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的幸福之光

一切的選擇都是對的 #

二零零零年 #

當大家都在煙花燦爛的天空下許願的時候,我卻收到了雜誌社的通告。通知我的專欄將被停止繼續出版。當時的心情是非常的糟糕。每一天下班與上班前的提筆寫字,做了很多功課,確實是還沒達到應該有的水平。我一路從雙峯塔的辦公室走到Jalan Bukit Bintang武吉免登路的金三角黃金地帶。今晚約了一羣好朋友一起倒數元旦除夕夜。街上特別熱鬧與擁擠,所有的人都在爲倒數而歡呼。我彷彿如掉了魂似的,一直往前走到目的地。當我與朋友們見面那一剎那,他們的歡呼聲讓我暫且忘了這一件事,投入在他們的擁抱歡呼中。朋友們的歡呼是因爲我終於從雙峯塔的辦公室,一路在人羣擁擠中,走到這裏與他們碰面確實是不容易。

我們約在一家小舞廳聽音樂跳舞。小舞廳前面就是一個路邊攤的攤位。我們在塑料凳子上坐下來開始點餐喫完飯。晚風徐徐而吹,熱騰騰的馬來式炒麪提醒了我肚子餓了喫飽喝足纔有力氣繼續奮鬥。到了週末,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去泡酒吧與在舞廳跳舞。今天晚上有一場演唱秀觀賞,之後就會一直播放音樂到深夜。這也是年輕人解壓的一種方式。

或許,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知道什麼是擁抱的雙綠人“Messenger”。那是一種網上互交網友聊天而用的軟件圖標。當初已經開始有這些羣聊與私聊的風潮。我和G先生並不是在這裏認識。當時的我還是一股勁的忙於工作。在羣聊的社團裏,大家提議安排了一個酒吧聚會。所有羣裏的網友都出現了。有趣的是這是一個國際性的羣聊。不管來自哪一個國家的人們,都出現在這個聚會。年輕人下班後喝杯飲料,再聊個天南地北。

我的第一位男朋友就是在這個聚會里認識。後來發現他在每一個重要的節日,都必須留在家裏陪奶奶,包括情人節約會中途離開爲了幫忙一位女性朋友修車。後來我開始理解陪伴的不是奶奶,而是車子壞的那位女生。再後來他開始批評我的打扮不夠年輕時髦。J先生喜歡的女孩是從頭到腳穿着一身緊繃的連衣短裙。塗抹上大紅色的口紅,一抹修長的頭髮染的金褐色。

再後來,J先生髮了一封郵件與我說分手。我日夜哭得雙眼腫的像核桃一樣。師姐勸我又不是天塌下來了。師姐說:“拍拖而已,又不是做人世。”意思就是說:談戀愛而已,又不是一定要在一起一輩子了。我卻不依不饒的說:“不在一起一輩子那還談什麼戀愛?”此時回想,確實是小事一樽。師姐又說:“不要爲這種事情而難過太久,不值得。” 最後我決定把這件事情放下。

過了一段時間,我開始與第二位男朋友約會。我相信失戀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新開始談戀愛。一個人不可能會重複愛上同樣的人。記憶中我們無話不談。從一開始大家都會對各自有好感。後來卻發現,N先生是一個享受自己的空間比陪伴女友更多的男人。N先生是一個非常大男人與保守派的人。雖說自己不急着結婚,心裏卻渴望與男朋友在一起生活。

如果你在約會的時候,身邊所交的朋友影響力最大。每一回與女友見面過後,我就開始對男朋友心有疑惑。我們卻稱這位女友爲史小姐。史小姐的約會次數猶如老黃曆的初一十五那般的頻密。她喜歡風趣幽默,會時常給她驚喜的男人。只要她動一動手指頭,對方就知道她想要什麼的男人。最終遇上的男朋友是喜歡劈腿。所以每當我在約會的時候,史小姐就會提議我應該如何調查與考驗男朋友。

約會里的大忌就是疑心重,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會因此而被破壞。每一次N先生會告訴我,難道你沒有察覺到每一次我們的爭吵都是在你和女朋友見面過後嗎?在我察覺之後,自己也開始學會獨立思考,不再把自己所有的感情生活都與女朋友討論。當然,我們後來還是分手了。因爲男朋友提出他必須回家鄉繼續把大學修讀完。暫時不想給我兌現任何不確定的承諾。

