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小說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1.

“不,我覺得這是一起謀殺事件。”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時間似乎停止了。

窗外的蟬鳴停止,光線具現成束狀定格在空氣中,汗滴定在額頭,就連我的思想都彷彿停止了。

我是怎麼來到這間教室的呢?

直到他的同伴“譁”地拉上窗簾,把蟬鳴和陽光一起阻隔在了外面,我才恍惚記起在這之前的經歷。

小說社瀕臨解散。如果我再招不到新的社員,學校是不會允許一個只有一個人存在的社團的。但在高中的校園裏,好像大家都不喜歡把看小說這件事情提到檯面上來。

除非,我能做點什麼,吸引到大家的注意力。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參加了全國範圍內的一個徵文比賽,如果僥倖獲獎,無疑我會成爲學校裏的小名人,到時就會有更多的小說愛好者知道我,我就藉機招攬他們進入小說社,保住社團。

況且,因爲獲獎的緣故,校方應該也就不會再用“影響學習”爲藉口阻攔我了吧。

我的如意算盤這麼打着的同時,彷彿上天也在幫我,讓我在比賽中一路勢如破竹,就這樣,來到了決賽圈。

這時第一個難題隨之出現。

之前的創作都是自由命題,參賽者可以創作自己擅長的任何題材和類型,但決賽時,主辦方卻給出了命題:懸疑小說。

這一下徹底把我給難住了,且不說我從未寫過這個類型的小說,就是此類的電影電視,除了福爾摩斯等幾個比較經典的IP,其他的幾乎一無所知。

就在我還在爲此發愁的時候,我的朋友跟我說:“下午偵探社有個推理遊戲,你要不要去參加,說不定可以找找靈感?”

我詫異道:“偵探社?咱們學校還有偵探社嗎?”

“有啊,你孤陋寡聞了吧。”

“好吧,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推理遊戲是幹嘛的?”

“就是他們的社團活動啊,簡單的來說,就是通過一件事情展開推理,看看最後誰的推理最接近真相。你不是在創作懸疑小說嗎?這簡直就是爲你量身定做的一場活動啊。”

聽到這,我頓時來了興趣,但還是有所猶豫,“那他們的活動,我一個外人可以參加嗎?”

“沒關係沒關係,他們自大着呢,巴不得在別人面前顯擺他們的能力。”她拿出手機,在上面按着什麼,“好了,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下午一點,東面教學樓的七樓自習室,你到時候直接去就行了。”

“你不一起嗎?”

她把手機放進揹包,望着東面的教學樓發呆。“我下午還有點事,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沒事的,如果實在不好意思,你就當旁聽好了。”

於是,下午一點,我來到了自習室。

自習室的角落裏圍坐着兩個男生,兩人一高一矮,小個子男生戴着一頂十分個性的帽子,哪怕是我有限的懸疑電影閱片經歷,都知道他是在模仿福爾摩斯。

但他旁邊的男生卻一點也不像華生,他足足高出“福爾摩斯”半個腦袋,一點不符合“偵探助手”的角色氣質,反而更像是偵探本人呢。

似乎是覺察到我的到來,小個子男生雙手交叉撐住下巴,輕輕地咳了一聲,我聽到高個子男生無奈的地嘆了口氣,隨即站起身。

“你好,我們是偵探社的成員,我叫楊硯,他叫陳十三。你就是李柔吧,小琴跟我們打過招呼了,請坐吧。”做完自我介紹,楊硯拉出一張凳子,示意我坐在他們對面。

我拘謹地坐下,雖然好奇爲什麼所謂的偵探社只有兩個人,但還是沒有魯莽地開口,坐下後用眼角餘光偷偷地瞟了他們幾眼。

戴着福爾摩斯帽子,叫陳十三的男生從我進門開始,就保持着那個動作,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另一個男生覺察到我的目光,對我笑了笑。

我慌忙低下頭,他們應該是高年級的學長,總覺得身上沒有太多的學生氣。

“那,我們開始吧。”楊硯看了我一眼,然後說。

我茫然地點頭,看到陳十三從揹包裏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

楊硯自然地從他手裏接過去。

楊硯說:“我們今天要討論的,是一起車禍事件。大概是傍晚六七點時,一輛私家車在某路段,撞死了一個老人,事發地點沒有監控,沒有路過的行人。事後,老人送醫,但不幸身亡,並在死前指認是司機故意撞上的她,而司機則一口否定,稱他正常行使,沒有超速,老人是突然從路邊衝到路中間的。‘就像故意尋死一樣。’司機說。”

