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那麼近,那麼遠



黃昏時,正喫着飯,雨就來了,噼裏啪啦如同撒開的珠子,急急地放下筷子,去看雨,唯恐錯過了一場與雨的約定。

雨來得急,很多人來不及躲避,或者也不想躲避,都不急不緩地在綠蔭下駐足。一個小男孩兒騎着自行車,從廣場往樓裏來,遠遠的他的母親喊着:“兒子,快點!”小男孩兒脆脆生生地回答:”媽媽,我快到了!”而另一邊,一個老大爺彷彿並不想躲雨,在自家的三輪車前徘徊,老婆婆則在海棠樹下襬弄她的那些花。一個穿着粉色雨衣的小女孩兒,踩着她粉色的小雨靴,舉了她媽媽大大的粉色雨傘,在濃綠的薔薇叢下,如同開了一朵大大的喇叭花,在雨聲中歡快地踩着水泡兒。

雨聲漸大漸密漸漸狂野,女兒也過來,與我一起在窗前聽雨。夏日黃昏的雨真是涼爽啊,雨珠落在窗臺,水汽也拂面而來,女兒放了手機裏的歌兒,貓也來湊熱鬧,跳上窗臺,我把手伸向窗外,探出半個身子,儘可能與雨來個零距離的接觸!那一刻,女兒的長髮柔柔地飄在眼前,我與女兒在雨聲裏,靜默,不語。

有哪一刻,能比此時更閒雅呢?雨聲密密切切,把光陰變得如此柔,如此緩,如此靜謐,那一刻時光的詩意與從容,都在風聲雨聲裏,放大,放滿,變得格外充盈。

窗戶打開時,雨淋溼了桌角,放在書桌上的書,變得溼噠噠暈染着院子裏草木氣息,打開書,墨香撲然,有海棠的清冽香氣,有萱草花如金盃般盛起的水露點點,有玉簪肥美如蒲扇般的盎然倩影。

臥室裏的燈暈染出一團柔和的光影,風攜着水汽吹拂了紗簾徐徐而來,女兒望着窗外的雨,哼唱着一首輕柔的歌,我望着這一切,陷入了一種淡淡的情懷中。

這淡淡的氛圍,讓我回憶起我的十八歲,回憶起我與母親在一起的時光。可是,忽然的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那麼遠,那麼不可琢磨,十八歲那個心懷美好的年齡,已遠走了二十年的光陰。這二十年裏,歲月是何等的風塵僕僕,一路跌跌撞撞,踉踉蹌蹌,慌慌張張,又有多少光陰,能如此刻般靜謐美好呢?

曾幾何時,我們忘了品味光陰的美,以至於光陰無情地抹去了我們所經歷的所有美好,那個純淨美好的年華,那個年華里最美的面容,都被生活磨礪得千瘡百孔。

不知何時,雨聲漸小,樓下一個烏髮披肩的女孩兒,正舉着傘從樓裏走出,可又忽然停住了腳步,輕彎下腰,掬了一把薔薇花叢裏的水珠,路燈下的雨,柔柔的如銀絲,輕落在女孩兒披在肩上的發上。

望着這一切,一首柔柔的老歌,悠悠的從心底浮起:我離開錢塘的第三年,時常想起那個夜,走在古舊城牆邊,記得特別清晰,夜風的氣味,還有劃過周圍的臉,這麼近那麼遠,現實和夢境相疊,月光皎潔水雲光線——

年華總是從青蔥歸於蒼老,絢爛歸於平靜,成長的腳步,無論多麼匆忙,那些遺落在記憶深處的過往,依然會讓你在一場雨的光陰裏,變得溫柔安然。光陰那麼近,又那麼遠,遠的是回憶,近的是過往。可無論如何,總會有那麼不經意的一瞬間,撥動你的心絃,讓你回到那個心懷美好的從前。

-E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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