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告別,也許還有下個夏天

楔子:

伊嫿再次見到安知良,是大學畢業3年後的夏天。

炙熱的太陽幾乎快要將大地烤焦,每個行人都匆匆忙忙躲避着毒辣的太陽,只有伊嫿安靜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準備品嚐剛剛買來的冰淇淋。手中的冰淇淋還沒來得及開始喫,就已經融化了一大半,化作粘稠狀的液體順着伊嫿乾淨的手指滑落,最後滴在草地上。

伊嫿最討厭手指沾上黏糊糊的東西,不自覺皺着眉,另一隻手在包裏翻找着紙巾……

發現有人很熱情地遞上乾淨的紙巾給她,喜出望外,頭也不擡地先道了聲“謝謝”。接過紙巾後,才擡頭看清這個熱心腸的人究竟是誰。

“安知良!”

有點意外,不,是非常意外!

安知良早該在北京了,怎麼這個時候會回到這座海濱小鎮?對於伊嫿而言,這無疑是個很大的困惑。

“你不在北京……”

“陪我去做件事吧!”

安知良打斷伊嫿。

她發現安知良早就已經不像之前的他,那時他眉目流盼、故作瀟灑,在學校裏簡直是活在“衆星拱月”之中的男神。不過,也因爲他夠瀟灑,纔會對任何一個追求他的女生都持有輕蔑的態度。

看着安知良的側臉,五官依舊精緻如從前,眼神清透犀利,敏銳得彷彿可以洞察一切映入雙眼的感情,臉上唯一的變化是多了些細碎的青色鬍渣。

伊嫿還在默默細數着安知良這3年來的變化,他不再穿休閒運動風,他換了新的墨鏡,他甚至從沒有戴手錶和穿皮鞋的習慣……可他如今,西裝筆挺,氣宇軒昂。再不見當年輕浮少年的一身桀驁了。

伊嫿的思緒翻湧而來,一發不可收拾,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怎麼迷迷糊糊上了安知良的車,又是如何來到這個久違的傷心之地。整個過程,伊嫿一直在回憶中度過。

“原來,你還記得這裏。”終於來到目的地,伊嫿不再沉溺於回憶,她只覺得3年前就被封印的傷痛如今鋪天蓋地席捲而來,迎面拍打在她冰冷的心裏,化作千年寒冰,縱使天氣再熱,她的心也不能融化。

伊嫿聽見安知良淺淺的嘆息聲,可是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被救贖,這些再也不想觸碰的傷痛又該如何揭開?

“你不該來找我的,你應該去找她。”

安知良閉上眼,像是在放鬆疲憊的身心,最後,他握住伊嫿的手……伊嫿敏感地抽回手指的瞬間,剛好自己的手機鈴聲響起了,她知道這只是她每天午休時間設置的鬧鈴,可以趁這個機會逃離吧!伊嫿假裝接起電話,打開車門,回頭對安知良輕聲說“失陪”。

大概走了500米,確定自己已經安全離開安知良所在的範圍,伊嫿才鬆了口氣。她知道,安知良只是心裏覺得愧疚,但這其實沒什麼,自己也不需要安知良因爲良心不安、自責而改變自己心儀的人選。

他,本來就可以選擇更適合自己的女孩。

而喬汐薇就是最好的人選。

“我會祝福你們的,我說過的,我不會反悔。”伊嫿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語着,眼睛很乾澀,一滴眼淚也不想流,她忽然想起自己最愛的冰淇淋,可惜又失去了一支,就在安知良拉起她的手讓她上車的時候。

“安知良!要不是因爲你,我怎麼會失去自己的一切呢?”

熱戀中的人信奉一句話:“輸了你,贏了世界又如何?”