我被勾起了興趣,擡起頭,只見楊硯在白紙上寫下司機,又在不遠處寫下老人,並打了個叉,代表死亡。

楊硯繼續說:“事後,老人家屬一直在鬧,最後司機被迫賠償了50萬元,這是他準備跟未婚妻結婚的錢。事情發生後,婚禮也就擱置了。司機撞人身亡拒不認錯的消息更是在網上迅速傳播開來,讓司機一時間成爲衆矢之的,被無數人謾罵聲討。”

“因爲在網絡上,沒有人認識自己,所以每個人都變得肆無忌憚起來,絲毫不考慮到自己的言語會對別人產生什麼樣的傷害。”

楊硯停下話頭,我意識到是自己的突然發言打斷了他,連忙道歉:“不好意思,請繼續。”

“網絡流言愈演愈烈,最後甚至有人找到了司機的住址,那段時間經常能看到司機的門口堆滿了垃圾,街坊鄰居也對他冷眼相待,一些不明真相的,在他身後悄悄叫他殺人犯。司機不堪受辱,最後跳河自殺了。”

“啊!”沒想到事情最後會是這樣收場,我忍不住驚叫出聲。楊硯在手機上調出一段視頻,推到我面前。

我伸長脖子,去看上面的內容。

畫面上的男人邋遢無比,頭髮和鬍子已經很多天沒有打理過了,衣服也大概幾天沒換的樣子。他踉踉蹌蹌地走在江面大橋上,像個醉漢,嘴裏一直念着“不是我,不是我害死她的,我沒有殺人。”

視頻彈幕上,盡是指責:

“殺人犯,法律制裁不了你,會有天理收你。”

“他怎麼還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樣子。”

“你只是賠償了50萬就這樣了,那些失去的親人的家屬,他們又該如何難受。”

“殺人犯,去死吧。”

“殺人犯。”

“去死吧。”

……

突然,畫面上的男人停下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毅然決然地翻過護欄,跳入江中。

視頻在這裏中止了。

“打撈上來的時候,司機已經死亡了。”楊硯說出視頻後續,並且在白紙上司機的上面打了一個小小的叉。

既然有視頻,那也就是說,這是一起真實事件。我的興趣被完全調動起來,隨即打開手機瀏覽器,查詢了相關的報道。

事情發生在八年前,事件始末和楊硯所說並無二致,事情在司機跳河身亡後,再次發酵到一個新的高度,但也在那之後不久,徹底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我一陣唏噓,“不一定只有刀具才能殺人,手握鍵盤,有時候也能殺人。”

楊硯附和地點點頭。

只是這起事件已經結束了,雖然結局讓人唏噓,但並沒有喪心病狂的連環殺人犯,也沒有驚心動魄的殺人拋屍,整個事件從頭到尾清晰無比,沒有任何的疑點,這又要如何展開推理,又需要解開什麼難題呢?

我將我的疑惑說了出來。

楊硯定定地看了看我,然後轉過頭去,看着窗外發呆,夢囈一般說:“是啊,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我站起身,告辭離開。

雖然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懸疑小說靈感,但我心裏並沒有太多失落,我已經打定主意,寫一個關於“鍵盤俠”的故事,藉此諷刺網絡上的那些不負後果的發言亂象。

至於比賽,聽天由命吧。

我拉開教室的門,這時背後傳來了一道陌生的聲音:“不,我覺得這是一起謀殺案。”

這是陳十三第一次開口說話。

2.

從門口走回座位的那一小段路上,我的腦子裏閃過無數種思緒。

一般來說,判斷一件事情爲謀殺,至少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被害人,二是兇手。

這起事件一共有兩名死者,司機是不堪網絡暴力跳河輕生,屬於自殺,自然不能成爲被害人。

另一個死者,是被司機撞死,並在臨死前指認了司機是故意行爲,雖然說沒有任何證據,但人之將死,如果不是事情屬實,誰又會拼着最後一口氣指認一個陌生人呢?

如果這真是一起謀殺,那被害人就是老人,而兇手就是司機。

只是,爲什麼?

“想到什麼了嗎?”陳十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承認我被他們勾起了更大的興趣,將我的想法說了出來。

陳十三雙手一合,“啪”地鼓了一個吝嗇的掌,笑着說:“小琴說你對這些推理啊懸疑的事情一點也不感興趣,但其實你挺有天賦的嘛。”

我對這個冷麪人的誇獎有點不知所措。

“但是,爲什麼呢?司機爲什麼要殺死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他做這一切又是出於什麼目的?簡而言之,他的殺人動機又是什麼?”這時,楊硯也插了話。

陳十三親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耶,硯硯也加入推理了。”

楊硯身軀一震,滿臉黑線地避開。

我沉默思索,楊硯說得沒錯,司機的殺人動機是什麼呢?

