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天朝周围有那么多的女儿国?

女儿国,男人的温柔渊薮,一派不能自拨让你生根发芽的十里春风。

在女人如云的国度,昼思夜覆,辗转反侧的都是女人,这是男人的梦想。

女儿国概念在本邦影响深远,明代小说《西游记》对其推广功不可没。

吴𠄘恩的女儿国文案融情爱、悬疑、凶杀等诸传播要素于一体。

四条和尚与一群渴望男人的女人对戏,想不精彩都难。

然而,细考女儿国,却发现西梁女国仅为其一。数千年来本邦几乎为女儿国包围。

为什么天朝周边有这么多女儿国?

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困惑的问题。

曾经以为:仅仅只《西游记》中一个欲望汹涌的女儿国。

一伙以戒律欲望为理想跋涉而来的男人,投身此间,必定是打狗的肉包子,渣儿都不会留下。

取经团队一路向西,因误食子母河水,唐长老与八戒妊娠成孕。

女儿国大戏刚开场,便一破西游逢妖套习,耳目一新。

53回,我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到那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

女儿国的设计,必须先解决人口繁衍问题。

女儿国的传说,是本邦最早开发的民众娱乐概念之一,天朝上国周边总免不了有个把母系氏族部落,便八卦成女儿国云云。

从战国《山海经》开始,本邦就有了女儿国的记录,但是,完善女儿国生育逻辑的,却是《后汉书》

《后汉书·东夷列传》曰:“说海中有女国,无男人。或传其国有神井,闚之辄生子云。”

没有男人怎么办?这里准备好了一口神井,只要向里一看,女人就怀孕。后来,咱们的祖宗们继续八卦,让这个传说更加圆满。

南北朝《金楼子·志怪》说,女国有横池水。妇人入浴,出则孕,若生男子,三年即死。

从唐宋到元明,女儿国的生育大事,大都是走入水妊娠的路子。

《通典·边防二·女国》上讲:女国,慧深云:“在扶桑东千余里。其人容貌端正,色甚洁白。身体有毛,发长委地。至二三月,竞入水则妊娠,六七月产子。”

这些记载,多为倭人来华的讹言。最最要命的,是这里的女人忍耐千年干旱,渇盼着男人的到来。

《西游记》53回,这里乃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故此见了你们欢喜。

专留男人的国度,是诱惑也是安慰。这对于一向只重男丁的本邦来说,简直开启了想象的宇宙。

可是取经团刚一靠近女儿国,就嗅到了不同的味道。连遇到的老太太都诉说虎狼之危:“还是你们有造化,来到我家!若到第二家,你们也不得囫囵了。”(53回)

婆婆道:“我一家儿四五口,都是有几岁年纪的,把那风月事尽皆休了,故此不肯伤你;若还到第二家,老小众大,那年小之人,那个肯放过你去?就要与你交合。假如不从,就要害你性命,把你们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儿哩。”

温柔之乡,为什么在陈述中变得如此可怕?

也许,上古时期真的有女儿国,只是不是我等想象的样子吧。

《山海经·海外西经》:女子国在巫咸北,两女子居,水周之。一曰居一门中。
《山海经·大荒西经》:有女子之国。

山海遥遥,其事也荒。说起女儿国惜墨如金,不夸张、不脑洞。反而是往后代,女儿国就越来越离谱。

唐人杜佑的《通典·边防二·女国》,写梁武帝天监六年,有晋安人渡海,为风所飘,至一岛,登岸。有女如中国人,而言语不可晓。“男则人身而狗头,其声如犬吠。”这种狗人的怪胎,荒谬不经,已没有边界了。

按《通典》的说法,女国有六个。“北海之东,方夷之北,有女国,天女下降为其君”;“西南夷板楯之西,有女国”;“昆明东南,绝徼之外,有女国,以猿为夫,生男类父,而入山谷”;“南海东南有女国,举国惟以鬼为夫”;“勃律山之西,有女国”⋯⋯

唉,本邦的四面八方,环绕着无数的女儿国,等待着求法的先锋们去一探究竟。

历史上唐僧的原型,唐玄奘曾写了一部《大唐西域记》,记述了他到印度取经的所见所闻。

对西部诸少数民族邦国的记载非常详尽。

在这部书的第四卷,唐玄奘记录了一个“大雪山中”的“东女国”。玄奘在书说这个王国“世以女为王,因以女称国”

那么历史上是否真的有此东女儿国,女儿国的风俗习惯是怎么样的呢?