此時,史小姐也開始發現未婚夫劈腿的事情。有些人認爲戀愛與分手之間,都應該給自己一個冷靜期。感情最難熬的就是遠距離的挑戰。我任性的辭掉服裝公司的工作。準備開始一邊兼職櫥窗設計的工作,一邊修讀法語。但是單靠一門兼職是不夠維持穩定的生活開支。所以,我去應聘了一份籌辦畫展的工作。年輕的老闆開了一家以酒吧和畫廊結合起來的餐廳。偶爾會邀請一些歌手來駐唱。就這樣我每天不停的加班與學習。


三十歲的改變 #

二零零七年 #

我想爲三十歲之前的自己做出一些生活上的改變。認識新的朋友圈,每週積極的做運動。一直以來梅格·瑞恩的電影是我對愛情的憧憬。每一次看完之後,彷彿是給自己打了一針又一針的雞血。對於愛情的憧憬更加滿滿的正能量。但是,此時G先生的出現,我再也不抱有任何期望。心情確實是比之前冷靜許多。開始想,電影裏的愛情故事在現實裏幾乎是不會發生。當時我和G先生幾乎每天下班就在網上互聯繫聊近況。同時,我可以以法語與他學習如何交流。我們就像是老同學見面一般的聊天。時隔七八個月,我們終於約對方見面。約見面的地點就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武漢。他說:“我想看一看中國。” 於是,他向公司申請了去武漢外派。

沒有浪漫的見面方式,沒有綿綿細雨,沒有橙黃色樹葉掉落滿地的公園,也沒有街上轉角處的書店碰面的機會。G先生是一個典型金髮藍眼的法國男士。他戴着黑細框的近視眼鏡,穿着襯衫與卡其褲到武漢機場來接我。馬來西亞這種亞熱帶國家的確是完全沒有穿毛衣的機會。我穿着和老同學借回來的鏤空毛衣和自己的舊牛仔褲拖着行李就飛往武漢與他見面。朋友們都認爲我瘋了。爲了愛情飛去一個陌生的國度與一個陌生人見面。而我對於自己的經歷覺得已經足以應付眼前這一切。這完全不是一個童話故事也不是什麼兇殺案的故事。G先生與我以往約會的黑髮深褐色眼睛的男士完全不一樣。他也不在我喜歡的類型之中。我承認自己是一個外貌協會的女人。但是,G先生的紳士舉動卻打動了我的心。我們兩相處了一週,時間非常的短暫。

或許現代的人會不理解那個時代的我們。我們兩隻是在武漢到處逛一逛,他把我介紹給同事們認識。那個時候手機上也沒有那麼多媒體軟件的玩意兒。我們也不懂什麼叫着淘寶,或者是網購服務。晚上,我們一起買DVD看電影,甚至是有很多話題可以聊。但是,馬來西亞畫廊的工作不能夠丟了。老闆已經着急想催我趕緊回公司報道。而妹妹卻沒有幫我守住祕密。俗語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我非常相信這句話。在美術學院唸書的時候,偷偷和同學們去海島玩。因爲室友不小心告訴我的父母而被要求自我檢討。此時,父母知道我做出如此舉動,立刻打電話讓我滾回家。

爲什麼我用了“滾”這個字?可見老爸是非常的生氣。他覺得女兒人家做出這種行爲是有辱家的名聲。親朋好友知道了面子就掛不住。父母們都紛紛認爲交網友這個方法完全不靠譜。而且對方還是一個金髮藍眼的男人。我可以想象老媽子已經一邊在摘豆芽一邊在碎碎念,你知道好萊塢電影裏哪有一個明星的婚姻是長久?你看看那些老外動不動就離婚。我說:“那是因爲人家不想耽誤各自的生活。而不是三妻四妾的出現在公衆場合中。” 老媽子又說:“看看你的海萍姑姑就是一個可憐的列子。” 是的,海萍姑姑是我小姑的一個好閨蜜。她嫁給一位澳大利亞男人。之後與對方離婚。對方貌似也申述讓孩子歸自己養。海萍姑姑完全不能夠和孩子們有任何接觸。

