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博士"--張貴舉

本地人稱“地理博士”的張貴舉,實爲我們淮安市洪澤區岔河鎮的剃頭匠一個。

張貴舉是洪澤剃頭界大師張五爺的兒子,這門張家世代以理髮爲生。民國時期,張五爺家就在舊時南京的外國使領館區開了一家理髮店,名曰“新亞理髮店”。

那時,張貴舉剛上初中。一日,從外國使館區裏走出了一個西洋鬼子“中國通”。他詢問張五爺道:“老闆,箍桶巷怎麼走啊?”

這個問題難住了張五爺,張五爺家一直開的是街面上正規的理髮店,乾的可不是那種走街串巷的剃頭挑子行當,他哪裏知道這個箍桶巷在什麼地方。

就這樣,張五爺被這個“中國通”西洋鬼子嘲笑道:“你們中國人連自己住的城市都不熟悉,真是少見世面,估計你一出門就會走丟的……”這一幕,恰巧讓剛剛散學歸來的張貴舉看見了。

第二日,與往日一樣,張貴舉挎上書包和水壺,手裏提着飯盒上學去了。張五爺哪裏曉得,這一天張貴舉根本就沒有去學校,他離開家門後,轉過街角,就一邊走一邊詢問路人,箍桶巷在什麼地方。

說起來,這張貴舉也很聰明,他詢問的人都是那些拉黃包車的、賣報的、送信的,或者是拖板車上門送碳的。沒過多久,他就一路打聽着徑直來到了城南,找到了那個西洋鬼子詢問的箍桶巷。然後,他沿着箍桶巷由北往南,再由南往北,連續逛了好幾趟。

張貴舉這時雖然年齡不大,但他做的卻是專心之事。張貴舉就這麼一邊逛,一邊從書包中掏出作業本子記錄着。他記下了箍桶巷每家每戶的信息:陳記木匠鋪,做大木盆,五口人,兩個徒弟,大徒弟蘇北人姓黃,二徒弟安徽安慶人姓戴;王麻子木漆行,賣油漆、桐油,夫妻二人帶個徒弟……一天下來,張貴舉書包裏的兩個作業本子,被他記得密密麻麻滿滿當當的。

一日,張五爺無意之間看到了自己兒子的這兩個作業本,他看兒子寫得如此認真,他還以爲兒子好學上進了呢,他心中不由得暗喜,他渾不知兒子記的其實都是一些與學業無關的東西。

一日晚上,張貴舉回家告知了張五爺箍桶巷的位置,並講述了巷子裏一大溜子人家的情況。起初,張五爺還以爲兒子去過,可是被張貴舉編了一個謊言騙了過去,他說是問的學校老師,又查看了一些圖書才知道的。

這次,張貴舉贏得了張五爺的一番誇獎。誰知道這番誇獎,卻惹下了"禍根",張貴舉從此不務正業,荒廢了學業。張貴舉不再認真讀書了,他利用每天上學時間偷偷跑遍了南京的大街小巷,城內城外,書包中也盡是那些與地理相關的書籍和雜誌。到了學期結束,張貴舉給張五爺捧回來了一堆“鴨蛋”,各門功課門門零蛋。

張五爺也是一個老實人,他尋思着自己就是一個做手藝的人家,家門裏怎麼可能會出一個狀元呢?自己兒子只要能認識幾個字,記個帳,寫個信,也就可以了。就這樣,張五爺也沒將這些“鴨蛋”放在心上,他早早地讓張貴舉輟學回家,接了他的班,幹起了自家剃頭的老本行。

三年左右的光景,張貴舉除了按摩沒有學精,他在剃頭界其他方面的技藝已經完全不輸於張五爺了。在這三年裏,張貴舉白天正常理髮,到了晚上,他就挑燈夜戰,專門研究他感興趣的各種地理書籍雜誌和區域地圖。

如此一來,張貴舉在地理學方面的造詣完全可以碾壓當時教高中的一幫地理老師了。尤其是他對南京的風土人情、社會信息方面,張貴舉更是在這一方無人能敵。倘若他生當逢時,當時解放大軍渡江解放南京城時,讓他做個嚮導或者當個作戰參謀什麼的,那可再恰當不過了。

六十年代初,張貴舉一家被下方回到了老家岔河,他也娶妻生子,在岔河老街上開了一家理髮店。理髮店真實的名字如今記不得了,但是當時老街人都叫他家店--“亞非拉理髮店”。

當時,岔河老街的店鋪門面多是木質可拆卸的門板結構,張家理髮店也不例外。張家理髮店門面兩邊的木柱上刻着一副對聯:“新事業從頭做起,舊現象一手推平”;橫批:“頂上功夫”。

此時的張貴舉,儼然已經成爲了一位人人敬重的大師傅,他帶着自己的兒子(外號大明子)和一幫徒弟,一起給別人理髮。我生活在岔河老街的時候,只要理髮,我肯定去“亞非拉理髮店”。每次一進店,就能聽見張貴舉在給坐在店裏等他理髮的人講解他的世界地理知識。諸如伊拉克在哪裏,與咱們中國一樣也是文明古國,是世界上產石油的主要國家之一,一年能產多少多少石油……印度在南亞,與咱們國家西南接壤等等。

張貴舉就這般一邊滔滔不絕地講,一邊從他嘴裏連綿不斷地噴射出一串串吐沫星子,細瞧就像一個人嘴巴里鼓着氣往爐膛裏吹火一般,就這樣張貴舉得了一個綽號--“吹火嘴”。那些石油產量、國土面積、人口數量、東南西北又有哪些國家,所有的專業數據讓坐等他理髮的一幫大老粗們聽得津津有味。漸漸地張貴舉又被衆人冠以“地理博士”的雅號了。

張貴舉回到老家後,他平日裏忙於生意,一到有閒的時侯,張貴舉就又犯老毛病了。他會帶上乾糧和水,帶上筆和紙,他把整個淮寶大地都走了一個遍。他走訪記錄的很精細,他記下了每個村、每個生產隊的位置,記下了它們的領導幹部、人口、土地面積、糧食產量等等。

又是多年過去了,“地理博士”現在不知如何?但我相信他在地理方面的造詣一定更深了,他的術業也定會有他用處的……

(據洪澤論壇網友文節選修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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