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李承干×晋阳公主)

十二国记背景

提示:十二个国家各有十二只麒麟与十二位王。麒麟负责挑选君王治理国家,如果君王失道,麒麟就会生病,而一旦麒麟开始生病,国家也会出现各种天灾与妖魔,除非君王能及时将国家重新导向正轨,或主动到蓬山退位,不然麒麟只会逐渐病重乃至死亡。等麒麟病死后,君王也会在一年之内死去。

此文选取了南方的涟极国,李承干为廉王,明达(晋阳公主)为廉麟



明明已经是春天,作为最南边的国度,涟极国的都城重岭已经是不可思议地暖和,但李承干此刻紧握成拳的双手仍旧一片冰凉。

“……主上,台甫已经薨逝了。”

李承干似乎全然没有听到,前来通报的内小臣只得长跪不起,又重复了一遍。

“主上,台甫已经薨逝了。”

漫长的沉默与等待,就在内小臣已经觉得双腿麻木时,李承干终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仁兽麒麟,也就是台甫,乃是国家的灵魂之所在,就算是一国之君也是由台甫挑选出来治理国家的。台甫驾崩,就意味着国君也活不过半年的时间了。不过,就算面对李承干如此冷淡的态度,内小臣也完全没有吃惊的感觉。

这个国家已经完了吧。台甫已死,主上又如此消沉——不对,就算此刻主上重新振作起来也毫无意义了。

就算是作为涟极国都城的重岭,因为主上的失道,导致这里的妖魔也不比都城以外的地方少多少,若不是云海之上的雨潦宫还算安全,恐怕他早就离开了。

李承干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还跪地不起的内小臣,随口吩咐了一句:“你下去吧。”

内小臣闻言回过神来,默默地站起身,垂着头退了下去。

李承干缓缓迈上积翠台的玉阶,眺望着这一望无际潮涌潮生的云海,心中想到的,却是那日台甫明达最后一次醒来时期待的模样。

“……我梦见了呢,是主上所梦想的国度……”明达伸出细如树枝般枯瘦的手臂,如同轻轻叹息般的气若游丝,“没有妖魔,没有哭泣,没有无家可归的孩子,只有盛开的鲜花与熟透了的红嘉祥……主上,主上一定会让明达看见这样的国度吧……”

努力睁开眼睛看向面前同样憔悴消瘦的青年,病势已沉的明达微笑着说,“等明达的身体好了,主上的梦想就能实现了吧……”

“是,等你的身体好了,你就会看到我们期望已久的那个国度。”

良久的沉默后,李承干记得自己是这样告诉明达的。

只要耐心期待着,再耐心一点,就好了。

期待国家变好,期待身体康复。

只是期待变成了等待,而这个等待,如今也不需要再有结果了。

明达没能再次睁开曾经轻快明亮的双眼,就薨逝在了仁重殿里。从此天灾不断,妖魔丛生,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哭泣的女人,和失去父母的孩子。

就算是永远温暖如春的涟极国,盛开四季不败的鲜花与清甜可口的红嘉祥,也只能出现在华胥之梦中。

这个国家已经无可救药地驶向败亡的路上了。

而有这种觉悟的并不是只有内小臣,身为百官之首冢宰的杜荷自然也早已对这个事实了然于心。

看着面前试图阻拦他进入正寝的内小臣,杜荷有些不耐烦地蹙眉道:“主上究竟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就算没了台甫,如今也不是消沉的时候!”

杜荷的话音刚落,就见李承干从长乐殿中缓缓步出。

“啊,主上终于肯出来面对现实了吗?”

没有理会杜荷言语中已经难以掩饰的嘲讽之意,李承干挥退了内小臣,杜荷立刻上前严厉地说道:“百官们都还在等着主上拿出政令让百姓们度过这段难关,主上就算要自暴自弃,也不是现在。”

“那么,”李承干终于不再沉默,而是偏过头来看着杜荷,认真地问道,“在失去台甫,又将失去主上的如今,冢宰,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还在期待什么?”

没料到会有此一问,杜荷哑然,一时间静默了下来,良久之后,他的耳边才传来李承干消沉而漠然的声音。

“上天与台甫都已抛弃了这个国家,冢宰又何必如此辛苦。”

杜荷凝视着面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虽然台甫刚刚薨逝,失道带来的惩罚却过早地体现在了主上的身上,憔悴与消瘦早已取代了这张曾经英俊无畴的面庞。

“抛弃了主上?”话语脱口而出,杜荷几乎一时没意识到这喑哑的声音正是自己的。

“主上是不是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一次次无视台甫心意的到底是谁?”

李承干看向面前已然愤怒的杜荷,恍恍惚惚中,眼前的面孔渐渐被明黄色轻快的身影取代,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犹在耳畔。

——“主上想要的是怎样一个国度呢?明达的存在,就是帮助主上实现自己的理想啊。”

“主上认为是上天和台甫抛弃了这个国家,可是和梦想中的国度不断背道而驰的究竟是谁?”

