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隨風去》30

桃兒從老郝家裏回來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想到了她的兩個姐姐先後在在家裏招女婿,姐夫哥從踏進那個村子那個家起,爲挑起生活和家庭的重擔,付出了多少艱辛的努力!而同樣是招女婿的劉偉岸,爲擁有一份熾熱的愛情背叛了他的妻子,可結果還是勞燕分飛,拖着行李箱淨身出戶。

桂蓮可真不容易啊!桃兒彷彿從她的身上看到了幾個姐姐的影子。

過了些日子,桃兒打開了衣櫃,把兩件沒有賣出去的女羽絨服和自己穿舊了的呢子大衣打了包,她還給老郝的即將出生的外孫準備了兩套衣服,在元旦那天一起交給他,讓他帶回家去。

其實這都是表達心情的一種方式。她對老郝的感激和依戀,甚至還有了一絲心疼,都深藏在心裏。郝監利是一個剛過五十歲的男人,他需要一個溫暖整潔的家,需要有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和他身心交融地過日子。這些,桂蓮都給不了他,她能夠給予的就是嘮叨、哭鬧,懷疑。她把這些強加給他,又用家庭的責任和個人的道德拴住他。可偏偏她手無傅雞之力,老郝可以輕而易舉地掙脫她,但他又於心不忍,他只能在家庭外面尋找一些快樂來彌補心靈的空虛。而桃兒就是他在長期的尋覓過程中找到的一個獵物,也可以說成是一種緣分吧。

聰兒到學校有兩個多月了,桃兒就有點想他了。原來在家裏讀書時,她什麼時候想去看兒子,什麼時候想做點菜送給他都是很簡單的事。現在他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廣州,她只能通過手機看着他、聽着他的聲音,卻摸不到夠不着。

在桃兒看來,人和人之間,只有面對面地用眼神、用面部表情去溝通才是最真實最可靠的。就像她和老郝一樣,他們已經靠的很近了,近得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讀得懂對方心裏的想法,還能從從彼此的眼神裏能猜得出那種種渴望。但桃兒知道,現在他們兩個人還在彼此的剋制。一旦感情的火山爆發了,兩個人就去一切的撲上去,即使飛蛾撲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因爲想念聰兒,桃兒又想回娘屋了。到娘屋去看看媽和二姐他們。在衆多的侄兒侄女中,桃兒最關心的還是大貴,她比自己只少四歲,可以說是桃兒一手帶大的。大貴考了兩次大學都沒考上,到了二十三四歲,找了一個男人招了上門女婿。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的兒子都讀初中了,她男人好像還沒有融入到這個大家庭中,他上班下班得過且過,喜歡下棋也喜歡打麻將,每個月一千多塊錢薪水,對大貴的旅社生意不感興趣,更不用說利用下班的時間去幫助打理了。桃兒知道大貴的內心一直是很苦的,只是她不肯向人說出來。

旺兒很想跟桃兒一起回倒口灣,只有在桃兒娘屋裏的親人們面前,他才能得到最大的尊重,感到最多的快樂。可現在福兒的茶館裏,每天客人都是滿的,每週二、四、六的晚上,人們都要買六合彩,旺兒想跟桃兒回娘屋也回不成了。

每次回娘屋,桃兒順路必到二姐店裏。這會兒二姐正在小賣部門口洗幾雙鞋子,她見桃兒來了連忙甩掉手上的泡泡,遞凳子倒茶。她說你不來我都要去找你哦,我們這裏要拆了重新修建,學校後勤部的關主任已經給我們打過招呼了。桃兒說爲什麼要拆?你們一家三口在這裏做了十幾年生意,這樣一拆,不是連飯碗都沒有了嗎?學校方面有的賠償嗎?

二姐說我們做多少年也是租的學校的門面。雖然是承包,我們也得交租金,現在人家要拆了,也沒有什麼好扯皮拉筋的!校長說了,只要樓房做好了門面出來了,對外出租時仍然最先考慮我們一家。但是出租的價格都是一樣的,公平競爭。我們老了,早就該回去陪媽了,跟她做點喫的,陪她說說話,免得她有時候一個人在屋裏頭孤單。小貴倒是沒什麼,她女婿前半個月都在找門面呢。就是大貴,到外面投資開旅社的話,她拿不出這麼多錢來鋪底,他男人懶得操這份心,旅社的生意好像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怎麼遇到這麼個溫水罐子,三天不滾(燙),三天不冷,急都要把人急死。

桃兒問,把它拆了做教學樓嗎?二姐回答說,下面是門面二樓是圖書館,三樓四樓就是教師宿舍。你說再怎麼修得快也得要一年多些時間吧!坐在家裏等也不是個事。還有這些點心飲料什麼的,哪裏能放半年一年的!

桃兒就去旁邊的旅社找大貴,大貴正在房間陪幾個客人打麻將,看見幺幺來了,就要旁邊的人頂替她打,下桌子的時候,人家說她可能要輸了300多,等一會你再來血戰到底啊!

自從上次大貴從桃兒那裏回來,她出錢把所有的房間颳了瓷粉套了白,買回來三個電動麻擺到房間裏,又增加了幾臺電腦,還把家裏的鍋瓢碗盆搬過來,一家人就喫住在旅社了。日子一長,學校的老師和附近的居民,有時候家裏來客了,或者是週六週末都到她這裏來打麻將。她女婿喫住在旅社,自然也幫着打理起生意來。剛剛這兩年做得順風順水,學校又要拆房子。大貴嘆着氣對桃兒說,這一拆,我的損失可大了。所有的電視機、空調、麻將桌,牀上的用品,連放的地方都沒有啊!