一個人不幸福的婚姻不代表每一個人都會發生同樣的事情。我又做了一次瘋狂的決定,任性的辭掉畫廊的工作。身邊的朋友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或贊同。有些朋友甚至是告訴我,你就不怕去到武漢卻發現,原來對方是個詐騙集團的男人?而且那邊的治安與環境非常不安全。你不考慮一下才做出決定?我厭倦了做一個害怕跳出舒適圈的人,也討厭自己一直過着一層不變的生活。我相信一切的選擇都是對的。因爲戀愛讓我們成長,也讓我們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面試日 #

G先生說“讓時間證明一切。”我爲了他放棄一切,他認爲這是一個很重大的決定。我們一起證明這個決定是對的。這個時候我還沒有發現到,自己已經遇上了一個願意與我攜手渡過人生的伴侶。我跟G先生商量過後決定在春節的時候,把他帶回去與家人見面。父親一直把他當客人一般的客氣。所謂的客人就是外人,意思就是你還不屬於我們家人的一份子。或許兒子與女兒帶朋友回家,對於父母來說感受是不一樣。兒子是把別人家的女兒帶回自己家。而女兒就是準備離開自己的家嫁到別人家去。當父母的會萬般不捨得,但又怯於表達。

春節時刻帶男朋友回去見家長,就難免會有親戚們來家裏拜年的情況。七大姑八大爺的親戚往我們家拜年喫午飯,每一個人都非常好奇的發出各種問題,彷彿是一場面試會。有一位堂妹非常好奇的問:“我可以摸一摸你手上的毛嗎?”G先生彷彿是一隻新寵物。大家圍着他團團轉。他非常淡定的應付自如。親戚們都想邀請他出去喫飯。父親希望春節的聚會多一些陪伴他老人家。在武漢呆了一年半,我正式通知父母我們打算一起回去奧地利。再從奧地利被外派到德國生活。

G先生從不相信婚姻以及婚約那張白紙。G家的人也開始感到好奇,是什麼樣的女孩,會讓一直孤家寡人的G先生,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呢?於是,他把我帶回去法國與G家的成員們一起見面。G先生說:“在我們家裏,只要你是家裏的一份子,廚房裏的用具大家都可以用。做飯的時候,大家都會盡量一起幫忙。”我說:“在我們中華民族的文化裏,不可以隨便走進人家的廚房。更不可以隨便打開廚房的櫃子拿東西。” 我依然記得不會做飯的自己,在毛里斯爺爺的廚房裏哭了,就爲了炒一鍋雞蛋。毛里斯爺爺是一個非常溫柔的男人。他立刻哄我不哭,並且告訴我放鬆做自己。

G先生也急於討好家人對於我的好印象,而與我發生了一些小爭執。文化禮儀的差異非常容易導致禮貌上的誤解。十五年前的我只會與毛里斯爺爺說你好、謝謝、再見。雖然在武漢與法國社團的香太太上了幾堂法語課。但是,仍然不太善於用法語表達與交流。在G家度過暑假期間,早餐的時刻就是大家一起商量兩週的飲食菜單。每一個人輪流做飯給大家喫。而這一條規則完全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是完完全全的被擊敗。G家裏頭個個都是做飯高手。從那一個夏天開始,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學會做好喫的飯菜。


婚姻這張紙 #

我幾乎忘了,當時G先生的大哥與大嫂。還有我們在巴黎的一對好朋友,就是以同居關係住在一起。法國非常流行同居關係。這種同居關係只需要辦理這種手續與文件就可以。對於這種關係與方式絕對不在我們中華民族父母的詞典裏。我告訴G先生,同居?你必須先跨過我父母的屍體。“You can cross over my death body。”老爸的英語水平不低於中學生,所以與G先生談話是完全沒有問題。說到底還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女兒,怕女兒受欺負。

最終爲了能夠長久在一起,手續上我們是必須結婚。因爲外派員除非是家庭成員,公司是不會幫家庭成員以外的人員辦理簽證手續。這個說法我是可以理解,然後,我們就結婚了。等等。我好像忘了求婚的過程。我們在格拉茲的舍克爾山。舍克爾山德語是Schöckl,是奧地利的山峯。位於該國東南部,由施泰爾馬克州負責管轄。它也是屬於穆爾以東前阿爾卑斯山脈的一部分。此山距離羅特萬德山十五點五公里。海拔高度一千四百四十五米。

