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38:猶憶兒時“雙搶”忙

回山區老家的途中,看着漫山遍野鋪錦繡,風吹稻浪掀新潮,已經有三三兩兩的農人彎腰收割水稻了,一年中最忙碌的“雙搶”時節又即將來到。農諺有云:“晚稻一過秋,十有九不收。”在這忙碌的夏季,家家戶戶、老老小小都得“捋起袖子加油幹”,在立秋前把幾畝水田插滿。

還記得小時候,一放暑假,父親上稻田巡查得更勤了,有時也帶上我。來到金黃的稻田,父親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拉起一條稻穗,捏一捏,小心翼翼地拔幾顆結實飽滿的穀粒,放在田邊的石塊上,用隨身攜帶的彎刀刀柄來回搓一搓,去殼見米了,把米拿到嘴裏嚼一嚼,徐徐嚥下,細細體味米的硬度、韌勁、香氣、口感,以此來判斷稻子是否成熟。

臨近大暑,水稻成熟了,母親往往在凌晨就叫我起牀,一家人匆匆喫完早飯,匆匆趕到田裏。看着漫山遍野,金黃燦爛,人頭攢動,我苦縮的心舒放開來,燦爛起來。爲了預防被如鋸齒般鋒利的稻草和雜草割傷,我套上母親爲我準備的袖套和手套,右手拿着鐮刀全副武裝下田了。

腳一下田,水面震動,使得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紅螞蟻黑螞蟻匆忙逃竄,小飛蛾倉促飛起,迎面飛撞,就連肥軟的綠蟲子也奮力蠕動以逃離這個“是非”地。看着這些小東西,我也很慌亂,舒張的心又緊縮起來。但看着母親已經忙開了,我一壯膽,左手握住一把水稻的中部,右手拿着鐮刀在根部用力一拉,“刷”的一聲,水稻齊根而斷。連續割了兩三把,把割下的水稻碼齊疊放在田埂上。繼續收割,一把把,一把把地割着。上午的時候,期盼中午早點來;下午的時候,期盼太陽快點落山。

當太陽下山的時候,一天的勞動也剩下收尾的活了。我又餓又累,渾身痠痛,右手雖然帶着手套,但長時間泡在水裏,皮膚死白死白的,皺皺巴巴的,還在不斷抓搓稻草的過程中越磨越薄,紅紅的血肉隱隱可見,似乎要滲出血水來。

此時,母親總是憐愛地看着我,叫我去田埂邊的草坪上或石頭上休息。石頭太硬,我就不去了。於是躺在蔫蔫的稻草上邊休息邊看着父母勞作。父親腳步不停地踩着打稻機,母親除了割稻子外,在中途還得挑着稻穀回去。要不然等到收工的時候打下來的稻穀是裝不完的。

從田地到家裏的路線是個U型,來回都得上下石板路。在這搶收的旺季,母親不讓我和父親中途挑擔回去,她說我肩不能挑,挑得少,而父親身體不好,怕我們影響農活進度而超過了插秧節點,於是每每勇挑重擔。

我永遠記得,近午或午後,母親頭頂毒辣辣的陽光,肩挑一百多斤的重擔,赤着腳顫顫巍巍地走過或雜草叢生或溼軟滑溜的田埂,踏上滾燙的臺階,然後隨着晃盪晃盪的重擔越走越遠。回去還得把稻子倒在曬穀場,披散開來,以便讓烈日暴曬。經常一天往返四五趟,來去匆忙,喝水成汗,衣服經常是溼漉漉的。有時碰到暴雨,母親又得慌里慌張地趕回家收拾放在曬穀坪暴曬的稻穀。由於長期來回奔波,沒及時補充水分和食物,母親患上輕微的乾咳病。雖然不瞭解情況的鄉鄰,總誇母親勤勞能幹,耐苦耐磨。但我知道母親是操勞過度了。

俗話說:“雙搶一到,手爛腳爛。”在暑期艱辛的勞動中,我的手腳已經面目全非了。手背、腳背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的草刀傷痕,手指血絲滲露,好像被剝了一層皮,腳底磕破的傷口紅腫潰爛,晚上睡覺時疼癢難忍,有時不免叫苦連天。可一想到父母手腳皮膚如干裂的樹皮,一看到父親瘦弱的身影,一聽到母親急促、刺耳的乾咳聲時,我不禁爲自己的行爲感到害臊,於是又堅強而勇敢地投入到如火的六月田野中。用一週左右的時間搶收水稻後,父親犁田耙地,我進田踩稻茬,母親則搶收稻草。當把所有水田翻完平整清楚後,母親拔秧苗,父親和我則插秧苗,當插完最後一把秧苗,挺直身子,遊目四顧,一片片水田波光粼粼,秧苗青青,不禁躊躇滿志。而此時已經勞作了近二十天,臨近立秋了。

“立秋補秋”這是老家的習俗,在立秋早上,家家戶戶都熬新米粥,當喝完第一碗濃稠醇香的新米粥後,因“雙搶”的艱辛勞作而失去的精神氣力似乎立馬補足了!因嘗雙搶苦,糧食倍加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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