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有這樣的人：他似乎很喜歡喫空心菜，清洗前，都會把每一小片菜葉跟菜梗掰開，分得清清楚楚。
那些菜，在他手上，就像是在加工的藝術品。要處理多久，都不重要。
他是我的公公。給我最深的印象是，戴着老花眼鏡，慢慢掰着空心菜，一邊看着連續劇。
多年來，他每天的作息非常規律，六點半準時起牀，自己泡茶喝上將近一小時，爾後去買菜，九點半準時開始煮湯、煮飯、和洗菜，十一點多開始炒菜，十一點半準時喫午飯。
是的，他一個人喫飯。
我們逢年過節回家時，三個人一起喫。公公做飯，慢條斯理，我們喫得隨意，飯桌上只聽見碗筷聲、吞嚥聲。
他老婆，即我婆婆跟他幾乎不說話，且幹活回來得晚，一年裏，一起在飯桌上喫飯的次數不會超過十次。
跟公公的聊天，印象較深的，是每次春節在家時，他都會跟我說起好幾年前，他準備我們婚宴的事。
而且，說得有些激動。
一次又一次。像是得了健忘症，爾後又覺得根本不是。
他跟我聊到的屈指可數的話題裏，還常常提起的，是說他日後行動不便了，希望我們可以給他留一碗飯、一碗湯。我點頭，說“嗯嗯”，再無其他。
我婆婆也跟我們說過類似的話。我打趣着回覆她說：“媽，你怎麼就這點出息呢？你爲兒子、爲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啊？怎麼能是一碗飯、一碗湯就足夠的呢？”我媽聽得也哈哈大笑。
如今我們的寶寶出生了，我們搬回老家跟公公婆婆一起生活。煮飯炒菜的活，由我們晚輩負責。
公公總會適時出現，幫我們抱寶寶。
每次他準備抱寶寶外出時，都會提高嗓門說：走囉，我們出去玩咯。出去轉一圈，回來就可以喫飯囉。
在家裏抱着寶寶時，最常聽見他說的是在報時－早上十一點囉，下午四點囉，晚上八點囉。
彷彿，帶寶寶是他打發時間的一種好方式。希望，這比煲劇、掰空心菜好點吧。
抱寶寶回家後，總會自言自語般地說起，寶寶在外面遇到的好玩的事。
聽得我們都樂了。
那或許是，我們難得正常交流的時刻。寶寶很喜歡她爺爺抱，他也很喜歡跟寶寶互動。
當然，我們都明白，他跟寶寶說的話，主要是說給我們聽的，希望我們可以迴應。
我們當然也會，主動跟他分享寶寶的狀態，或好玩的事。
說着說着，聊天的話題不只是寶寶了，我們會聊他的身體狀態、他朋友的事、鄰居的事、村裏的事、甚至他年輕時的事……
曾經，他覺得我這媳婦，在這個家裏，就像客人一樣客氣。
即便如此，他依舊對我很好，不管是把菜推到我面前，幫我收衣服，還是在我打壞罐子時，跟我說沒關係。
如今每天都在家裏，不再那麼冷清了，還有個寶寶，可以說的話也多了。
希望，他不再那麼寂寞了。
家有一寶，如有一寶。我起這個題目，是想說明，因爲有了寶寶，讓我跟公公的關係拉近了。
帶孩子是體力活，不管如何，都希望他的老年人生活，可以多些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