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日本人覺得二戰是上一代人的事情,跟這一代人無關,怎麼反駁?


這段給大一新生上哲學課,講到一個重要的概念——物質。

物質有很多屬性,而最根本的屬性是運動。

有運動,就有靜止。運動是絕對的、無條件的,靜止是相對的、有條件的。

我們承認物質是運動的,物質的運動是絕對的,但並不表示靜止是不存在的,是完全可以否認的。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這是辯證法的觀點,承認了萬事萬物是運動的這一根本屬性。

但有人對於這句話進行了改動,變成:人,一次也不能踏進同一條河流。這是他的學生克拉底魯(Kratylos)說的。克拉底魯是蘇格拉底的同時代人,是柏拉圖的第一位老師。是古希臘哲學家中詭辯派的代表人物。這跟中國春秋戰國時期大哲學家莊子說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非常類似。莊子的前面那句話的意思是,人剛一生下來就死了,剛一死了又是出生了。

莊子和克拉底魯都否認了相對靜止的存在,否認了事物具有質的穩定性。人們對任何事物都不能作出肯定或否定,因而無真理可言。

學這個內容的時候,我請學生們思考:這個理論在現實生活中有什麼運用價值?

然後,我請學生們上講臺來舉例。

因爲,我們學哲學,不僅僅是停留在理論上就夠的。學習的目的,在於運用。而哲學,更是我們的思想武器。這個武器,就是可以直接用來指導現實生活,解決現實生活的難題的。

這時候,有一個學生站起來說:老師,我最近看到一種日本人的論調,面對有人說他們對侵華以及對整個東亞在二戰犯下的滔天罪行不進行反思不謝罪反而去崇拜靖國神社在他們的歷史書裏也輕描淡寫甚至根本不提及這些罪行,他們言之鑿鑿辯駁說,犯下那些罪行的人,基本已經去世了。今天的日本人,不是那些執槍謀殺的那一代人了。所以,韓國人朝鮮人中國人等不應該抓住這一段歷史不放,不應該把板子打在新一代日本人身上。他們完全是無辜的。今天所有的日本人都是完全無辜的。

學生在講述完問題之後,開始提問:這個論調,我原來一直不知道如何反駁。似乎那些日本人說的都挺有道理的。今天聽了哲學課的這一部分內容,我覺得似乎可以用這個運動和靜止的關係的理論去進行反擊和辯駁。

我微笑着點頭鼓勵:嗯,理論和現實之間原本是隔着一道河流的鴻溝,一座難以翻越的高山的。你能這樣去想,真的挺不錯的。證明你所學的理論可以運用在實踐中了。你正在翻越那座高山,學着讓自己從一個學者變成一個智者。

我並沒有直接說出答案。而是請學生用聯繫的觀點去頭腦裏找找還有哪些對於那個上個世紀的戰爭態度與行爲的與之相反的案例來。

這時,有一個學生站起來說:我知道德國人對二戰的反思態度和行爲。1970年12月7日,時任聯邦德國總理勃蘭特向華沙猶太人遇難者紀念碑敬獻花圈。他整理好花圈後突然雙膝跪下,這一幕震驚了全世界。這一跪被認爲是德國徹底反省戰爭罪責的代表姿態,促進了德國與波蘭等國實現戰後和解。

後來,五十年後,德國總統施泰因邁爾於2020年12月7日發表視頻講話,紀念聯邦德國總理維利·勃蘭特在波蘭首都華沙向猶太人遇難者紀念碑雙膝下跪50週年,表示德國不會忘記歷史。 施泰因邁爾在講話中說,德國不會忘記過去,不會忘記給波蘭人民帶來的傷痛,不會忘記實現和解的歷史勇氣。

這是不是跟某些日本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接着,我又補充了一些資料。戰後德國的學校中,始終堅持詳細講解納粹的暴行,許多孩子從中得知了父輩的罪惡。德國的博物館中不光談戰犯的責任,也將當時普通德國人做了什麼大書特書。

甚至,出現過這樣的案例:1968年,有一個德國女青年貝亞特,對着當時的西德總理怒罵一聲“納粹”,然後朝他臉上打了一巴掌(他確實曾是納粹黨人)。這代表了年輕一代對長輩的看法。

德國的年輕人比其他國家更爲叛逆,他們發起的暴力示威,往往以推翻法西斯爲口號,在互相攻擊中,他們經常把頑固的長輩罵成納粹。而德國老一代人呢?也稱呼他們爲“希特勒的孩子”。