我們就坐在木凳上,面向眼前的格拉茲風景。G先生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深綠色的小方盒。背後是一羣牛與糞便的味道,還有幾位老爺爺與奶奶在看熱鬧。第一次我拒絕了他的求婚,場地有點太張揚。第二次的求婚,G先生帶我去舒瓦茲休閒中心Schwarzl Freizeitzentrum散歩。這裏有一片非常清澈見底的湖水。因爲天冷所以人羣不多。他把戒指盒打開,我終於看見那一道光芒。那是我們兩的幸福之光。


我們結婚吧!#

在籌辦婚禮的過程,我們就有少許溝通上的摩擦。G先生還是嬰兒的時候,父母已經離婚。那個時候是毛里斯爺爺和自己的母親蘿絲奶奶一起幫忙帶大三個孩子。後來當然是毛里斯爺爺的母親去世之後,就是他獨自一個人帶着三個兒子生活。這一次的婚禮就是由毛里斯爺爺和G先生一起策劃安排。G先生頓時覺得有點壓力。因爲籌辦婚禮通常是家裏的女人來包辦。毛里斯爺爺的好朋友有幾個孩子已成婚。所以這方面還是幫了我們很大的忙。G先生的二哥是在女方家鄉德國舉辦婚禮。毛里斯爺爺只是被通知來出席在他們的婚禮中並祝福他們。這麼戲劇化的婚禮,在我們亞洲人的文化裏是非常少有的事情。二哥是家裏唯一最早結婚的人。

我想對於毛里斯爺爺來說,這種聯合國新家庭成員的加入,是需要時間調適心態並卻慢慢相處。當時的我也不喜歡大事鋪張。婚禮的過程非常簡單,我們邀請了嫁到德國的老同學兩夫婦來當我們的結婚見證人。老同學拖家帶口的一路趕車從德國來到布列塔尼。還有兩對從武漢就認識的巴黎夫婦也從巴黎趕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巴黎的朋友爲我做了一束手捧花,德國的老同學爲我編頭髮。我也穿上簡單的露肩白色連衣裙婚紗塗上口紅,就從毛里斯爺爺家出發到市政廳去。毛里斯爺爺猶如女兒結婚一樣的高興。G先生的父親只有大哥與弟弟三兄弟。兄弟們有一部分的孩子都不在法國。所以只有二十位親朋好友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這是一場簡單的婚禮。沒有華麗的婚紗,高跟鞋也是從家鄉的一家連鎖鞋店購買的,也沒有攝影師或者是姐妹團跟在後面。結婚手續是由當地的市長來宣佈與見證我們的婚禮。市長的肩上是掛着紅藍白法國旗子顏色的布條。西裝的左胸口袋上方還彆着一些勳章。真的是小巫見大巫,在馬來西亞這個小土豆的國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有氣派的結婚儀式。市長宣讀婚約完畢,我們雙方說了我願意與交換婚戒。婚戒是臨時在德國的一家珠寶店挑選。然後再以開香檳與大家歡慶這個過程。大家一起在市政廳拍了一些照片與聊天。

到了午飯時間,我們纔開始移動,開車到毛里斯爺爺預定的酒店房休息一會。車子開到家附近一個靠近湖邊的酒店。親戚們都想在湖邊與我們拍照片留念。我仍然記得十二月的大冷天,敞開外套的我顫抖的與大家拍照片。之後大家都因爲太冷了而匆忙的走進酒店裏去取暖。當我們走進去的時候,眼前就是一片粉紅色的裝潢,連衛生間的廁紙也是粉紅色。我並不是粉紅色的愛好者。但是毛里斯爺爺的貼心安排讓我非常感動。我們在這家酒店裏預定了四套客房。我到老同學的房間去休息一會,再補好妝與大家一起用餐。

