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七日(五)

《紅樓夢》之所以有趣,全是大觀園的功勞。如何來寫呢?曹雪芹的高明之處便是借一位小人物,一位最底層的人物劉姥姥三進大觀園來引出來。山三看《紅樓夢》,特別喜歡劉姥姥,究其原因,一方面覺得自己是勞動人民出身,是小人物,與角色特別接近;一方面覺得特別親切,劉姥姥在老家不到處都是麼?而那些公子小姐的錦衣玉食生活離自己十萬八千里,遙遠得很,陌生得很,無法想象(貧窮限制想象),自然無法喜歡他(她)們了。當然,若是單純論是否有趣的話,賈母、王熙鳳、賈寶玉、林黛玉等等也有趣,但不可愛,有趣又可愛的反倒是劉姥姥、晴雯、鴛鴦之類的小人物,她們並非是可有可無的,畢竟紅花需要綠葉襯嘛!“映日荷花別樣紅”,若無“接天蓮葉無窮碧”,又如何紅呢?就像在封建社會,若無當牛做馬的廣大勞動人民,又如何彰顯統治階級的驕奢淫逸,作威作福呢?

那天,在老家,山三一個發小同學的哥哥來了。也是有些淵源的,他與山三的哥哥是發小同學,山三到小縣城討生活時,他接班進了小縣城,做了一個小修表匠。雖然小城離老家不遠,幾十公里,但見到老鄉格外親切,於是,有事無事便到他店子裏玩,一來二去便很熟了。

後來,修錶行業慢慢衰退,也不是不需要,而是甩包袱,以爲全甩了,就可以輕裝前進,以前所未有的火箭升空的速度達到遙遠的花團錦簇的星球上去了,一夜之間,下崗潮席捲而來,他下崗了。後來一二十年間,便很少聯繫了。大概也是“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的原因吧?[呲牙][呲牙]

他下崗後的艱難不得而知,但在言語中略窺一二。打過工,雲南、四川到處跑,生活不易。後來又在家鄉做小工,做木匠、泥瓦匠之類,年過花甲還在賣苦力,叫人唏噓不已。他來看山三,主要是想轉行,畢竟年齡大了,力不從心,再過幾年就是古稀之年,哪能繼續賣苦力呢?進入老齡化社會,鄉里辦喪事比較多,祭祀、唱夜歌生意比較好,他想往這方面發展,便探討如何寫祭文,唱夜歌及寫歌詞,研究民俗文化等等。山三有些虛名,以“作家”、“文化人士”自詡,但其實是正又不足邪有餘,上不得檯面,或者“金玉其外 ,敗絮其中”的傢伙,只是擅長弄“玄虛的”、“無用的”或抒寡情之類的東西,真要他“濟世經邦”,或“懸壺濟世”他又一無所知,尤其對寫祭文和唱夜歌歌詞半天咬不出一個字來,尷尬至極。不過,山三雖然五音不全,唱歌不像唱歌,而是喊歌,但卻是音樂發燒友,一聽到那有節奏的音樂,尤其是節奏感強烈的,比如搖滾之類,立馬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山三亦認爲音樂應該紮根大地,也來源於大地,“唱夜歌”應該是人類音樂最原始的發端吧?但舊有的唱夜歌者大多是七老八十歲了,基本上是依葫蘆畫瓢,因循守舊得很,所以山三支持他轉行,把這一行業發揚光大,革故鼎新,創新創造出有生命力有吸引力好聽的新夜歌來。

兩人站在樹底下閒扯了兩三個小時,他的口才、嗓子、肢體語言都十分了得,出乎意料,若是唱夜歌,確是一把好手。他也談了自己困難時期買安置房少一點錢,到處借錢,到處碰壁的往事,其中有些親戚或鄉鄰,自己還曾經幫過他們的大忙,過後全然不記得了。古人說滴水之恩 ,當湧泉相報,開口向他們借幾千元也推三推四,不借給你的理由一大堆云云。山三靜靜地聽着,偶爾插一兩句話。心裏也是翻江倒海,或許這個親戚或鄉鄰生活也艱難,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嘛!但感恩報恩之心不可無,別人幫了你的大忙,即便不是圖你對等的回報,但不應該徹底忘了,總要給點面子吧?否則不是薄情寡義,還怎麼立足於人世呢?人在高潮時期,或許體驗不到人情冷漠,世態炎涼,但在低谷時期卻切切實實感受到了。曹雪芹之所以能寫出煌煌鉅著《紅樓夢》,唱出《好了歌》,也是家道中落,從天堂直接墜入到地獄,人情冷暖自知,感受太深,文人的發表慾如鯁在喉,一吐爲快,纔有了千古不朽之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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