見我們陷入了僵局,陳十三從楊硯手裏拿過紙筆,埋頭在上面寫寫畫畫,幾分鐘後,將紙重新放到我們面前。

白紙上歪歪斜斜地畫了一條線,線的一端是老人和司機,另一端連接着一個大黑點,旁邊寫着“相山孤兒院”。

陳十三說:“那我就給你們一點提示吧。請看——”

他用筆在白紙上游走着,一邊解說:“這是當時的事發現場,而這個路段只有一條路,通往這裏,相山孤兒院。而且這裏屬於郊區,周圍也沒有什麼景區,來到這裏的,幾乎可以肯定是衝着孤兒院來的。”

他揮舞着手裏的筆。“提問:什麼樣的人會來孤兒院呢?”

“在孤兒院長大的人。”

“來孤兒院找人的人。”

我和楊硯幾乎同時說出自己的答案。

陳十三打了一個響指,“賓果,兩位都回答得相當正確。根據我所知道的消息來看,司機的確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他成年後離開孤兒院,也經常會回來看看,當時是特地來告訴孤兒院的院長自己要結婚了的消息。”

“而車禍死亡的老人,多年前曾在孤兒院門前,丟棄了自己的一個親生兒子,一直過了很多年,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又多番回來打聽那個孩子的消息。據可靠消息,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前去了。至於有沒有找到那個孩子,這就不得而知了。”

楊硯拿出手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幾分鐘後關掉手機,對陳十三說:“網上關於這起事故的報道里根本就沒有提及這些,就連老人家屬的身份是男是女都沒有說明,所以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這該不會全是你編的吧?”

陳十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說:“這個,我怎麼知道的,先不管。總而言之,就目前的消息綜合而論,請兩位展開你們的推理吧。”

楊硯沉默着,而陳十三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着,“要不然,就從你開始吧。”

“我?”這突如其來的邀約讓我不知所措,雖然我的心裏也有了一些想法,但是說到底,我跟他們只是第一次見面,而且我只是來旁觀找靈感的,貿然加入進去,始終不太好。

“我只是一個推理的門外漢。”我委婉拒絕。

“哪裏的話,既然來了,就參與進來吧,我看你挺有天賦的哦。”陳十三鼓勵的語言像是巫師的咒語,讓我也躍躍欲試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說說我的看法吧。”

聽我這麼說,楊硯也擡起了深思的頭。

我深吸口氣,將我的推論和盤托出。

“剛剛聽到司機的孤兒身份,以及老人曾有過的棄子行爲,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推論:司機就是老人的兒子。前面你說過,老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上山打聽兒子的下落了,這就說明了他還不知道司機的真實身份。同樣的,司機也多次到孤兒院來,從他結婚了想到要來告訴院長一聲,說明他跟院長的關係應該很親暱,甚至是把對方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老人上孤兒院尋親,要找的第一個人是誰呢?對,肯定也是院長。院長要麼因爲時間太久一時想不起來,要麼就是因爲不知道老人是誰,有所忌憚,所以沒有如實相告。而在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到來,他也應該知道老人是誠心找人不假,幫助別人母子團圓,本來是一件好事,想來院長應該會極力幫助她纔是,但是老人直到臨死,依舊沒有知道司機的真實身份,所以我斗膽一猜,應該是有人不想讓老人知道,這個人是誰呢?答案就是司機。”

“司機在某次前來的時候,和老人打了照面,因爲是孤兒院的生人,所以他自然會跟院長提及,而院長這段時間也已經回憶起了當年的事情,於是告知了司機老人前來的目的,以及司機就是老人所尋找的人。而司機在知道真相後,並沒有選擇相認,反而讓院長幫忙隱瞞。謀殺的種子,也在那一刻悄悄在心裏發芽。”

楊硯皺起眉頭:“可是這是爲什麼?爲什麼他在知道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後,不去相認,反而要在這之後,將她殺死?這不符合邏輯吧。”

我說:“因爲仇恨。”

楊硯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陳十三揮手阻止了。他從座位上直起身子,語氣似乎也變得嚴肅了起來,“繼續。”

“我不知道司機被丟棄的時候多大,有沒有記憶,但即使沒有當時的記憶,在這之後的二十幾年,他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孤兒,我猜他可能時常會想,爲什麼父母會將他丟棄,如果不是院長收留,那這個丟棄的行爲無異於謀殺。對父母的心底質問最終發酵成了一種恨,而這種恨,在老人回來找他的時候,爆發了。”

“‘既然你當初選擇了殺我一次,那我也殺你一次。’我猜他可能是這麼想的吧。於是他在四下無人時,開車撞向了老人……”

陳十三這時舉起了手:“提問。”

我說:“陳十三同學請問。”

陳十三說:“既然他都已經開車撞人了,而且事發路段並沒有監控,那他爲什麼又要打電話叫救護車呢?他完全可以等老人死後,將屍體拋到一個隱祕的地方,然後處理好現場離開,置身事外不是更好嗎,打電話反而將自己捲入進去。”