在伊嫿的人生箴言中,這句話該改成:“愛上你,我輸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而可笑的是,即便如此,安知良並沒有爲伊嫿停留。


一:

——喬汐薇和伊嫿大概是C大史上最不搭調的姐妹花。

這是2013界所有同學公認的結論。

剛開學,在新生典禮上,喬汐薇就以入學成績第二名的身份站在禮堂中央演講發言,演講還沒到一半,臺下就有同學不滿,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同學抵制喬汐薇,最後禮堂一片譁然,有人起鬨,有人質疑。

“明明是第一名的安知良該站的位置,也該是安知良演講吧!”

喬汐薇絲毫沒有畏懼,驕傲地擡起頭:“安知良同學因爲一些私人原因沒有辦法參加開學典禮。不過……這份演講稿確實是安知良同學自己寫的,我只是代其發言。”

臺下更是喧譁聲掀翻了屋頂。

喬汐薇和安知良什麼關係?爲什麼她會是代替安知良發言的人選呢?安知良的演講稿她是怎麼獲得的?

一時之間,喬汐薇和安知良背後的關係成爲了學校的焦點話題,傳遍教室、走廊、食堂、操場……每一個場景都有同學議論紛紛。

伊嫿身爲喬汐薇的好閨蜜,兩個人自然是每天黏在一起,雖然喬汐薇出落得桃花玉面、楚楚動人,學習成績又僅亞於逸羣之才、品貌非凡的安知良。可誰也不明白,這樣天生麗質的她爲什麼會選擇跟相貌平平成績一般的伊嫿做最好的朋友。

整個事件看似錯綜複雜的關係,除了喬汐薇和安知良本人,就只有伊嫿知道其中的緣由。當然,喬汐薇早就事先劃好重點,把重要的事重複了三遍,爲的是提醒伊嫿不要輕易將她們和安知良之間的聯繫告訴其他同學。

伊嫿守口如瓶,卻總擔心紙包不住火,而且總是有同學反覆來問她,試探她的口風,伊嫿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把事情說出去了。

這件事讓她十分苦惱,導致她在數學課上不停地計算自己的心理陰影面積。

伊嫿在感情方面不能過於受挫。這點,喬汐薇必須幫伊嫿保密,從小到大向來如此。

畢竟喬汐薇是伊嫿的父母一手帶大的,她甚至對自己的親生父母都已經沒有任何記憶了。從小到大,伊嫿的父母對她只有一個要求——保護伊嫿,不將伊嫿的病情透露給任何人。

可這對喬汐薇而言,也並非是件好事。爲了保護伊嫿,她一再地放棄自己的人生方向。伊嫿學習跟不上她,伊嫿的父母卻因爲伊嫿的病,非得讓喬汐薇跟着伊嫿。

就這樣,從她們上幼兒園開始,同一所小學、同一所中學、同一所高中,最後是同一所大學。這一切彷彿是伊嫿的父母早就爲她們繪製好的藍圖,而喬汐薇從來沒有反抗過,她覺得她沒有任何叛逆的資格。

直到安知良的出現,也算是,喬汐薇先認識安知良的吧!那時候,安知良在二中算是典型的“富二代”,有個酷比“小霸王”之類的稱謂。

喬汐薇因爲需要陪伴伊嫿,本來考上了重點高中也放棄志願了,於是留在二中,她的成績簡直不必上課都能考全班最高分,所以有了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那時候的喬汐薇喜歡彈鋼琴,在網上搜了許多鋼琴視頻教程,自己跟着教程學。

但她不知道音樂老師會那麼輕易決定把音樂教室借給她,其實是因爲安知良。

對於安知良,喬汐薇從來不想深入瞭解,但單憑同學口中的傳言也聽了不少。至少,喬汐薇是不會對安知良有更想了解的興趣的!她深知,安知良在她眼中不過是個桀驁不馴的紈絝子弟罷了!只是喬汐薇怎麼也沒想到安知良會和她有交集。

學校舉辦了一場校園辯論賽,以喬汐薇爲首的班級代表維護正方的說法,而喬汐薇沒想到反方是由安知良爲首的班級代表來維護。

伊嫿小小的身影藏在一片黑壓壓的人羣中,但她的第一道目光早已鎖定喬汐薇,並且給她示意“加油”的暗號。喬汐薇看到她,也回以微笑。

辯論賽開始之前,喬汐薇是很有底氣的,她相信由安知良帶隊的同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比過二中的尖子班,而她自己,就是尖子班位居首席的優等生。

