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應物:身在朝堂、心向天堂的理學先驅(每日賞詩)

一個洗盡了鉛華的文人,是很難從他的外在形式去評判他文學的好壞,如同李書同最後的絕筆“悲欣交集”四個字,摒棄了所有書法技法,不能用好壞來判斷,但是,從他最後的字裏卻可以解析他的內心。書法如此,詩詞也是!韋應物,是繼陶潛、王維、孟浩然之後的又一山水田園派大詩人,山水派詩人,主旨是“法自然”。名教與自然是中國哲學的兩派,仕與隱是文人的兩種態度,儘管從思想上來說,這兩派或兩種態度可以絕然分開,但實際上,人是社會性的動物,不大可能純粹“自然”。很多時候都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陶潛儘管與官場進行了物理隔離,但其內心卻並沒有完全“自然法外”。王維更是半官半隱,韋應物與王維相仿,身體做着官,心靈上歸隱,儘管他並未公開宣稱“隱仕”,且看他很有名的一首詩《滁州西澗》。

滁州西澗

獨憐幽草澗邊生,

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

野渡無人舟自橫。

小草生在澗邊,本是生得其所,何來可憐?草木無情,何來幽不幽?這裏正是一“幽”字,使作者賦予了小草情感,如其說是幽草,不如說是幽人,正是作者遠離朝庭和家庭,才覺得“幽”,這一”幽”便可憐!更加上,小草生在下,黃鸝鳴在上,更生不平,耐何小草不能鳴,只好借黃鸝之口,這是物爲我用,是一種心態;也許,另有一種心態,小草是小草,黃鸝是黃鸝,小草看不慣黃鸝聒噪。但又躲不了,顯得特別無耐,那更是可憐。本來幽人淪落到深澗裏,就這麼與世隔離也就過了一生。可偏偏春潮帶雨,而且來得急,遠方忽有音訊傳來,催得很急,可偏偏又無人渡,讓人徬彷無措,空自嘆息。

此時的韋蘇州,還沒有完全的放下,還沒有做到陶潛那般“悠然見南山”的恬適,心裏既有悲憫,還有牽掛。

很難看出這是一位刺史(地方長官)的詩作,唐朝的刺史,有時也稱太守,官位其實不小了,大文學家歐陽修寫《醉翁亭記》就是以太守的身份寫的,當時還是很得瑟的。但同是太守的韋應物,詩詞裏從未有過做官的得瑟勁兒,

秋夜

暗窗涼葉動,秋天寢席單。

憂人半夜起,明月在林端。

一與清景遇,每憶平生歡。

如何方惻愴,披衣露更寒。

韋應物的詩詞裏沒有多少煙火氣,都是一些景物,總是喜歡單人對單物,處在無人境,盡是鏡中物。觀照內心,即使有過喜怒哀樂,也不想與外人言。一種禪修者的態度,內心清靜。

虞獲子鹿

虞獲子鹿,畜之城陬。

園有美草,池有清流。

但見蹶蹶,亦聞呦呦。

誰知其思,巖谷雲遊。

同是寫鹿,《詩經》中的鹿鳴,其聲也歡,其情也真,儘管同是呦呦鹿鳴,曹操的是鼓瑟吹笙,我有嘉賓,是一個歡樂的景像,但韋應物眼裏的鹿,卻成了被捕獲的鹿,是一條不申其志的鹿,雖供之以美草和清流,但云遊於巖谷纔是小鹿的自由。蘇州刺史的韋應物,不想徘徊於官場,卻想雲遊於四海,這只是他內心的嚮往,他一生身在朝場,心向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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