“或許……他在最後一刻良心發現了。”

楊硯搖着頭:“一個計劃殺死生母的人,怎麼會那麼輕易就良心發現。並且事後他因爲網路暴力輕生,一個內心充滿暴力的人,是不會被別人的暴力傷害的。”

我頓時變得啞口無言,第一次推理就出現這麼大的漏洞,心底一股挫敗感油然而生。

陳十三安慰我:“彆氣餒嘛,雖然你的推理不全對,但也不全錯哦。”

我不解地看着他,陳十三又拿過紙張,在老人和司機的字眼上畫了一個雙向箭頭,並寫上“母子”,他解釋道:“有一點你猜得不錯,兩個死者確實爲母子關係,除此之外,老人還有一個兒子,他的年紀比司機要小,當初老人母子三人因爲鄉下饑荒,逃難來到城裏,又誤打誤撞到了相山孤兒院,老人自知帶着兩個兒子,三個人都沒有活路,於是把大些的那個——也就是後來的司機——給丟在了孤兒院門口。當時司機已經五歲了,是被哄騙着留下的,他是有被丟棄的記憶的。”

我眼前一亮,這跟我的推論不謀而合。

“一般來說,有這樣的經歷,後天養成極端性格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引導不良,誤入歧途也不是什麼讓人驚訝的事,可是很幸運,在那個黑暗的夜晚,司機被自己的親生母親丟棄,但卻被另一個擁有慈愛之心的人收留。院長是一個很好的人,給了他無微不至的愛,他雖然不能原諒自己的母親,但也並不恨她。”

陳十三最後結論:“司機不是蓄意撞死老人的。”

3.

說來說去,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我甚至懷疑陳十三所說的“謀殺”根本只是他的臨時起意,事實其實就如網絡上所言,本就沒有那麼複雜。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距離下午上課只有半個小時,廣播站的成員已經在開始廣播今天的內容。

我開始坐立不安,剛剛從揹包裏拿出筆記本準備紀錄下一些靈感的時候,發現有東西落在宿舍了。一會還要去宿舍拿,不知道這個“推理遊戲”還有多久,我能不能在它結束前趕回去。

陳十三打破沉默:“兩位,還有什麼新的想法嗎?”

我忙說:“你直接公佈答案吧。”

陳十三看了看楊硯,他也點頭附和我的話。

陳十三說:“直接公佈答案的話,那也太沒有意思了,這樣吧,我就再給你們一點提示。”

他再一次拿起筆,在紙上寫下死者家屬四個字,並用兩條線將他和老人與司機連接起來,一端寫上“母子”,一端寫“兄弟”。

他並未就此停下,在另一個空白處,又寫下“重病的女孩”幾個字,與“死者家屬”連接的箭頭上寫着“父女”。女孩旁邊,用小一號的字體備註:需要錢做手術。

想了想,他又將筆移動到“死者家屬”的位置處,停頓了大概10秒鐘後,他在白紙上寫下了最後兩個字。

我看着那個在“死者家屬”旁邊的兩個大字,驚得張大了嘴巴,大腦彷彿也在那一瞬間,停止了思考能力。

陳十三寫完,把筆往桌上一丟。

“推理遊戲,繼續。”

他寫的兩個字是:兇手。

4.

所以,這就是真相嗎?

陳十三所指認的兇手竟然是:死者家屬?!

老人不是被司機所殺,殺死她的,是她的另一個兒子。

但是老人明明是因爲司機開車撞上致死的,從始至終,死者家屬都沒有露面,又是如何行兇的?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突然,我想到一種可能,這也是唯一的可能,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爲什麼兇手會是一個不曾露面的人,我的身體因爲這個猜想而興奮得顫抖起來。

陳十三覺察到了這一點。

“你想到了嗎?”

我點了點頭:“司機和死者家屬——也就是他的弟弟——是雙胞胎,事發當天,開車撞死老人的,其實不是哥哥,而是弟弟。”

陳十三尷尬地笑了起來,楊硯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意識到自己的推論又一次是錯誤的。

楊硯耐心解釋說:“所謂兇手,不一定非得是執刀殺人的人,在背後計劃一切的,纔是真正的兇手。”

我恍然大悟:“你是說,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弟弟暗中安排的?哥哥只是做了弟弟替罪羊?”

楊硯點點頭,然後轉頭問陳十三:“我有幾個問題需要確認。”

陳十三說:“你說。”

“第一個問題:你提到弟弟有一個重病的女兒需要手術,我想知道,弟弟當時是否有這個支付能力。”

“沒有。”

“第二個問題:手術的費用是多少?”