辯論賽剛開始,正方的說法一直很順利,評審團一路亮綠燈,反方在這個時候,並沒有對論點提出比較有建設性的反向想法,而是一直保持沉默,默默觀察着喬汐薇的言辭裏包含的缺陷。直到中場,喬汐薇都沒有感覺到任何壓力。

就在喬汐薇以爲不會有意外發生的時候,評審團忽然給反方亮起了綠燈。由安知良帶頭的隊伍直切正方論點中的矛盾所在,行雲流水般解決了正方道理中的空缺,像一把雙刃劍,把正方殺個措手不及。

伊嫿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崇拜安知良了吧!可這是伊嫿心中不能說的祕密,包括喬汐薇,因爲怕喬汐薇會告訴父母,還怕父母又替她擔心。

伊嫿覺得沒有任何影響,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崇拜一個人,一個充滿熱情和奮鬥力量的熱血少年。這個時候,根本沒有必要在乎她自己的病情。

即使這樣,伊嫿的父母依舊總是擔驚受怕,常常問喬汐薇,伊嫿在學校裏的近況,包括“她有沒有和男生們走得很近”這類多餘的問題。

喬汐薇每次都很堅決地向伊嫿的父母保證,她倆在學校裏關係最好,她不會有一刻不盯牢伊嫿的,也不會允許誰欺負她,更不準男生和她多來往。

伊嫿時常會想,自己的病情真有那麼嚴重嗎?是不是長大之後也都不必談戀愛了?

耳畔又開始單曲循環那首《一輩子的孤單》,喬汐薇默默湊過來,伸出手在伊嫿眼前晃了晃:

“又在聽那首老歌?”

見伊嫿魂不守舍的樣子,喬汐薇舒了口氣,接着說:“嫿嫿,我們是好姐妹,你不會一輩子孤單的。至少……你還有我啊!”

“汐薇,是不是我以後真的不能戀愛?這輩子都不能戀愛了呢?”

伊嫿覺得自己正跌落進心情的谷底,什麼事都會惹她煩心。

喬汐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伊嫿這個問題,她不能讓伊嫿一輩子難過,也不能替伊嫿分擔憂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身邊保護她。

而最近,就連喬汐薇自己,也像陷入了感情的泥潭。

“自從辯論賽結束後,我就不停地問自己,以前無論我會不會贏,我都不在乎。爲什麼現在輸給了他,我會這麼在乎輸贏?”

伊嫿摘下耳機,一臉迷茫地看着喬汐薇。喬汐薇沒再重複一遍,覺得自己別再給伊嫿增加心裏負擔,她沒聽見比較好。畢竟,現在自己的思緒都亂作一團。

其實伊嫿聽得清清楚楚,喬汐薇也墜入了自己的谷底,她倆各持各的心事,而且都是無法分享的祕密。


二:

因爲每天都可以在音樂教室裏練習,喬汐薇開始在鋼琴方面特長突出,有時候會莫名收到偷偷塞進音樂教室的卡片或紙條,都沒有署名,但能辨清字跡,是同一個人。

——覺得你彈得不錯,我也喜歡西方古典音樂。

——希望你能彈奏《夜鶯》,哪怕只能彈前面一小段也足矣,我每天都會聆聽到你的琴聲,這大概是上帝賦予我的幸運。

——JC的小型鋼琴演奏會,你想來嗎?我有票,VIP座席,正好兩張。

喬汐薇眼前一亮,不知這位每天都給她寫卡片的同學究竟是誰,但她確定想要認識他(她)。喬汐薇聽說過JC,是位小有名氣的地下樂隊鍵盤手,但他更擅長鋼琴演奏,通常習慣選擇浪漫主義時期的名曲作爲演出曲目。

喬汐薇甚至買過JC錄製的CD,那在音像店是再也尋不到的絕版。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是隻要去看JC的演出,不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嗎?!