婚禮前,我和G先生去法國南部探望他的母親,並且通知她關於我們決定結婚的時候。莉恩奶奶非常高興的祝福我們。莉恩奶奶的身體並不適合長途跋涉。每一次只要她在車裏感到暈車,我們就必須把她送回家。因爲她會像個孩子一樣的要求回家。所以她沒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們在她家附近買了一盆花送給她。還買了一些適合她喫的食材做飯給她喫。走進莉恩奶奶家的客廳,就發現我和G先生在沙灘上的合影照片已經擺放在櫥櫃上。原來是G先生的大哥把照片打印出來帶去探望莉恩奶奶的時候也順便把我介紹給她認識。之後,我和G先生去她家附近的一家糖果店買了一些喜糖。我自己做了好多個粉藍色的小布袋,把喜糖放進小布袋裏準備送給親朋好友。我們把喜糖擺在每一個餐桌座位的右上方。這是一種法國人用的傳統喜糖。扁型的杏仁巧克力,外殼有各種各樣的顏色任你挑選。

在粉紅色的大廳裏,大家開始進行法式午餐,一連串的吃了幾道菜。再以毛里斯爺爺與G先生的答謝詞。還有親戚們以敬酒的方式來祝福我們。之後,服務員把點燃煙花的蛋糕捧出來。所有人都高興的拍手叫好。我與G先生一起進行切蛋糕儀式。最興奮的是孩子們,因爲有蛋糕喫有喜糖拿。午飯喫完過後,大家都開始回去各自的房間裏休息。


我不贊同你的理論 #

1# 週末應該是休息天還是上班日?

2# 能多益Nutella與普通牌子的榛子果醬味道有差別嗎?

夜晚的時候,毛里斯爺爺在自己的家裏安排了一次晚飯。讓大家又聚集在一起喫飯。二十個人的晚餐。他預定了熟食餐廳的服務。我們吃了一頓德式酸菜與燉煮豬手。大家開始聊天討論一些話題。今天的話題是:大家是否應該在週末上班?如果大家不瞭解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讓我爲大家稍微講解一下。這是法國人的一種文化交流方式。這也是後來我長時間與G先生一起生活之後才發現的文化。在一個不喜歡爭論不休的馬來西亞國度成長的我,完全不能夠理解爲什麼法國人那麼喜歡爭論不休。G先生認爲這並不是爭論,只是一種公開討論話題的方式。

每一天早晨,G先生一扭開電視機的遙控器。屏幕上就會出現法國第五電視臺有一羣人圍在圓桌上公開討論會。主持人類似新聞報道員會一邊報道新聞的主題,同時訪問圓桌上的訪客。當然同一時間也會有一些現場視頻直播的訪客出現。偶爾大家也會討論得非常激烈。但是從未出現過像今天餐桌上的情況。這裏我必須提起來自巴黎的其中一對夫妻,他們的年紀稍微年長一些,大概六十歲左右。法國老太太認爲所有的人都有選擇權在週末上班。而G先生的堂哥是在法國郵局上班。他認爲週末應該是休息天,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的時間。

這場討論會最終老太太差一點想站起來扔下餐巾離開飯桌。我們卻稱呼她爲香太太。香太太在我們武漢的法國社交團體裏,衆所周知脾氣耿直的女人。如果有任何看不過眼的事情,她會是那位站出來打抱不平的人。我記得在武漢的一個夜晚,我們剛剛從一家比利時餐廳喫完晚飯走出來。看見黑暗的角落有一箇中國籍的小男孩被另外一箇中國籍的男孩毆打。她立刻跑向前去制止對方。當然爲了保護老太太,G先生也必須豁出去制止年輕人被毆打。這種場面真叫人捏一把冷汗。

回到毛里斯爺爺的飯桌上,G先生的堂哥也是一個非常固執的中年男人。另外一對與我們同年齡的巴黎夫妻已經開始打眼色給我們看。大家都在嘗試轉移話題,把這僵硬的氣氛化開。最終還是需要毛里斯爺爺出來調節,讓雙方都好下臺。這就是我不能夠理解法國文化所謂“我不認同你的說法”的重點在哪裏?爲了這種話題而爭論得臉青耳紅。法國是一個從十七世紀就開始舉旗起義搞大革命的國家。如今演變成餐桌上的爭論與公衆場合裏所謂的罷工舉動。