“大概,五十萬左右。”

兩人一問一答,顯得十分默契,而我在旁邊卻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此時此刻,我徹底成了一個局外人。

楊硯問完,深吸了口氣,然後說:“我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了。”

陳十三咧嘴一笑:“那就請開始你的推理吧。”

楊硯說:“從結果來看,司機最後賠付給了老人家屬一筆五十萬的鉅款,而好巧不巧的是,老人有一個需要手術的孫女,手術費用正好是五十萬。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老人被車撞死前後那段時間,應該正好是女孩動手術的時期吧。”

陳十三點頭:“沒錯,賠償金到手後三天,女孩就進行了手術。”

“這麼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老人一家需要錢,但是僅憑兒子一個人的收入,根本就負擔不起,這時老人想起了多年前被自己丟棄的長子,雖然自己拋棄了他,但至少他是自己的親骨肉。‘說不定這些年過去了,他過得很好,有很多錢也說不定。我是她母親,如果能找到他,他一定會幫我的。’心裏面懷着這樣的想法,老人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來到了相山孤兒院。”

“但是結果如何?剛纔已經說過了,司機選擇了隱瞞,老人雖然到訪多次,但仍然沒有結果。眼看希望破滅的時候,弟弟看着停在孤兒院門前的那輛豪車,心裏面生出一個歹毒的計劃。”

“‘你看那輛車,值好多錢,車主一定是一個有錢人,等他開車的時候,你就跑到他車前,咱們狠狠地訛他一筆。’弟弟這麼哄騙老人。結果,訛人的目的達成了,但同時也出了意外,老人因此喪命。”

楊硯說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把桌上的紙張揉成一團,扔到牆角的垃圾桶裏。

“這就是所有的真相。”

原來如此,沒想到最後的真相竟然是這樣,我一陣唏噓,同時在我的筆記本里記下所有的要點,腦海中的懸疑故事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雛形。

就在我以爲事情就此結束的時候,陳十三卻說:“你真的覺得弟弟只是單純地想訛一筆錢來給女兒做手術嗎?就算成功了,他又怎麼知道司機能給他五十萬?要知道,五十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如果失敗了呢?而且一個正常的人,怎麼會讓自己的母親以身犯險,去做這種事情。”

“而且,當時司機開的那輛車,總價值甚至不到十萬,如果他的目的僅僅只是訛錢,那不應該找一個看起來更有錢的人下手嗎?老人可能是因爲年紀大了,分辨不出車子什麼價位,但兒子又怎麼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陳十三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楊硯說:“你的意思是,弟弟的本意就是要母親死?”

“沒錯,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

“兒子想殺死自己的母親?動機是什麼?”

“因爲仇恨。”陳十三和楊硯齊齊看向我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是下意識脫口而出的。

“哦。”陳十三來了興趣,一雙眼睛盯着我,讓我想起深夜裏貓的的發光的眼神,“仇恨?”

我說:

“我之前的推理裏,就有司機因仇恨從而殺死母親的結論,雖然被證實是錯誤的,但是同樣的邏輯,也可以用在弟弟身上。弟弟一直恨着自己的母親,這種恨意一直持續了二十多年。或許是丟棄哥哥後的生活也並不如意,於是母親經常抱怨,加上對哥哥的愧疚,只要弟弟一有事情做得不如她的意,她心裏可能就會想起被丟棄的哥哥。”

“‘是不是當初我的決定是錯誤的。’‘如果是哥哥的話,放學後會幫我洗碗吧。’‘如果是哥哥的話,不會只考這麼一點分吧。’‘哥哥的話,會考上一個更好的大學吧。’‘哥哥的話,會賺更多錢,讓我過上更好的生活吧。’‘哥哥的話,就不會需要到處籌錢給孫女做手術,他一定有錢吧。’‘如果當初留在身邊的,是哥哥就好了。’”

“這樣的心裏話,時不時地從她嘴裏說出,雖然可能只是無意間的小小抱怨,但一字一句,都被弟弟記在心裏,長期積壓在心裏,最終演變成恨意。終於,在相山孤兒院的最後,當他知道母親三番兩次跑來,就是爲了尋找那個在她口中比自己千好萬好的哥哥,恨意如同火山爆發而出,最終造成了這出悲劇。”

“好……好厲害。”楊硯呆呆地看着我,滿臉的不可思議。

陳十三意味深長地輕聲說:“簡直就像是親眼看到的一樣。”

“那麼,就這樣吧,今天的推理遊戲就結束了。”陳十三站起身,對我說,“你不是還要去宿舍拿東西嗎,別遲到了。”

“喂喂喂,等一下,這就結束了,你還沒說她的推理是不是正確的呢。”楊硯揮手抗議着。

我盯着陳十三:“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宿舍拿東西的?我好像並沒有說過吧。”

陳十三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又把帽子戴到頭上。“天機不可泄露。”