整個民族,從年老的到年輕一代都這麼做的後果是,納粹的罪行被徹底釘死,再無人敢爲納粹和二戰暴行辯護。而一些曾經舉着旗幟罵父輩是納粹的年輕人,也成爲了後來的德國領導人。

這纔有了前面我們提到的1970年,時任聯邦德國總理勃蘭特像波蘭猶太人下跪的案例出現,以至於去年又有新任總統紀念這一事件的情況出現。

所以,德國人對戰爭的反思可以說是相當徹底的。前段時間我在網絡上看到一個資料,是說希特勒家族現存還有血統。那就是希特勒還有三個侄兒生活在德國的某個不爲人知的小山村裏。但是,爲了不讓希特勒的基因流傳下去,這三個人都做了同樣的選擇:一輩子隱居在這個偏僻山村,而且選擇不結婚不生孩子,就這樣孤獨終老。如此,希特勒的基因也就可以從世界上消失了。

當然,也並不是每個日本人都不對戰爭進行反思。深刻反思並從行動上表示的日本人還有有不少的,比如大家熟知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樹。他的父親是侵華日軍中的一員,手上粘着中國人的鮮血,他的父親甚至曾經屠殺過俘虜。所以,村上春樹一輩子選擇不要孩子。他之所以選擇拒絕生育,是他對於自己身上流着的血統的從內心的拒絕和羞恥感。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沉浸於自己的爺爺是曾經侵華軍的一員的內心煎熬之中,他認爲這種帶有侵略者血統的血液,就應該在此斷絕,不應該再流傳到他的下一代。甚至,他之前在路經過中國的地方,面對琳琅滿目的中國菜館,村上春樹卻只是深懷愧疚的拿着自己自帶的冷罐頭來喫。對他而言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曾在這片土地犯下過慘惡的罪行,所以對於中國食物,他也不敢有任何一絲一毫的逾越。

我看到過一些網上的評論,說像村上春樹這樣的,是不是做的太過,反思得過於徹底,把原本不屬於自己的責任扛起來了。

那就讓我們從哲學的角度,從哲學的高度來看這個問題。同時,也讓我們從社會生物學,基因學,人類學等學科角度來進行多角度探討。

上個月我曾花了不少時間研讀“社會生物學之父”愛德華·威爾遜的系列著作,對於社會生物學,基因學等這些帶着理科性質、與我而言完全陌生的學科,總算有了一點基礎的瞭解。

社會生物學、基因學、人類學這些學科強調,構成人類的基因,是從30億年以前一點一點進化而來的。人類的羣體的基因不是一朝一夕就會改變的,那往往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有一本叫做《人體簡史》的書,封面上說:你的身體,30億年了。這也就是說,表面看來,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但其實,人類有羣體的相似性。一代人與另一代人的基因是基本類似的。而二戰,不過過去了七八十年而已,對於大部分人類的基因改變需要的時間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大概就好比是一年的時間中的一分鐘而已。

由此可見,這些全然否定侵華戰爭的日本人的論調,用以上哲學,社會生物學,人類學,基因學等各學科綜合來看,是站不住腳的,是不成立的藉口,是託辭,是狡辯,是不負責任的表現,是爲自己開脫,是甩鍋。

當然,找藉口,甩鍋,找託辭,狡辯……這些都是很容易的,這也是人類的自然本能中的一部分。而做一個能真正承擔起責任,勇敢爲自己負責的個人和民族,纔是真正需要勇氣,需要力量,需要責任心的,是不容易的,是反本能的行爲。正因爲如此,村上和德國人的一些做法才特別讓人感動,讓人稱讚,讓人由衷佩服。

我詢問學生,這一堂課下來,有什麼收穫?

有學生說,我知道了原來哲學真的是有用的,而且是有大用的。有學生說,以後碰見自己無法解釋的理論,就可以回到哲學上去找答案。有學生補充道,從哲學上找到的答案是深邃的,是根基非常穩固的,從哲學的角度去解答問題要比單純的日常的表面的回答深刻多了。

最後,我總結道:哲學是思想武器,是行動指南,是世界觀,也是方法論。它是一個希臘詞(希臘是哲學的故鄉),是一個翻譯過來的詞語,philosophy,本身由兩個部分組成,philoma和sophy,前者是愛和追求的意思,後者是智慧的意思。所以,哲學就是愛智慧,追求智慧。而“智”,從構詞上解釋,上面是“知”,下面是“日”,上下統一起來,就是日獲一知。而“慧”,上面是“豐”,下面是“心”,不過是雙倍豐盛的心,就是慧。

我提出殷殷期盼:希望我們在座的每一個同學,都能用哲學這個武器,去武裝自己,裝扮自己,變成一個心靈無限豐盛的真正的智者!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