N年後的某個暑假,我們幾家人在毛里斯爺爺家渡過暑假。G先生的大哥也試過和毛里斯爺爺爭論關於能多益Nutella與普通牌子的榛子果醬哪個好。大哥認爲老品牌的產品口感與質量會更加保證。而毛里斯爺爺認爲,廉價超市裏購買的榛子果醬和能多益家的果醬是一樣,沒有什麼區別。這時候的調解員就是爺爺的女朋友。大哥的脾氣也比較溫和。所以也沒有繼續與毛里斯爺爺僵持下去。

婚禮結束之後,我們也收到了親戚和朋友們的一封賀卡。後來,我才發現賀卡里面還夾着一張支票或者是現鈔之類。原來外國人的習俗與中華民族也有雷同的巧合之處。G先生的父親毛里斯爺爺也拒絕我們把婚禮一部份的費用還給他,還挑了一盞檯燈送給我們當新婚禮物。


外派新手上路 #

法國的婚禮結束之後,我們這裏也必須忙着搬去德國報道。我們兩去德國的行李箱是非常的簡單。公司的項目讓我們在路德維希堡Ludwigsburg這個小城市裏落腳。路德維希堡一共有八點三萬個居民。相比來說會比斯圖加特Stuttgart更加安靜,少了一份熱鬧的氛圍。參觀了幾套公寓,我們終於搬進一套距離超市不遠的公寓,可以一路步行過去。超市那一條街再往前走就有縫紉材料店鋪,麪包店,藥妝店與各種各樣的咖啡廳與餐廳。在德國中午十二點到兩點鐘之間是不容許喧鬧。而且這裏也會限制居民不能夠隨便在家外面洗自己的車子。

我開始發現在公寓裏就算是一根針掉在地上,聲音也會非常響亮。如果不在家裏播放音樂或者是電影的聲音,我開始覺得自己都快抑鬱了。此時,在馬來西亞的父母親,已經迫不及待的在挑選好日子。馬來西亞那邊的親朋好友也必須邀請舉辦一次婚禮。是的,我認爲婚禮是給親朋好友一個交代。而不是讓自己開心的一件事。這裏有華麗的婚紗、化妝師、攝影師、陪嫁娘,還有堂妹當伴娘。親朋好友積極的推薦一堆的小朋友當花童。但是,有幾個小朋友是心甘情願當花童?哈哈哈。一堆的女性親戚心急着要爲我安排婚禮。老爸口中所說的,只是邀請親朋好友而已。結果酒席上臨時從八十桌變成一百多桌的客人,有七成的客人是我不認識。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跟隨爺爺或者是父親到處和陌生人應酬與打招呼的飯局。

此時的我還不懂什麼叫人情世故。我哭着在電話中與好朋友訴哭,這不是我要的婚禮。好朋友勸我說,這是給老人家的一個交代。在我們中華民族的習俗裏,從來都沒有一個能夠倖免,也沒有所謂我要的夢想婚禮。那些二十個客人來參加婚禮的情景,在這裏是不會發生。朋友把我拉回現實,我把眼淚擦乾,好好地睡一覺。

婚禮結束後最不捨得我們離開的就是父母。但是生活必須繼續走下去。回到德國之後,G先生嘗試下班與週末時間帶我到處遊玩。我們去了德國與奧地利周邊的城市,甚至是布拉格、瑞士與法國。他想讓我看一看自己曾經去過的地方。生活在G先生的寵溺之中是幸福的。但是離開家人和朋友的日子是寂寞的。我開始想家人與朋友們。對於外派生活我是完完全全沒有經驗也無從下手。G先生提議我在外國人生活在德國的社羣網站裏,看一看有沒有合適的活動可以參與。我嘗試認識了一羣在斯圖加特的外國人,非常少部分的外國人是沒有孩子。大多數的外派成員都是拖家帶口。

這裏有一羣太太是美國軍營外派過來,說話也帶一點傲氣。每一位美國太太的無名指上都戴着兩三克拉的鑽戒。閃閃發光的鑽石在太陽底下讓人看不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每一次的話題太太們都不會深入聊天,或許是有機密性的工作不方便多聊,情況非常尷尬。之後,我也沒有繼續參與這些社羣。那個時候也沒有那麼多APP軟件之類。在斯圖加特這種小城市想要找外派社團活動更加不容易。外派新手上路的過程,總是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


