾病，寧可架上藥生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