——不知从何时起,耳边的声音依旧悦耳动听,却渐渐隐含了一丝忧虑:“主上偶尔也听一听天官他们的意见吧,也许可以帮助主上更快地实现自己的想法呢?”

“那么温柔的台甫,一直隐忍着不适也不想让主上失望的台甫……难道主上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台甫的忍耐吗?”

真的毫无察觉吗?不,不是这样的。

李承干早已木然的心,此刻却在努力回忆着,记忆中明达有好几次欲言又止,百般隐忍不适的神情,却都被他有意无意地无视了。

——“主上,冢宰也是为了您,为何不能接受一下冢宰善意的提醒呢?只顾着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样真的好吗?”

那时的自己,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呢?

“虽然看到主上一意孤行拒绝接纳别人的意见,可台甫却从来不舍得对主上说一句重话,台甫在用自己全部的信任与生命追随主上,直到临终弥留之际都相信着主上一定会完成你们的梦想……可主上回报给台甫的又是什么呢?一直在挥霍台甫的信任的人是主上您自己啊,背叛了梦想和梦想背道而驰的人也是主上您自己啊!主上,快醒醒吧,您究竟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杜荷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声嘶力竭地冲玉座上的李承干喊着。

李承干木然地擡手,摸到了面庞上的一把冰凉。

这是……自己的泪。

讶然与恍然的神情同时出现在李承干的面庞上。原来,原来明达并没有背弃他,大臣们也没有背弃他,一直在辜负着大家的,是他自己啊。

“明达……对不起……”

泪水潸然而下,为被他辜负的信任,被他辜负的生命,被他辜负的明达。

“明达,对不起!”

决了堤的悲伤弥漫在大殿里,杜荷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动了动唇,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沉默了。

廉台甫驾崩一个月后,廉王召集了所有还留在都城的臣子们。

“我会去蓬山退位。”

李承干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落在大殿上。

玉座下的所有人闻言皆是一惊,杜荷当即站出来反对,冷静地指出:“事已至此,主上就算退位,台甫也不会活过来……”

“我知道,”李承干径直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明达已经不在了,我就算退位,这个国家也注定要度过一段辛苦的日子。所以,”李承干说着,看向大殿上的所有人,“我会在离开之前安排好一个假朝。”

“假王就由冢宰暂代,”李承干看向杜荷平静地说道,“涟极国以后就交给你了,还希望你能尽己所能,在新的麒麟与新王产生之前,挑起这个重担。”

面对主上郑重其事而又从容不迫的托付,杜荷想再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哽住。喉间微微颤动着,半晌之后,杜荷到底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来。

“就这样吧,我会尽快去蓬山,以后涟极国就拜托给大家了。”

李承干说完,竟似松了口气般,轻松地笑出声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下了玉座。

没有让内小臣跟着,李承干独自一人来到积翠台,一名七八岁的童子正坐在玉阶上,双手支着下颌,扎着童髻的脑袋一点一点,直到承干走得近了,这才听到脚步声,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

“……主上?”童子看着他有些目瞪口呆地说,“主上是需要骑兽吗?”

承干并没有回答,而是难得有些兴致地主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童眨了眨眼睛:“我叫稚奴。”

“那么,稚奴,你梦想中的国度是什么样子的?”

“梦想中的国度?”稚奴不知道主上问这样的一个问题是什么目的,但还是偏首想了想,将私塾里夫子说给他听的话重复了一遍,“百姓和乐,乃苍生之喜。”

“这样啊,虽然说法不太一样,不过这也是我和明达的梦想。稚奴的梦想和我们的一样哦。”

稚奴看着面带微笑的李承干,有些奇怪地想:明明主上是在微笑,可为什么却看上去那么悲伤呢?年幼的稚奴并不能理解主上的心情,只是心里感觉有些难过,于是干脆低下了脑袋。

“希望这样的国度,终有一天不再是只是华胥一梦,而是真的会实现吧。”

一只修长却有些冰凉的手抚摸上了稚奴的头顶。

“稚奴,以后这个国家,就要拜托你看着了。”

就借助你的目光,看着我和明达奉献上一生的这个地方,有朝一日可以让黎民苍生都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

“……主上?”

稚奴轻轻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擡起头来,看到的却是李承干骑上驺虞的背影。

夕阳缓缓西沉,披了一肩余晖的青年,瘦削挺拔的身影衬在绚烂的晚霞中,印下一斜青鸦色阴影。稚奴下意识就想张口喊住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阴影倏尔不见,青年已经高飞远去。

此时的稚奴并不知道主上是去做什么,他只是感觉到,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主上了。


《廉史》:

廉麟生十二年,迎廉王李承干,廉王遂赐字台甫为明达。廉王立十六年,台甫明达薨。廉王以冢宰为假王,退位于蓬山,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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