峯兒的降臨 #

某一天G先生下班回家,傍晚六七點鐘我就想睡覺。G先生覺得我有點不正常。我說:“我有點累,想睡覺。”“那就睡吧。”他說完就爲我蓋被子。在德國家家戶戶都有遮陽捲簾。G先生說:“最好的睡眠質量是在沒有光透進來的房間裏。”這種摸黑式的睡眠讓我無數次撞到衣櫃或者是門牆。後來我也養成了這種睡眠習慣。接下來那幾天,我開始嘔吐與身體微微發熱的反應。G先生建議我去看醫生,或許我是食物中毒。我的直覺是先買驗孕棒。當然,之後是發現自己真的懷孕了。這種孕吐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連續三個月不聽使喚的吐。完全沒有胃口喫飯,對於味道的反應是非常的敏感。逛超市儘量避開魚肉部門、停止用香水、開始想喫酸的東西。爲了止吐睡前口裏必須含着陳皮睡着,難受的連眼角也帶有疲倦的淚水。

過了幾個月,半夜醒來突然就情緒化的大哭。G先生也被我這莫名其妙的舉動搞得哭笑不得。他問:“怎麼了?”我說:“我餓了。但是我不想在三更半夜喫東西。”肚子裏的峯兒還沒出來就這般的折騰我。第四個月我開始進入穩定期,可以正常喫喝睡覺。但是G先生參與的項目突然就決定把他解僱了。蠟燭兩頭燒就是這種情況吧?我們仍然有房子必須供,還有到時候生下峯兒住院的費用也必須籌備好。公司這個時候正好在印度有份項目需要人過去。G先生就開始馬不停蹄的出差。幾乎每一天都必須坐飛機在印度的其它城市出差。或者是回來德國報道隔天就飛回印度工作。基本上是沒有時間讓他適應。在印度期間他開始水土不服,瘦的肚腩也消失了。他還自嘲這是最有效率的減肥方法。

我一個人在路德維希堡的公寓裏生活。當初自己是怎麼樣撐過去,我也忘了。偶爾自己散步到附近超市購買食物。這條路是有坡度,上下的斜坡可以讓我鍛鍊身體。但是有一天我的肚子連續疼了三天。這就是所謂的五個月半的陣痛期。峯兒是個活躍的寶寶,他喜歡在我的肚子裏翻滾。這個時候G先生是非常的着急。他打算從印度飛回來德國開會的時候,再開車五百公里路去接我看醫生。私人診所的醫生告訴我們,非常抱歉我們這裏是預約制。G先生已經開始在診所前臺投訴,前臺護士也無動於衷。我告訴他既然醫生不在當值,隨後我再寫信告訴她情況吧。

我們到附近的政府醫院去看診,結果就看見一位孕婦被救護車的病牀推進來。工作人員還幫她把拖鞋拿在手裏,一邊急着把她推進去醫院。過一會,一位醫生出現。她溫柔地說:“我們這裏二十四小時歡迎您。”我依然記得這些話語。因爲當時的我已經難受了三天。我看着G先生疲倦又焦慮的雙眼。醫生讓我躺在病牀上,然後用探測器貼在我的肚皮上。她說:“你必須在這裏躺一會。等檢測出來了報告我就能夠告訴你是怎麼一回事。”過了一會,醫生告訴我一切都非常的穩妥,胎兒是安全,這些陣痛是懷孕的陣痛。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回家去休息。

回到家,我與G先生一起商量這種情況有點太冒險。G先生認爲我應該先回去父母家安胎。五個月半懷着峯兒的我,就此與G先生分隔了半年。我在父母家附近的私人醫院自然產下峯兒。小城市裏的私人醫院服務態度有點冷淡。我一邊陣痛一邊叫出聲來,護士一直制止我叫喊疼痛。因爲羊水袋一直不破,所以醫生採取用細小的器具刺破催生。從早晨八點半在醫院呆道傍晚六點鐘。醫生終於把熱乎乎的小粉團放在我的肚皮上。G先生在手術室裏陪伴着我們。母親看見我被推到病房裏就立刻給我的雙腳套上襪子。準備了熱騰騰的米飯和菜給我喫。