這時,廣播也接近了尾聲,正在唸結束語,這表明已經兩點二十分,距離上課只有十分鐘了。

我已經快要來不及了,站起身,說了聲“回見”,就匆匆忙忙地奔向了宿舍。

衝出自習室後,我頻頻看錶,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回到宿舍再去教室,一定會遲到的。

都怪今天一整天都在想着這個偵探社,搞得我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忘記了。

轉過一個拐角,因視線不明,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我連連道歉,那人手裏拿着的東西散落一地。

我俯身去撿,那人卻親暱地拉住了我,語氣溫柔,話裏充滿了寵溺。

“小柔,是你啊,我正好要去找你。”

我聽出是父親的聲音,同時看到掉在地上的,正是我忘在宿舍的藥。

“都已經這麼大了,怎麼還毛手毛腳的。你每天中午都要吃藥不知道嗎,要不是我剛剛碰到你朋友小琴,她跟我說你把藥忘在宿舍了,我才能給你送了過來,不然那可就麻煩了。”父親責備道。

我知道父親又要開始長篇大論了。自從幾年前手術過後,身體雖然已經恢復,但是卻留下了看不見的後遺症,每天都需要吃藥,而我忘性又大,總是忘記,父親每次都把我一頓好說。

我連忙打開藥盒,吃了藥,然後挽住父親的手臂,撒着嬌:“爸爸,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藥味在我的嘴裏散開,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今天的藥味道卻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樣。

父親看着我,一臉的無可奈何。

因爲已經吃了藥,我已經不需要去宿舍了,父親也在我所就讀的這所學校任職,所以我們便一起向着教學樓走去。

我偷偷看着父親的側臉,想起他這些年撫養我的不易。自我有記憶以來,母親就已經去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父親一個人拉扯着我。

因爲我的緣故,父親就算有合適的對象,也小心翼翼地,生怕我反對,但其實我比誰都希望他能找一個伴。

所幸,父親現在也有一個女朋友了,他們是兩年前認識的,阿姨人很好,對父親很好,對我也很好。

“爸爸,你什麼時候和阿姨結婚啊?”我打趣道。

父親的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只說:“我們商量過了,等你高考過後。”

“啊,那還有一年呢。”

“你先好好學習,一年很快就到了,你考上一個好大學,什麼都不要想了。說起來,現在的學生壓力也真是大,好多學生都出現了心理問題,厭學事小,影響以後的人生更是大事,我想這大概也是學校聘請我的原因吧。”

談到工作,父親又變得認真了起來。

我嘆了口氣:“我有好多同學,都說家裏逼得他們喘不過氣來,還說想離家出走了。哎。”

“可不是,剛剛午休時,就有好幾個學生來找我,全是因爲高考壓力。”

我笑着說:“那爸爸給他們施展魔法了嗎?就像是對我做的那樣,讓他們忘掉壓力。”

父親摸了摸我的頭髮,“那當然了,你老爸我啊,可是個很厲害的魔法師哦,只要我的手這樣輕輕一揮,就可以讓他們忘記壓力了。”

“爸爸真厲害。對了,我的比賽有思路了哦。”

“就是那個你這幾天一直在頭疼的懸疑小說嗎?還是要以學習爲主啊。”眼看他又要開始嘮叨了,我連忙岔開話題,“爸爸你知道嗎,咱們學校有一個偵探社,兩個學長都好厲害啊。”

父親聽後,卻一副疑惑的樣子,“咱們學校有這個社團嗎?我怎麼不知道。”

我把嘴一癟,說:“你整天都呆在你那心理諮詢室,根本就沒有好好了解過學校裏的事情,不知道也很正常。”

父親尷尬一笑,“那倒也是,我以後一定多多參加學校活動。”

說話間,我已經來到了教室門口,而這時上課預備鈴正好響起,我告別父親,走進了教室。

“老爸再見,放學見。”

6.

歷時三天,我的小說終於在週六這天晚上完成了初稿,創作過程中,我文思泉湧,簡直就像是在寫新聞報道一樣,絲毫沒有以往任何卡文的痛苦。

這天晚上,父親很晚纔回到家。

我做了一桌飯菜,特意叮囑父親把阿姨帶回來。

小說被我打印成手稿,放在飯桌上,等待着他們回來。

父親和阿姨一坐下,拿起手稿就打趣我:“怎麼?這是提前慶祝獲獎嗎,我的大作家。”

我勉強一笑,說:“你先看嘛,然後給我說說你的看法。”

父親拿起手稿,認真看了起來。

這是我和父親一直以來的習慣,我從小就喜歡寫作,父親總是我的第一個讀者。

我對阿姨說:“阿姨,你也看看吧。我想多聽聽別人的反饋。”

二十分鐘後,父親放下了手稿,臉色如常。阿姨卻頻頻看向父親,又時不時偷偷打量我,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將一切都看在眼裏。

父親說:“故事很精彩,一層又一層的反轉,最後鎖定真兇。這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吧?”

