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大雪里的怀念

与我共事近二十多年的老领导,因心梗发作,不幸辞世,享年56岁。听到他辞世的消息,近二十年的过往,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里一幕幕浮现,让人忍不住落泪。

我所在的学校,是一所乡镇中学,总共有三百多个学生。在八九十年代,乡镇教学条件很艰苦,而他一直在那里工作。21岁我参加工作,那时他正意气风发,戴一副黑框眼镜,人又瘦,有些书生气质。可他脾气,却不是很好,对学生格外严格。这也让他每年的教学成绩都在全县评比中名列前茅。那个时候,他还当班主任,教两个班物理课。

他的粉笔字写得很好,一笔一笔,如同钢板刻出来的。我初参加工作时,学校还没有打印机,只有油印机。老师需要在一张蜡纸上把试题一个字一个字的刻上去,然后再交给负责油印的老师,印出来。而蜡纸刻字,需要点耐力和韧劲,不然刻出来的字,轻飘飘,油印机酒会印不出来。

而他刻出来的试卷,永远都是清清楚楚,那细小的蝇头小楷,亏他能刻得有板有眼。

后来,我听说原来他并不是教师,是学校负责敲钟的工友。但是他的文化底蕴却很深,因为家境贫寒,他才没有读完大学。从工友到代课老师,到后来的教学主任,乃至学校的副校长。这一路,他走得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靠的就是自己的不停地专研。

张校长大我十几岁,工作中他是我的领导,生活中他是我的朋友。

记得我当班主任是他向校长推荐的,他说,小高,有能力有干劲儿,好好培养是个好苗子。也是从那年夏天开始,我从不被人欣赏的小白到得到市教研员认可的骨干教师,这一切都离不开他的鼓励与指导。他总对我说的一句话是,工作没有白干的,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那个时候,他不但是学校的教学主任,还是学校少有的高级教师。想来,他当时也就三十几岁,三十几岁就定上高级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

他是第一个告诉我,工作中要勇于承担,也要敢于拒绝的人。有一年,新学期刚开始,在分班的时候,有老教师把成绩不好的学生分给了我,我本不愿意,却没有拒绝。他知道后就义正严词地和我说,你得学会拒绝,你都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还同意呢?

工作中,我因年轻气盛,有时候处理事情莽撞,他也多次提醒我,说,和领导讲话,要注意方式方法,能笑着沟通的问题,就应该心平气和地解决。你这么莽撞,得罪了领导,你以后工作怎么干?

每每想到他对我说的这些处事良言,我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有一次学校参加文艺汇演,结束后我们在一起吃饭。饭桌上,他说,小高这人就是太耿直,你说,去省里参加教学比赛,人家教研员让她陪着逛逛街,买买衣服,她竟然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她明天还得比赛,要看课。

桌上的人听了都心照不宣地笑了,他也笑了。可是笑完,他又说,但是我们工作就是需要这样的认真与执着。作为一名教师,就应该“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如果都学会了圆滑与世故,那教育就不再是净土了。

我想,这句话正是他从教三十几年一直坚守不忘的初心。

2018年,我生病做手术回来后,一直没有上班,心情也郁郁寡欢。一次,爱人陪我做康复训练,步行到六建附近时,正好遇见他。那年也已五十几岁,风霜染白了他的头发。他看到我,叮嘱我安心养病,并语重心长地劝导我说,谁的人生没有砍啊,挺过去不就好了吗?

可是,2019年疫情,他的爱人却不幸离他而去。我想他们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却不能白头偕老,一定伤心落寞。可上班后,我又见他与同事谈笑风生,就放下心来。可是没有想到,他在辞世前半年,竟是夜夜不能入眠,与同事饮酒也多次谈及爱人伤心落泪。

办公桌前,他要处理的文件堆积着,他的座椅空着,每次看到我,他嘘寒问暖的话语还在耳畔,可是如今,他却走了。

他走了,走得那么突然。上课时,我几次走出班级偷偷擦眼泪。那个曾经鼓励我,给予人生启迪的人走了。他走得那么突然,以至于我没有说声谢谢,没有把这些年我记得他对我的好,告诉他,就走了。

他的QQ相册里,保留了他一张照片,照片中他穿着淡青色西装,挎着一个公文包,微笑着,仿佛一张嘴,就又要说出些至理名言。他身后一棵梅花,被风吹得纷纷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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