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一生(20)

二十、備嘗艱難


送走了我的三哥,換回了救命的糧食,一家人終於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可是,母親的大腦受到了刺激,又一次精神失常了。

當時,父母在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十五年前,父母身邊僅有的兩個孩子,在一年之內接連夭折。母親被巨大的痛苦擊倒了,她的精神失常了。父親不離不棄,堅持爲母親尋醫問藥。兩年後,母親的腦子逐漸恢復了正常。在隨後的日子裏,母親又生了六個孩子。可留在父母身邊的只有三個哥哥,其他三個都沒有存活下來。飽受了喪子之痛的母親,一直把孩子當作自己的命根子。可如今,父親爲了一家人活命,把三哥送養給別人了,母親的大腦受到了刺激,又一次犯病了。病中的母親,整天瞪着一雙空洞的眼睛,呆呆地坐在炕頭,對家中的一切事情都不管不顧。

母親病倒之後,父親面臨着生活嚴峻的考驗。在這個五口之家中,父親一人身兼數職,侍奉老人,照顧病妻,給自己兩個兒子既當爹又當娘。爲了多掙一份工分,多分一點口糧。父親白天在生產隊出工,晚上在家裏餵養了兩頭牛,一頭毛驢。每天收工回來,父親既要給家裏人做飯,還要餵養牛和毛驢,根本沒有一點休息時間。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十四歲的大哥看到家裏如此困難,就主動輟學在家,以助父親一臂之力。爲了給家裏掙工分,到了春耕秋種之時,天剛矇矇亮,大哥就扛着犁,趕着兩頭牛上山耕地。當父親在外忙碌,顧不上做飯的時候,大哥犁地回來後,還要給全家人做飯,照顧生病的母親。

母親生病之時,八歲的二哥剛從醫院回來,他的腿傷還十分嚴重,需要在家人的精心護理下養傷。可是,父親太忙了,根本沒有時間照顧他。懂事的二哥從不哭鬧,也不喊苦。當他的腿傷逐漸康復之後,就整天和比他年長五歲的大哥形影不離。大哥犁地,他幫忙在前面拉牲口;大哥做飯,他就在竈前燒火。二哥九歲時,開始跟着村裏的夥伴們到五里之外的學校上學,學習上從不讓父親操心。

儘管父親每天都很忙碌,但他從沒有放鬆給母親治病。在那醫療條件十分落後的年代,大多數時間,父親把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錢,都花在迷信活動上了。因此,母親的病總不見效。

外祖母年紀大了,讓她一直跟着家裏人一起受苦,父親於心不忍。無奈之下,父親只好向遠在西川的二姨和二姨夫求助。當年,二姨夫和父親先後到外祖父家當了上門女婿,在一個家裏共同生活了幾年,建立了很深的感情。當二姨夫和二姨瞭解到父親所面臨的困難時,同意外祖母到他們家寄居一段日子。

當時,二姨夫婦倆已經有了三女四男七個孩子,除他們的大女兒和二女兒出嫁外,還有五個孩子。家裏缺喫少穿,日子也過得十分艱難。父親毫不猶豫地向他們提出,每月供給外祖母三十斤口糧,外祖母的穿戴等生活費用由他負責,就這樣安頓好了外祖母。

母親病了,家裏人的針線活沒有人做了。特別是父親和兩個哥哥穿鞋成了家裏難以解決的問題,天氣暖和的時候,他們父子三人都是光着腳在地上走路。最難熬的是冬天了,大哥和二哥的腳被凍得裂開了口子,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血腳印。年僅八歲的二哥凍得實在受不了,就從河對面的村子裏,撿回人家小腳女人扔掉的鞋,穿在腳上取暖。

大哥光着腳丫子外出幹活,父親看着十分心疼,就用家裏僅有的五元錢,在鄰居家給大哥買了一雙布鞋。大哥終於穿上了新鞋,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可是,沒過幾天,這雙新布鞋的鞋底和鞋幫就分了家。一般情況下,布鞋的鞋底都是用舊布做成的千層底,上面還密密實實的納上了針線,非常結實。可父親買回來的這雙鞋底,是那昧着良心的女人用硬紙板做的,一遇見水就爛掉了。

有了這次教訓,父親再也不花冤枉錢了。爲了解決他們父子三人的穿鞋問題,父親事先準備好做布鞋需要的用品,然後利用農閒時間,把二姨家出嫁不久的表姐接到家裏,住一段時間,給他們父子三人做鞋,解決他們父子三人的穿鞋問題。

1962年秋季,災情開始所緩解,生產隊的莊稼終於有了收成。捱餓的日子眼看就要結束了,可是母親又添了新病,她的肚子里長了硬塊。父親請來醫生診斷後,認爲母親是氣血淤積所致,開了紅花之類的中藥。母親喝了中藥後,光拉肚子,病卻不見好。住在隔壁的四伯母懷疑母親是有孕在身,建議父親停止給母親用藥。幸虧四伯母,不然,我就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上了。

1963年開春,我來到了這個世界,當時母親的病還沒有完全痊癒。在我出生三個月後,整天忙碌的父親才發現我有點不對勁。一般嬰兒三個月都開始翻身了,而我卻連頭都不會轉動。也許是母親懷我的時候,那庸醫給母親亂用藥的緣故。父親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兒,抱着我找人艾灸,才治好了我的病。

1964年夏季,當地的麥子獲得了大豐收,所有人終於徹底擺脫了飢餓的威脅。1965年冬季,妹妹出生了。只有孩子纔是療傷的最好的良藥。隨着我和妹妹先後出生,母親的病終於痊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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