我說:“是啊,我也是偶然間在網上看到這起報道,所以就加以改編,創作了這個故事。”

我沒有提及陳十三和楊硯。

阿姨站起身,顯得比平時拘謹了很多,她突然說:“我想起來我家裏還有點事,我就先走了吧。”

父親拿起筷子:“先喫飯吧,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一會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阿姨沒有違逆父親,重新坐了下來。

我給她盛了一碗魚湯遞過去,對父親說:“其實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哦,還有一個結尾,我沒有寫。”

父親說:“先喫飯,喫完再說。”

父親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讓我感到無比的陌生。

我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說:“之前所有的推理,都是針對‘是誰謀殺了老人’這一點展開的,但有一點,一直被人忽略了,那就是這起事件,一共有兩名死者,分別是老人,還有——”

我停頓了一下,接着說:“司機。”

阿姨緊緊抓着父親的手,而父親的臉色越來越黑。

“司機的捲入,像是無辜的,他跟老人和兇手一家的關係還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事實上,當真沒人知道嗎?不,我不這樣覺得。相山孤兒院在郊區,來回並不方便,老人不可能每次都是自己一個人前去,必定有人陪同,那個人就是他的兒子。”

“弟弟會不會比老人更熱衷於尋找自己的哥哥?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他肯定想親眼看一看這個在母親眼裏強過自己無數倍的哥哥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我猜想,弟弟一定已經從院長那裏知道了哥哥的真實身份,只是和哥哥一樣,他也選擇了隱瞞。”

“爲什麼呢?因爲仇恨吧,弟弟恨母親,卻更加恨這個素未蒙面的哥哥。特別是在他找上門,請求他借錢給自己救助女兒,但是被以要結婚爲由拒絕之後,謀殺的計劃就已經開始了。”

“他說服自己的母親,讓她自己撲向哥哥正在行駛的汽車。當然正常人自然會對這種幾乎相當於尋死的方式有所牴觸,但是弟弟一面以救孫女來道德綁架母親,一面利用職位之便,對她不斷進行心理暗示。”

父親這時已經停下了筷子,正在用紙巾擦拭嘴角的油,我看了他一眼,繼續說:“沒錯,弟弟是一個心理醫生,只要長期地進行暗示,就可以達到催眠的效果。最後,母親撲向了哥哥的汽車,最終身亡。”

“而母親所謂的死前指認兇手一說,其實是在臨死前,認出了司機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情緒激動之下,在外人看來,就成了指認肇事者的鐵證。”

“老人身死,弟弟的謀殺計劃,完成了第一步,接下來,目標就變成了哥哥。”

父親又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手,接着雙手撐在桌上,好整以暇地問:“可司機是被網絡暴力害死的,難道你想說網絡暴力也是弟弟一手策劃的?”

我想起楊硯跟我說過的關於暴力的那段話,嘆氣道:“殺死哥哥的不是網絡暴力,而是他內心的善良和道德。”

“事發之後,哥哥知道自己無意間撞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自然會心生愧疚,甚至可能會因此抑鬱。但說到底,這是他時隔二十多年第一次見到母親,對他來說,除了血緣上的聯結,眼前的這個老人其實跟一個陌生人沒有什麼區別。就算他是一個聖人,又真的會因爲錯撞了人,就因此捨棄自己的生命嗎?”

“但他最終還是自殺了,這到底是爲什麼?我思來想去,終於讓我想通了關鍵。在司機愧疚和尋死之間,加入了一股催化劑,而這,就是弟弟的傑作。”

“根據後續報道,弟弟在收到哥哥的賠償金之後,就再有沒有與哥哥碰過面,而哥哥在那之後,一直和未婚妻呆在一起,一直到死前,也足不出戶。那麼弟弟又是如何主導這一切,讓哥哥最終自殺的呢?”

“不要再說了!”阿姨尖叫起來,失控地跑進了衛生間。

父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不知道爲什麼,那一瞬間他的身影在我眼裏與陳十三的重合在了一起,一樣的睿智,冷酷。

“繼續。”他說。

“司機死前一直跟未婚妻在一起,並沒有接觸任何人,如果說誰最有機會對他做什麼,那就只能是……”我停下話頭,答案呼之欲出。

“你不是說是弟弟主導的嗎?怎麼又變成未婚妻了。”

“如果,弟弟和未婚妻是認識的呢?”