喬汐薇由衷感到高興,在心裏敲定了這個主意。

此時,伊嫿正在教學樓的走廊上俯視樓下操場上的少年,她手裏拿着準備好的禮物,心裏默唸幾遍開場白,又把對白和自己喜歡的電影情節結合着幻想了一下。

“嗯!沒問題!準備出發吧!”

伊嫿繞過長長的走廊,下樓,來到操場邊,從大樹後面偷窺安知良的背影……

他似乎也在專注地看着誰呢!

伊嫿順勢發現了音樂教室的方向。

“那不是……汐薇在練琴嗎?”

手裏的禮物刻不容緩,可面前的少年關注的卻是別的少女。伊嫿有些遲疑,覺得自己的禮物只能自己消受了。於是她站在樹蔭下,打開冰淇淋的包裝紙,自顧自地將快要融化的冰淇淋放入口中,感覺那冰涼的寒意,從舌尖一直漫延到心裏。

關於伊嫿喜歡喫冰淇淋這件事,在錯過安知良的同時,也消融在伊嫿心底。她也曾想過,安知良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所喜所恨了。就在他透過玻璃窗佇立在音樂教室門口等待喬汐薇的那些日子裏,伊嫿將自己的祕密掩藏好,不再對任何人提起,包括喬汐薇。

喬汐薇再三思量之後,決定不把去看JC演出的事情告訴伊嫿,畢竟自己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恐怕告訴了伊嫿,伊嫿會更加擔心,又有可能不讓她去呢?

週六的演奏會,喬汐薇精心裝扮了一番,由於她借宿在伊嫿家,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伊嫿和伊嫿的父母問起。不過,她早已準備好臨別的臺詞。

“叔叔阿姨,今晚英文老師讓我去學校幫她整理批改好的英文試卷。”

沒想到這麼順利就可以出門了,更沒想到,伊嫿會一直跟在她身後。

直到來到JC演奏會的場地,那是明日公園裏一塊空曠的草坪,周圍佈置好了爲數不多的座席。伊嫿只能跟到明日公園南門,因爲她沒有入場券,所以只能在角落裏默默地觀察着喬汐薇。

喬汐薇平日裏最喜歡原宿系搭配,蕾絲邊的鏤空披肩套在V領白襯衫上,下半身被菸灰色的棉麻半身裙遮住,剛好露出腳踝的長度,莫蘭迪色的打底褲更襯出了她皮膚的白嫩通透。整個人出落得像從《米娜》裏走出來的日本女優。

喬汐薇站在公園南門的角度,恰好落入少年的眼簾。

“真的是安知良!”伊嫿有些許驚訝,喃喃自語間不由得用手捂住嘴。

伊嫿躲在一個剛好可以看見安知良和喬汐薇的角落,看着安知良朝喬汐薇越走越近。伊嫿發現了喬汐薇偷瞥的眼角,似乎是察覺到了安知良的靠近,喬汐薇面紅耳赤,和往常相比,羞怯的她顯得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自然。而這一切都落入伊嫿眼底。

原來,喬汐薇等的人就是安知良,原來,喬汐薇早已住進安知良的心底。

伊嫿忽然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好。爲什麼她就是要有這種心疾呢?失去愛一個人的資格的話,她的病,怎麼可能會痊癒?

伊嫿沒有繼續在明日公園的門口等待什麼,而是轉身和喬汐薇背道而馳。

她們的祕密都關係到同一個人,而這個人——安知良,到底從來沒有注意過伊嫿,只是將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對喬汐薇的一往情深之中了。

伊嫿不知道那天的喬汐薇並沒有去看JC的演奏會。

那天晚上,喬汐薇很晚纔回家,本來可以早一些的,卻在路過巷口的那家精品店駐足了好久,最後決定用自己攢下的零花錢買下伊嫿最喜歡的那個水晶木馬八音盒。

可回到家之後,家裏亂糟糟的,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伊嫿和她的爸爸媽媽都不在家。喬汐薇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破門而出,直奔市一院。

一定是伊嫿的病情又發作了!一定是,一定是!

