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等你

      她決定去赴那個約會。

  其實沒有什麼。他是她的同學,大學時,曾轟轟烈烈地追過她。後來畢業了,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一年前在街上邂逅,才知道他也來到這個城市,經營着一家不小的公司。兩人站在街上聊了一會兒,他遞她一張名片,說,有事的話,就找我。然後分手,有幾分不自然,但很平淡。她想不起自己會有什麼事找他,於是名片一直躺在抽屜裏,和許多名片擠在一起。

  前幾天她把它翻出來,給他打了個電話。只是淡淡的問候,但他能感覺到她的窘迫。幾天後他電話打過來,約她出去。她想了想,說好。公司裏缺個人手,想和你談談,他這樣解釋。她說知道了,不知爲何,心卻跳出了聲。

  這麼簡單嗎?或許是,又或許不是。假如他握了她的手,攬了她的腰,吻了她的脣,她會拒絕嗎?——她知道他仍然念着她,她能夠感覺出來,這個不會錯。她知道,只需自己一點點兒暗示,他們的朋友關係就會即刻瓦解。

  她怕,卻又似乎盼着。她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辦法,只能向前走。也許,是走向一個未知的地方。

  她下崗了,渴望一份體面的工作。老公單位效益不好,薪水降到僅夠還清每個月的房貸。每天下班後,老公都要出去,說去找朋友們想辦法,很晚纔回來,拖了疲憊的身體。她想現在她不管做了什麼,都是爲了他們這個家。她會做什麼嗎?她想她應該不會,她愛她的老公,愛他們的家,她只是去找一份工作而已,這沒什麼。

  她穿了最漂亮的連衣裙,放下挽起的長髮。於是,長髮像瀑布般直瀉而下,她知道他喜歡她的長髮。他曾給她寫過情詩:你的長髮/像暖暖的黑絲/織成誘人的錦緞。

  她到時,他已幫她要好了咖啡。兩個人隔着桌子,慢慢啜着咖啡,低聲說着話。燭光是溫柔的,還有音樂,還有淡淡的香氣,當然還有曖昧的調子——來這裏的,多是戀人,或者夫妻,或者情人。她有些不安。

  去我那兒做吧,他說,請不要拒絕。他看着她,目光是善良的。他的善良讓她更加不安,她甚至有些惶恐了。是的,她需要這份工作,可是有他在,他是她的上司,他曾經追求過她,從此,他們會天天守着一間狹小的辦公室。

  他們當然仍是朋友,不過,這樣的朋友很難維持,很容易昇華或者墜落。她對自己沒有信心。

  行不行?他問。

  她喝光了杯裏的咖啡。

  他突然握了她的手,輕輕地,卻很堅定。她想抽出來,可是他握得更緊。

  再要杯咖啡吧。她說。

  他只好鬆開手。喊,服務生——服務生來了,身着乾淨得體的襯衣,扎着漂亮大方的領結。服務生看看她,再看看他,問,請問您需要什麼?

  他說咖啡,兩杯咖啡。

  服務生衝他優雅地笑,再衝她優雅地笑,說請稍等,然後走開。服務生有一雙淡黃色的獨特的眼睛,臉上棱角分明。他的步子邁得沉穩,很有信心的樣子。

  她的鼻子就酸了。

  她說,我不去了。

  他說,什麼?

  她說,我不去了。

  他說,爲什麼?

  她說,我怕。我怕我們的生活,從此會被打翻。

  他說,不會吧?

  她說,也許不會。可是,我不想在生活中,埋下任何一顆曖昧的種子,一顆危險的種子。

  他想了想,他,說,也許你是對的……不管爲什麼,我尊重你。可是我感覺,你應該是想要這份工作的……所以現在,你的這個決定,讓我感到很突然。

  她說,對不起。

  服務生端來兩杯咖啡,在她和他面前各放一杯,衝他們有禮貌地笑,然後靜靜離開。她站起來,追上去,站到他面前。她說,你來做服務生,多長時間了?爲什麼不告訴我?

  他沒有回答她。他說我不累。

        她問,這裏還需要人嗎?

  他說需要。廚房裏,缺人,刷盤子的,你要幹?

  她點點頭。我幹,她說,明天就來面試。如果可能,我想明天就上班。

  他笑了。

  她說,晚飯還沒喫吧?想喫什麼菜?

  他說,番茄蛋花湯就行。

  她說沒問題,我這就回去做。我回家,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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