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的世界,不變的老貓

  那是一頭老貓了。因爲九年前,它還是隻毛髮稀疏的幼貓時,我便認識它了。那時還有個顫巍巍的老人。現在這隻老貓依舊喜歡蜷縮在巷尾的牆角,那是斜陽最盛的地方。

  我左手託着皸裂出花紋的瓷碗,縫間嵌滿泥土,碗沿也缺了一角,那是新的口子,右手推開鏽紅的綠皮鐵門。一如當年的老人,只是我的脊背是筆直的,步伐也是輕快的。老貓喫不下生硬的食物了,彷彿又成了那隻毛髮稀疏的幼貓,只不過上一次是濃粥,現在是泡軟的貓糧。

  電磚的聲音弱了下去空餘迴音,取而代之的是扳手與鐵門碰撞的清脆聲。“門換好了,您試試?”房東把綠皮鐵門來回開合了好幾次,又去試鎖。我對着鐵門腰身拋光的鐵皮吐舌做鬼臉,玩得不亦樂乎。一隻幼貓瑟縮地從我們身後走過,到了牆角斜陽眷顧的地方,對着躺椅上的老人發出怯生生的尖細聲音。老人看着這個降臨世間不久的生命,竟有了呵護兒孫般的熱情。一碗放着剁碎肉末的濃粥很快便煮好了,被放在風扇下呼呼地吹着。老人則在陽光下給幼貓梳理毛髮,捉蝨子,不時還嚐嚐肉粥的溫度。幼貓被老人照顧得很好,我們這些頑皮孩子若是敢去逗弄幼貓——小孩子的手腳是不知輕重的,便會被老人大聲呵斥,以至於掃帚伺候。冬天很快過去了,這隻年輕的橘貓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巷子裏有棵梧桐,長得蠻高的了,但它能咻的一下便竄上去,樹皮上是它堅硬爪子留的條痕。它開始和其它貓打架,傷痕累累地回來,老人便會邊罵邊給它上藥,一如頑皮的兒孫。

  橘貓的身影開始變得少了起來,但每到黃昏,它還是會趴在牆角的斜陽裏、老人的腳邊不住地叫着。老人會開始抱怨:“天天在外邊不回家,外邊有那麼好嗎?”不知他是在對貓說,還是誰。不過橘貓必定會飽餐一頓,然後懶懶地趴在老人腳邊,直至斜陽隱去......。

  元宵了,我對着媽媽喊道:“今年燈籠掛哪裏啊?梧桐被砍了。”“掛大門邊吧,房東去女兒家過元宵了。”我搭着梯子把燈籠掛在了門檐邊,下來時才發現先前嶄新的綠皮大門已經開始蛻漆了。那拋光的鐵皮也因油漬而照不清人臉了,應是擦不乾淨了。橘貓開始發胖了,圓滾滾的身軀總能引人與它逗樂,並給與食物。元宵它會來得晚些,因爲會得到豐盛的晚餐。喫完後,便到老人腳邊打會兒盹......

  橘貓真的是一隻老貓了,它又回到了幼時的窩,依舊會蜷縮在斜陽裏。老人已經更老了,每天的活動就是和橘貓躺在斜陽下。他的兒子回來的次數越發地多。每次回來,老人就要消失一段時間,聽說是住院了,心臟病。我們都知道老人會死去,但沒想到會這麼的迅速及平靜。一陣倉皇地搶送醫院,下午便收到了逝世的消息。沒有儀式,就這麼沉默地離開了。沒人去想老貓在哪裏,在幹什麼。只知道往後的日子裏,老貓依舊蜷縮在窩裏、斜陽裏。

  我拿起老貓的碗,上面添了個新缺口,不知是從哪來兒來的。我接受了餵養老貓的義務,一如當年的老人。斜陽裏少了個人,也多了個人。

  時間過得悄無聲息,等到發現蹤跡,小巷變了,外面的世界也變了。我總能想起老貓,它的模樣永遠不會改變。

  後來是聽媽媽說的,老人是在喂老貓時,心臟病犯了,沒搶救過來。我想我應是知道碗上的新口子從何而來了。


:真實的碎片拼湊的本不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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