关于东女国,《旧唐书》第197卷《南蛮西南蛮传》确有记载:“东女国,西羌之别称,以西海中复有女国,故称东女焉,俗以女为王。东与茂州、党项接,东南与雅州接,界隔罗女蛮及百狼夷。

东女国南北长有二十二天的行程,东西长有九天的行程。

据《旧唐书》的这段描述计算下来,东女国应该南北距离应该有400至800公里,东西距离应该有180公里到360公里。

这段记载与《大唐西域记》中的记载大致是相同的。可见在唐时的确是存在一个东女国。

那么这个东女国是不是就是传说的女儿国,《西游记》中的女儿国是不是就是这个地方呢?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说东女国“东接吐鲁国,北接于阗国,西接三波诃国”,这个国家东接吐番国,北面是于阗,西接三波诃国。

东女国也确有剥人皮的风俗,有钱人死后,皮都会被剥下珍藏或制成某种法器,与老婆婆讲的用人做香袋竟如此接近。

《大唐西域记》中还对女儿国作过这样的描述:“拂惊国(即东罗马帝国)西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略无男子,多诸珍宝货,附拂逢国,故拂凛王岁遣丈夫配焉,其俗产男皆不举也。”

这与《西游记》中的“女儿国”是比较相似的。《新唐书·西域传》中则记载了这个国家的人是羌族,而且这个国家的西边还有以女性为王的国家,东女国确实是存在过的,它是古代西藏西北部山区靠近印度的一个小邦国。

泱泱大国文明先启,舍我其谁。

先贤们的自豪,不是咱们这些后辈不争气的孙子们所能揣摩。

祖先们冒着风险向四周一探,南边蛮,北方狄,东路夷,西部戎,尚不识文断字,中原这样的文明是领先千年的势头。

后世四裔志、异域志、职方志的神话原型,无一不是把异域描述为与中土大相径庭、怪异之物出没的荒蛮之地。

以听闻为之,文士描出来的遐方殊形的图景,必然难免会掺杂着子虚乌有。

《尚书·尧典》说舜受禅执政后,“流共工于幽都,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共工、驩兜、三苗、鲧或是历史中的人物,或是传说中的怪物,舜将它们“投诸四裔,以御螭魅”(《左传·文公十八年》)。

祖先将中原为中心文明圈层划分出不同的文化形态与图景:中心是文明,外圈是四夷,再外面可就是螭魅了。

禹是《西游记》的时间起点。从禹开始计时至其治水灵器出江湖约二千五百年。这是西游神话也借《尚书》的权威在经典化。

西梁女国是这种四夷文化圈的具象化,也是异域想象的世界投射。

当然,这样的想象空间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关涉女人色相肉欲的种种故事,正是铺陈“伏魔证果”最好载体。

《红楼梦》中有个有意思的桥断:贾政与一群幕僚共赏女儿棠,大言出自女儿国。而宝玉一番话点破文士用意。

17回,贾政道:“这叫做‘女儿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出女儿国,故花最繁盛,亦荒唐不经之说耳。”众人道:“毕竟此花不同!女国之说想亦有之。”宝玉云:“大约骚人咏士以此花红若施脂,弱如扶病,近乎闺阁风度,故以女儿命名。世人以讹传讹,都未免认真了。”

原本虚构的事件与世界,构建脑回路粉色梦境的向往,完成了异域边缘的想象,维持了正统理性的秩序。

当华夏面对诸夷、中心面对四裔、常识面对怪异,绝域之国、殊类之人正好就是“蛮夷要服、戎狄荒服”的形象写照,法术咒语一定要出场“降妖除怪”。

女儿国围绕天朝密不透风,若仅从文人骚客的放纵簿幸角度考虑,就永远会深陷人性的泥淖难以自拔。

神话诞生之铁律必与怪物结下不解之缘,阐释怪物、排斥怪异是维持正统秩序的手段,偏偏人性总是间或释放幽灵。

古人的心智远非我们想到的那么简单,当正与邪、灵与肉的抟杀难分伯仲时,他们会把这种因惑放逐到宗教的精神壁龛。

先贤找到了娱乐凡夫俗子并释放他们因惑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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