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日子

只要內心快樂,懂得知足和感恩,即使周遭都是泥濘不堪,即使過着別人以爲卑微的生活,一樣可以活得輕盈,靈動而多彩。

一樣可以活在別人的羨慕之中。

這不,我就因羨慕而停下了腳步。這不,很多穿的冠冕堂皇的人,也停下了腳步,忍不住張望。

在一處低矮的垃圾處理站內,在兩臺笨重的機器空隙,一名穿着藍色環衛服的乾瘦老頭,正隨着一陣動聽的音樂翩翩起舞。揚手,擺頭,扭臀,踏步,左搖,右晃,前進,後退,各種動作隨着旋律有條不紊的進行。

一臺磚頭大小的播放機,放在側邊的電動車尾座上,屏幕是黑白色的,音響效果卻非常逼真。老頭並不盯着那屏幕,只是面向着馬路,踩着那節奏,嫺熟自如的跳着。

一會兒,那些騎着電瓶車,或者趕路的,穿着體面的人,搖搖頭,或者笑着,匆匆地離去。有的人走了很遠,還忍不住回頭張望一下,也許只一下下,便又快步離開,好像被什麼東西攆着一樣。

這兒確實有一些不同於別處的地方,那就是氣味,長久以來堆積垃圾的氣味,濃烈而囂張。

我倒是對這個並不怎麼排斥,也許是習慣了吧,因爲我也一樣,經常在垃圾場邊走。反正現在還早,我竟不自覺地踱了進去。

老頭看我走了進去,竟不自在起來,好像有了一絲羞澀。他慢慢放下腳步,停了下來,任由那音樂自顧自的放着。也許是覺得我對這個感興趣,他走過來,與我並排站着。

他從口袋掏出一支菸來,遞給我,我擺了擺手。他便收了回去,小心翼翼的塞進口袋的煙盒裏。

他比我矮了近一個頭,小胳膊小腿,濃密的頭髮裏夾雜着三三兩兩的白髮。但他的人很精神,但得筆直,眸子裏閃着光。

我以爲他跟我一樣,也是外鄉人。哪知道,他說他就是這附近的。“你們上海人真好哇。”我由衷的羨慕他。他微微一笑,輕聲的說:“我也是鄉下人啊。前些年,我們也是一樣種油菜,種水稻,跟你們沒什麼區別。”

這我倒相信,那個時候,這裏哪有什麼高樓,別墅,只在道路旁邊有一些三三兩兩的黑瓦農民房,中間大片平坦的耕地,都種植着農作物和蔬菜。時不時有一些包着頭巾的阿婆和戴着草帽的阿公,在裏面鋤草打藥,與我們老家的場景沒什麼兩樣。

“現在舊房子都拆掉了,土地也被收購了。大家都住進了新樓房,政策又好。還有六個月我就退休了,再到處走走,跳跳舞,健健身,安安心心養老吧。”老頭平靜的說着。

“退休了,你還可不可以做這個?”“不可以的,不過可以去照照大門,看看倉庫什麼的。”

“你的孩子都大了吧,應該參加工作了。”一提起孩子,他就興奮起來。

他的孩子很有能力,研究生畢業,開了一個廠,生意非常紅火。

“孩子早就不讓我幹活了,更別說幹這種活了。但我還不老啊,雖說沒什麼大用,這點力氣活還是能幹的來的。我能掙一個是一個,可以不作指望就儘量不作指望。總不能就靜靜的等着,等着自己一點一點的老去,直至動不了。”老頭將手摸向口袋,停了一下,又收回來了。

“現在政策這麼好,該知足了。許多人不願意幹這種活,嫌它髒,累。這可比原來種莊稼輕鬆多了,乾淨多了。這不,空閒時候,我還可以跳跳舞。”他指了指電瓶車上的播放機,身子又忍不住隨着旋律扭動起來。

正在這時,有人拖着一滿三輪車垃圾過來。這人身材魁梧,嗓門洪亮。“老張,趁趕緊的,將這一車處理掉。我和你一起跳跳舞。”

老張跟我揮了揮手,走到那龐大的機器邊,啓動了它。機器的嗡嗡聲傳來,像在花間辛勤的蜜蜂。播放機還在那兒興奮的唱着,優美的旋律漫到了馬路上。

又有些人停下了,側着耳朵聽。又有人捂着鼻子,匆匆而逃,走遠了些,還忍不住回頭望。

天色亮開了,浸過雨水的泥土蓬鬆着,散發着一股清香。有人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泥濘,走得笨拙而沉重。有人在那泥濘處輕快地跳着舞,過得滿足而輕盈。

天,都是一樣的天,日子,也是一樣的日子。

黃亞洲,美篇簽約作者。湖北省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出版散文集《人生處處,總有相思凋碧樹》,《總是紙短情長,無非他鄉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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