峯兒生出來的時候,因爲肺部有點弱。醫生要求一定要留院觀察兩天。過了兩天,我們把峯兒接回來。護士姐姐給他梳了一個戴維貝漢的髮型。G先生陪伴一週之後就從馬來西亞飛回去印度繼續工作。父母聘請了一位坐月子的阿姨過來我們家幫忙照顧我和峯兒。每一天睜開眼睛就是各種喫喝,還有學習如何照顧好峯兒。母親一直叮嚀我不可以吹空調,不可以洗澡。在三十六度的溫度裏不洗澡不吹空調。我懷疑自己快中暑了。

十二天過後,母親帶回來一包藥草。並且告訴我可以洗澡了。我高興的歡呼起來。洗完澡之後,我感覺自己復活了。但是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肚皮,整個人就變得非常沮喪。這就是懷胎十個月後必須付出的代價。肚皮鬆垮之後,必須努力讓自己的身體恢復健康的狀態。G先生離開之前一直安慰我,他不會因爲我現在的模樣就離我而去。峯兒的哭聲簡直就是無時無刻的在耳邊響。他的降臨讓家裏所有的人都處於非常亢奮的狀態。母親與坐月子的阿姨在準備各種適合我的菜單。老爸負責購買藥材。

兩週過後,陸陸續續有一些親戚想要過來探望峯兒。我們兩母子在我的父母家住了三個月。母親的第一個理由是認爲峯兒太小,不適合坐飛機。其實剛生出來的嬰孩不是喫就是睡,這個時候纔是最合適不過了。第二個理由是讓我做足了兩個月的月子才肯讓我們回去奧地利。最終的理由就是捨不得女兒與孫子離開家。但是,我與峯兒萬般的牽掛着已經回到奧地利上班的G先生。最終,母親還是必須放手,讓我們回去與G先生團聚。

我們的航班是從吉隆坡直飛法蘭克福特。妹妹送我到機場的閘口,百般不捨的與我們道別。第一次背嬰兒在肩上的我有點不習慣,肩膀覺得非常痠疼與疲累。在機艙裏又害怕自己一閉上眼睛孩子就弄丟了。或許是看太多好萊塢大片,心裏百般不安。十幾個小時的旅程,我們終於抵達法蘭克福特國際機場。G先生帶着嬰兒籃來接峯兒與我。我們三個人的心情是雀躍。從法蘭克福特回格拉茲需要五百公里路。他小心翼翼的把峯兒放進籃子裏。小小的粉團被放進籃子裏的時候,顯得籃子太大了。峯兒有一個習慣,就算是嬰兒牀裏他也能夠反轉三百六十度趴着睡覺。當初在父母家已經把外婆嚇着了無數次。亞洲人喜歡給嬰兒平躺着睡,覺得這樣子才能夠正常呼吸。峯兒是一直趴睡到六歲。

生活把我們帶到哪裏去了?一直以來我都告訴G先生,既來之則安之。無論是不是外派家庭成員,人一生當中還是必須在生活中,爲自己與家人做出一個決定。往東南西北去,還是原地不動。這些決定都會改變我們所走的路程。

曾經看過一套日劇,戲裏的老爺爺對着一位年輕人說:“樹上發新芽了!新葉發芽,然後花苞綻放。續而花朵盛開。然後嘰嘰喳喳的小鳥飛來。春天真好!但是終會結束的。冬天來了,全部都會枯萎。你覺得這是爲什麼?要知道正是多虧了冬天,枯葉飄零撒滿地面。接着落葉變成土壤的養分。讓土壤變得肥沃。新的嫩芽才能得以生長啊!不管是多麼渺小的蟲子,世間萬物都會成爲某種養分。

不管是學校還是朋友,可能你覺得是毫無意義。其實不是這樣。身邊的每個人,都會成爲滋潤你心田的養分。這些養分埋藏在你的心裏,會成爲默默守護你生活下去的動力。痛苦的事情也好,悲傷的事情也罷。這些都會成爲你的養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毫無意義。大家都是息息相關,彼此串聯。這就是新舊交替,生生不息。我們是枯葉,你是嫩芽。知道了嗎?始終有一天你會找到不需要你去委曲求全讓你幸福的人。不要放棄。是的。不要輕易的放棄自己想要的人生道路,勇敢的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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