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七日(六)

人生最大的後悔莫過於喝酒,並非別的什麼;且人生最大的屢教不改也是喝酒,並非別的什麼。醉了,清醒時說下次一定痛改前非,結果一端起酒杯,外甥打燈籠——照舅(照舊),死血臉就是這麼來的[呲牙][呲牙]

在老家,街上一個親戚家裏,她不停地念叨:喝酒害死人……她也喜歡喝酒,並笑稱自己不知醉爲何物,一生一世,只醉過一次——睡了一下午覺而已。山三沒有問她(姨奶奶的女兒)害死誰了,但猜測應該是她的至親,她的親哥和親弟。看到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的哥與弟來,兩個憨厚的人。

她的哥哥是一個跛子,走路一瘸一拐。但笑起來很好看,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呈波紋狀,小小的梨窩爲整張臉的生動增色不少。在山三看來,不在於精緻,也不在於五官協調、勻稱,而在於有特色,便於人們記住。

他是個篾匠師傅。那時候有一門手藝很喫香的。篾匠、木匠、石匠、瓦匠、鐵匠、裁縫……家庭裏用的東西不是木就是篾,如提籃、撮箕、揹簍、篩子、筲箕、簸箕、籮筐、畚箕、席子、“得子”、“墊子”之類。若論環保,它們是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最後一燒了之,不留痕跡,“鞠躬盡瘁 ,死而後已”,遠不是塑料製品所及,極符合“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爲一”的天人合一思想;說到污染,塑料製品是污染大王之一,不說是罪魁禍首,但廣泛應用便是污染的開始,甚至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科技發展也是如此,就像高鐵一樣,勝在速度,“千里江陵一日還”,但是,如果你想很悠閒地欣賞沿途的風景,非坐比較慢的綠皮火車不可。亦像極富浪漫主義與理想主義的詩人,如徐志摩,近代的詩人裏,若單論愛情詩,無人出其右。但人們卻說他是“渣男”,徐的前任張幼儀直接說“我是秋天的一把扇子/只用來驅趕吸血的蚊子/當蚊子咬傷月亮的時候/主人將扇子撕碎了。”

一個好的篾匠心靈手巧,幾根粗大的竹子在他手裏被“玩”得滴溜溜轉,要它方,要它圓,要它細如髮絲,織出各種各樣精美的篾貨來,都可以“隨心所欲”。別看工具簡單,“咔嚓”一聲,對開對剖,比《紅樓夢》裏面的勇晴雯撕扇的聲音還清脆;度篾齒看似不起眼,但這把小刀的一面有個獨特的槽,把柔軟結實的篾條穿過去,“哧溜”一聲,立馬光滑圓韻,小家碧玉起來;山三小時候對他極佩服,極仰慕,因爲自己動手能力很差,覺得不可思議,薄薄的青竹皮,黃竹皮,頭髮絲一般的竹絲,在他的手裏,它們那麼聽話,隨着他手指上下飛快的翻轉,一件竹製品便有模有樣了……如此巧奪天工,便想,他要織成流雲,織成山嵐,織成彩虹,織成“愛情”也完全不在話下。但因爲殘疾的身軀,那世俗的“愛情”卻遲遲不肯來,人到中年,即便勉強來了,又飛走了,留下一個女兒……或許一生的愁苦太多太多,只好借酒消愁吧?“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喝酒太勤太多,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不久駕鶴西去,歸於大地……

兩兄弟愛酒如命,都是直筒子,一根腸子通屁眼,心裏怎麼想,嘴裏怎麼說,耿直得很;太直,太硬,既是好事又是壞事,人世間需要的是剛柔相濟,圓滑世故,見人說人話 ,見鬼說鬼話才喫得開,搞得活,玩得轉。若是硬梆梆的三根筋,只有自己喫苦了。相對於弟弟,哥哥又風趣幽默多了,時不時冒出幾句“冷段子”來,叫山三笑痛肚子。

前天,山三喝多了酒,昨天一天好難受!這酒呀!害人不淺,跟愛情或金錢一樣,殺人不見血的刀……幾年前,央視四套節目播出某資深著名的老戲骨鏗鏘激昂地朗讀李白的《將進酒》,聽得山三熱血僨張,豪氣干雲,“五花馬 ,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消萬古愁……”酒杯一端,“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了。

在老家好多天滴酒不沾,或許是耄耋之年的親戚的話起了警鐘長鳴的作用吧?不聽老人言 ,喫虧在眼前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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