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罚单


傻祥死了,村内收到一张罚单。

村子在秦岭余脉,靠山临川。河不大,山不小,南北向的路在河右,串联了百十户人家,北头蜿蜒与河相伴接了去县城的路,南头直到后边没人家的山头,山头上有一颗橿树,据说是闯王手植,这些年受了不少香火,上边挂了不少祈愿的彩带,远望一片红云笼罩。

村内的几个老人说,傻祥的苦受够了,死了,享福了。有人说,傻祥命犯孤星。


傻祥的母亲是三年自然灾害来到村内,为了一口吃的,嫁给了憨厚的父亲。没有几个人记得那女人的模样,她在傻祥还托着鼻涕带着涎水时,就出去了,再没回来。三五年后,傻祥的父亲进山时,出了意外,留给傻祥的只有两眼窑洞和石块堆就的半围院墙,人可以跷腿跨过,狗无需费力就可以越过。可是谁愿意进去呢?只有些曼草攀沿,布满,间缀些零星的小花。

仍是那几个老人,他们算了算,傻祥应该有小六十了吧?

傻人,天可怜。他们中有人感慨道。


父亲死后,傻祥的早年倒是有一伯一叔照顾,但只限是时不时给点吃的,给点旧衣,争取一下低保、救济粮等。后来,村内有了各种救济,首先考虑的都是傻祥。

成年后的傻祥不懒,种庄稼当然不会,他只能给村内人打杂。搂草,垫圈,出粪,挑水,割麦,拉车,他都干。谁家有红白事情了,劈材,烧火,刷碗,打扫,他也不拣活。有口吃的就行。要是看到傻祥那两眼窑洞前冒烟,肯定闻不到一点谷焦粟香,他只是在烧点热水。

傻祥的院内外扔着红的绿的黑的灰的各种烂衣破裤残鞋,外露的棉絮已经变得灰黄,夏季时,馊味四逸,苍蝇乱飞。多少年了,已经没有人进过这个院子。送来的东西,就放在那长满杂草的院墙上。每年入秋,可以见到一些秸秆堆在窑洞的门口窗口,开春了,就都被傻祥烧了热水,喝了。谁家的秸秆少了,就都记在傻祥头上,没有人计较。


不记得给傻祥剃过多少回头了!一位老妪念叨着。

老一代人,给自家男人、小孩剃头像做针线活一样娴熟。捎带着,给傻祥洗洗头,剃一剃,也算一件功德。后来,人们都去了理发店,老妪们的刀也钝了丢了,只好用做针线的剪子给傻祥胡乱铰一铰。年对年,有人给傻祥领到理发店清理一次,多数是剃个光头,偶有理成寸头的,能见到头皮。


傻祥去过城南,一个老爷子说。

傻祥是去了城南,可是没多久就回来了。

如果说人们记得傻祥说过的话,也只有这一次。傻祥回村后说,城内吃的东西多,有几个人打他,不让他在几家饭店门口,那几个怂(这是他从不敢对村内人用的词)和他一样。他回来是带大盖帽送回来的。

那是你碰到创卫了,一个路过的年轻人说。

啥?

年轻人没有回答老年人和傻祥的话,头也没回的过去了。


村内新修的路上,牛羊的粪少了。山头上到处是嗡嗡做响的大风车。傻祥的窑洞内晚上仍然没有灯光。


傻祥死在南北路的北头。

村内干部着头(做主),砍了村南头的一颗大杨树,做了一副粗榫粗卯的棺材,棺面素净,无饰无刻。


林业上开了一张罚单。

埋了傻祥,人们发现南头的橿树没了!

有人说,那儿准备栽一个最大的风车。

罚单的钱缴了。有人说,那是从民政局要的钱,由头是埋傻祥。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