此刻喬汐薇的心裏忐忑不安,也沒有任何徵兆的,爲什麼伊嫿會再度出現發病的狀況?

還好,醫院精神科護士站一下就查出了伊嫿的病房號,喬汐薇只覺喉嚨中血腥味一陣翻湧,猛地停住腳步,恍然間,不知自己是如何跑了兩公里,纔來到這個車輛往來如流水的市一院。

來到208號病房門口,喬汐薇理了理自己被風吹亂的長髮,準備推門進去,裏面就傳來伊嫿歇斯底里的哭泣聲。喬汐薇心裏一緊,絲毫沒有猶豫,直接推門進去。

“嫿嫿,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

“汐薇!你老實說,今晚你到底去哪裏了?”

“嫿嫿是不是一路跟着你?爲什麼回到家就成了這樣?”

“……”

面對伊嫿爸爸媽媽喋喋不休的質問,喬汐薇覺得十分愧疚,她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在伊嫿身上,甚至犧牲了許多能讓人生過得更加坦蕩的路徑,爲什麼最終換不來讓伊嫿的病情能夠好轉的結果呢?

喬汐薇耳邊不停地回放着伊嫿爸爸媽媽的質疑,她流下了眼淚,卻麻木不仁,感覺不到痛,甚至耳朵漸漸開始自動屏蔽周圍所有聲音。直到手中的八音盒落在地上,砸了個粉碎……喬汐薇看着水晶木馬的殘骸,終於放聲大哭: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麼都沒有做!”

208號病房的門被猛地拉開,喬汐薇捂着耳朵從病房逃離。接着,一切又恢復死寂。


三:

如果能離開伊嫿,也許喬汐薇就不會再過着如牢籠般的生活了吧!

在伊嫿入院的這些日子裏,喬汐薇每天都把自己反鎖在臥室裏,她沒有勇氣出現在伊嫿面前,她對伊嫿的疼惜,漸漸轉變成了一種畏懼,“她必須一輩子守護着伊嫿”這個使命也漸漸在心裏變了質。

伊嫿的父母不再對喬汐薇暖言暖語,他們把所有時間都抽出來陪伴醫院裏的伊嫿,也開始對喬汐薇不聞不問。

喬汐薇覺得心很累,可是沒有任何辦法擺脫這樣的困境,她借用每天在音樂教室裏練琴的時間來逃避現實,即使安知良會在門外偷偷望着她,她也沒有在意過。也許……整件事情和安知良有關吧!

想到這裏,喬汐薇猛地一怔。鋼琴聲戛然而止,隨即,音樂教室的門被她拉開。

安知良懵了,不知爲何喬汐薇會忽然停止住流淌的音符。

她站在安知良面前,安知良覺得她冷豔的雙眼中流淌着一種複雜的感情。

“你認識伊嫿嗎?”

“不認識。”

“那,你願意幫我個忙嗎?”

對白並不生動,還是以問答形式展開的。

確認過眼神,安知良知道在喬汐薇心裏有着一個解不開的心結。

“願意。”

回答乾脆利落,安知良不怕幫喬汐薇做任何事情。

喬汐薇把安知良帶到市一院精神科。

“不會吧!你該不會認爲我精神有問題!”

見喬汐薇不語,安知良聳聳肩。

走到208號病房門口,喬汐薇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推開門。

“嫿嫿。”

見伊父伊母也在,喬汐薇朝他們點了點頭。

“叔叔阿姨,他就是安知良。”

那天晚上的事,喬汐薇早就向伊家所有人說清楚了。

“我想,安知良可以親自確認。”

伊父仔細端詳着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小夥子!看起來很輕浮啊!”伊父忍不住滿腔怒火。

伊母朝伊父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別多說。

喬汐薇看向病牀上的伊嫿,心疼地問:“嫿嫿,你和安知良之間,是不是該談談……”