桃兒說那你也要找個地方再做旅社生意,不能說把這些東西都丟了吧?大貴有些發愁,你以爲旅社是可以隨便找地方的嗎?現在好多旅社都改成客棧賓館了,最少起碼要十幾個二十個房間,連押金帶裝修帶設備更新,這算下來沒有十萬塊錢,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兩年前投的本都沒收回來。

桃兒說那就出去打工找事做,守在旅社裏這麼多年,真虧得是你!大貴笑一笑說,人和人是多麼不同啊!妹夫聽了一點風聲,趕緊到外面去找門面,這邊還沒拆,他已經開始在三板橋開始裝修門面了。我屋裏的才懶得操這份心呢,睡得鼾是鼾屁是屁,早上爬起來用牙刷把嘴巴戳幾下就往廠裏走,晚上回來坐在桌子上喊都喊不下來,牌癮比誰的都大。即使不打牌,坐在旁邊看都可以看到半夜。但有一樣,只要我開麻將館裏有麻將打,他再也不會像原來那樣,身殼子和屁股擱在家裏的沙發上,眯着小眼睛看都不朝旅社看了。

桃兒笑笑說,你這就叫充分調動他的積極性。

兩個人正說着話,二姐也上樓來了,她對桃兒說你二哥這會兒回來了,我和你先回去媽那裏,做好晚飯,等等大貴小貴他們回去喫。

桃兒媽已經有79歲了。前段時間身體不太好,血壓有點高,人顯得很消瘦,見桃兒回來,自然是滿心歡喜。

桃兒看見媽,覺得她真的越來越衰老了。她的眼睛很昏暗,眼珠上蒙有一層白翳。她的頭髮差不多都白完了,臉上的皺紋像樹皮一樣堅硬,臉頰上有幾塊大大小小的褐色的老年斑。近幾年來,她的腰漸漸地伸不直了,走路也很慢了很多。但是媽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周正,鞋子襪子都是大半新的。

桃兒像每一次來那樣,打開她媽的頭髮,乾洗後用梳子跟她梳一梳剪一剪。媽說,明年你就40歲咯,好快喲!還記得你生下來頭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蛇,那蛇纏在我們家後頭的桃樹枝上,頭朝我懷裏拱過來,尾巴還在動呢!

二姐嗔笑着接口說,您生的這丫巴子就是一條美女蛇。她害的人家姓劉的連家都沒有了,還不知道今後會禍害誰呢!

桃兒撅着嘴回擊道,我禍害誰了?那叫愛情你懂不懂啊?你這輩子愛過誰又被誰愛過呀,哦喲,白活了一輩子吧!

大貴在旁邊補充道,我媽愛我爹呀!

姐妹倆又鬥幾個回合,二姐甘拜下風,她換了個話題說,那明年要請客嘍,我們都去給你熱鬧一下,十年才一個整生,再過十年還不是跟我們一樣老了!

媽連忙說男不過山(三十歲),女不過寺(四十歲),廟裏和尚多,你從那裏走,他就把你喫到心裏去了,晚上就去敲你的門。

沒想到桃兒聽了,跟小孩一樣高興,她呵呵地笑着,這樣的呀,我都40歲了,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他把我拖進寺廟裏了,我要在他的禿頭上扣幾個爪印。

這個時候的大貴笑得前仰後合,桃兒媽也咧開她掉了牙的癟嘴,嘿嘿地笑起來。

二姐就笑着說你手爪子再怎麼快也不行,和尚都是有武功的,他能讓你抓到他的頭?我來和你二哥商量一下,看是不是把媽的80歲和你的生日一起過。明年三四月份,房子肯定拆了,校方從現在起不收房租了。

桃兒媽說你做了十幾年了,也該收手歇一歇了。什麼都是有命數的,是你的財,它跟着你的腳後跟跑,不是你的,它到了你手邊,它要從你的手縫裏漏掉。就是大貴難一點,要不就到街上去找點事做,安安逸逸的過日子也好啊!

桃兒沒想到她媽的思維還是這麼的清晰,說的話這麼有道理。

大貴歪着頭往桃兒身上一靠說,我跟幺幺一起合夥做生意好了,開服裝,做餐飲,做旅館,開麻將館都可以。

桃兒點點頭說,我在歌廳裏做,有時候熬燈守夜的一點鐘還在做衛生。有一次客人在洗手間裏吐的亂七八糟,我自己邊收拾邊嘔吐,兩天都不想喫一口飯,唉!不過我在那裏做,老闆對我還好,顧客也混熟了,再做兩年了,就往聰兒那裏去了。他們學校周邊和地鐵口做生意的,很多都是外地人,有的看起來比我年齡還大。

大貴說那你到廣州也要帶我去,我跟定你了。我也想到廣州去看一看呀!那說不定我們兩個人可以到廣州去聯手做生意呢!

正說着,小貴家的車爬上了坡,停在家門口,車上下來四個人,小貴兩口子,大貴小貴的兒子,桃兒一看連聲說,這兩個小東西都長得這麼高了,好帥呀!兩個孩子爭相喊幺奶奶,大貴的兒子長得跟她媽一模一樣,清清秀秀,文質彬彬,小貴的兒子卻長得像他父親,臉圓圓的,這孩子看見桃兒,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喊了幺奶奶一聲,臉就紅了。正在這時,桃兒的手機信息嘰嘰地響起來。

桃兒不用猜就知道是老郝的信息。他問,你今天休息嗎?回娘屋裏是吧?晚上我們到青蛙王子去看演藝,可以不?

桃兒本想着今天就在娘屋裏住一晚,明天上午回家去上班的。但他看到老郝的信息不忍心拒絕他。於是她簡單的回了兩個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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