父親的眼睛眯了起來,我看向衛生間的方向,問:“爸爸,你跟阿姨,不是這兩年才認識的吧,你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甚至可能,還談過戀愛對吧。”

衛生間的門打開了,阿姨剛洗過臉,臉上還是未乾的水跡,但即使如此,臉色還是白得嚇人。她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一樣,默默地牽引到父親的身邊坐下。

我心中一痛,但還是咬着牙,繼續我的話語。

“弟弟在第一次上門找哥哥借錢的時候,就認出了哥哥的未婚妻,也許是命運的作弄,讓他再一次見到多年前分開的戀人。當弟弟說明來意,未婚妻已經嚇得魂不附體。女兒?需要做手術?特別是當她知道那是他唯一的女兒時,內心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因爲那個女孩就是弟弟和未婚妻的女兒。我猜想當年兩人因爲種種原因不得不分開,未婚妻懷有身孕,本來打算打掉,但弟弟苦苦哀求,最終未婚妻心軟了,生下孩子後遠赴海外。本來打算一輩子定居海外,沒想到最後遇見哥哥,還是回了國,卻在結婚前期,又一次遇到舊人,更是得知了當年的那個孩子生了重病,而救人的鑰匙,此時掌握在哥哥的手裏。”

“可是哥哥拒絕了。”

“那一刻,未婚妻的心死了。”

“他暗中與弟弟見面,想了解孩子的情況。弟弟把自己的謀殺計劃和盤托出,兩個開始合謀。在老人死後,未婚妻故技重施,用弟弟對付老人的法子,在哥哥身上如法炮製。”

“一點點曼陀羅花粉,就能讓人產生幻覺,再加上枕邊人無時無刻的暗示。‘你殺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你應該去死的。’‘你是個殺人犯。’”

“於是,司機的精神幾近瘋癲,最後,跳河而死。”

阿姨手邊的魚湯一口沒喝,已經涼了。我默默起身,去廚房把湯給熱了一遍,重新盛了一碗,推到她面前。

“媽,喝湯。”

她擡起頭,震驚地看着我,眼裏的淚水打着轉。

我轉過頭,輕聲解釋道:“你和爸爸要結婚了,我就當提前叫一下,適應適應。”

她的眼淚掉進湯裏,被她一口喝了下去。

父親起身走向臥室,我則跟在他後面。

父親在窗前駐足,最後點燃了一根菸。我對煙味過敏,從前,他從不在我面前點菸。

我從口袋裏掏出滿滿的一個藥盒,把它放在窗邊的桌子上,父親瞥了一眼,說:“你幾天沒有吃藥了?”

我說:“已經三天了,爸爸,我想我已經好了,以後不用吃藥了吧。”

父親沉默着。

久久,我走出了房間,留下父親一個人,盯着藥盒發呆。

7.

奶茶店裏,我聽完陳十三最後的推理,驚得打翻了手邊的奶茶。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對趕來的店員連連道歉。

我們換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我急忙開口問:“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陳十三說:“是的。”

我想起那個午後,我和陳十三冒充高中生,以推理遊戲爲由,見到的那個一心爲找寫作靈感的女孩子,心中有點不忍,“可是就算是她有知情權,通過這樣的方式,不覺得對她太殘忍了嗎?”

陳十三說:“這已經是八年前的案子了,就算是我推理出事情真相,可是所有的證據早就隨着時間消失殆盡了。唯一可以指認兇手的,只有一個人。”

“你要讓她去指認自己的親人?”

陳十三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嘆了口氣,“可你說她如果真的目睹了當年父親催眠自己的奶奶這件事,爲什麼當時不說呢,隔了這麼多年,你又怎麼確定她會告發自己的父親。而且當時進行推理遊戲的時候,她對這起事件可是一無所知的樣子,我不覺得她像是裝的。”

陳十三說:“推理遊戲的時候,她不是裝的,她的確一無所知。當年她也確確實實目睹了事件的大部分真相。”

“那是怎麼?”突然,我也想到了,“你的意思誰,她失憶了?”

陳十三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是失憶,是催眠。他的父親發現她撞見自己的計劃後,意思到可能會暴露自己,但他終究對女兒是有真愛的,不可能將女兒滅口。所以只能鋌而走險,利用自己的專業,對女兒進行催眠,封存她這段時間的記憶。好在那時正是女兒進行手術前後,身體和精神都很虛弱,所以有驚無險,成功了。”

“這麼多久,她也一直沒有想起來,我猜他父親一定也用了什麼預備手段,比如藥物什麼的。”

我說:“所以你讓她參加推理遊戲,目的就是讓她自己走出催眠,想起來一切。”

“是的。”

下課鈴聲在這時響起,不一會,學生都湧出了校門。

蟬鳴一直響啊響,夏天的溫度一直向上拔高,一路升到了38度。

每個從奶茶店門前匆匆經過的少年少女們,額頭上都布着一層細密的汗珠,而我的內心,此時卻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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