伊嫿沉默不語,眼神落向窗外遠處的風景。

“她可能需要時間。”喬汐薇轉過身對安知良說。

安知良表情很不以爲然,滿臉寫着“關我什麼事”。在伊父伊母不滿的眼神裏,喬汐薇和安知良退出病房。

但喬汐薇還是請求安知良能夠抽空來陪陪伊嫿。

“伊嫿到底得的是什麼病?這麼嚴重!你覺得她喜歡我?不可能吧!我根本就不認識她!還有,她父母對你那麼不客氣,你還要我幫她……”

“你幫不幫?”喬汐薇冷靜下來,語氣冰冷,眼神卻很篤定。

“好!我幫!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

安知良算是在冷豔的喬汐薇眼中看出了一絲感情色彩。她最在意的肯定是伊嫿!

“你把高考志願告訴我,如果我們大學能同校,你還得代替我在開學典禮上發表新生演講。”

聽了安知良如此自以爲是的條件,喬汐薇輕蔑地“呿”了一聲。

“你以爲你一定能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學?還有,你怎麼就這麼自信,確定自己會是新生代表呢?”

喬汐薇說完,轉身離開。

“只要你答應,就會知道結果。不是嗎?”

安知良痞痞地笑着,眼眸裏映出喬汐薇的背影。

安知良沒有食言,即使連喬汐薇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算不算是答應了他給出的條件。但她還是發現安知良每天放學都會去市一院,而且一呆就是兩個小時。

說明他很有誠意,喬汐薇每天都會站在市一院門口,目光等待着追隨安知良的一舉一動。她不能去打擾伊嫿,畢竟,她得給伊嫿一些私人空間,好讓伊嫿看清自己對安知良的感情究竟出於什麼樣的心理。

三個月後,伊嫿出院。

喬汐薇沒有安排安知良去接伊嫿,卻看到伊嫿滿臉的笑容,追逐着安知良親密打鬧的畫面。

或許,伊嫿已經確定了心意,她能幸福,喬汐薇就別無所求了。


四:

安知良是喜歡伊嫿的!這可不是什麼小道消息,是喬汐薇從安知良口中得知的。

“她得的可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只是個喜歡撒嬌,小鳥依人的軟妹罷了。”

喬汐薇默默飲了口柳橙汁,擡眼看見安知良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現在心裏裝着的都是伊嫿吧!

“她還特別喜歡喫冰淇淋……”

“安知良,你知道嫿嫿得的是什麼病嗎?”

喬汐薇沒由來地打斷安知良的自說自話。

“不就……雙向感情障礙嘛!”

“所以呢?”

“所以不能在感情上欺騙她,更不能辜負她。”

所謂日久深情,大抵如此。

喬汐薇笑了笑,把自己的志願表交給安知良。

“你現在還需要這個交換條件嗎?”

“當然,我知道你必須和嫿嫿同一所學校。所以……我得給她一個驚喜。”

安知良打了個漂亮的響指。

於是他們的關係成就了C大史上最備受非議的開學典禮。

尾聲:

“嫿嫿還是和以前一樣,嬌蠻又任性。”安知良終於在一公里以外的小樹林裏找到了伊嫿。

“我知道,你都是騙我的,你喜歡的人其實一直都是汐薇。只是因爲我的病情惡化,你才故意跟汐薇說自己已經喜歡上我了。如今我的病情已經很穩定了,你不必再配合我,我也不會再擋在你追幸福的途中。”

“汐薇和我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了。”安知良低沉的嗓音中夾雜些許暗啞。

“怎麼會?她不是在北京嗎?你不是早已去追她了嗎?難道這次你從北京回來是因爲……”

“對。汐薇已經結婚了。”

伊嫿有些驚詫,不過這也是預料中的事。畢竟,她纔是擋住喬汐薇幸福的始作俑者。

盛夏還在繼續曼延,曾經的,現在的,以後的……有無數個盛夏橫亙在生命中,卻沒有幾個夏天是能一直烙印在心底的痛或美好。

也許告別,也許還有下個夏天。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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