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殮記憶


我用很低的價錢買到了對於他們來說最廉價的回憶,但對我來說,這太珍貴了。

我是個記憶入殮師。我收集不同人的記憶。

當我說我花了三百七十元買到了這一小段記憶時,我的助手陳初誇張地向後一仰頭。

“你什麼時候能做一點像樣的買賣?”陳初咧着嘴反覆數桌上的零錢。

我不以爲意。我覺得我做的每一份交易都合適極了——當然我甚至可以接受再加幾百塊甚至幾萬塊,可如果這樣的話我的賣家就該生疑——這是有過教訓的。三年前我在做第一筆生意時對一段五分鐘的記憶出價五十萬,那人忽地捂着頭退後幾步警惕地看着我。他打量了我一番篤定地罵我是騙子,他說你一定是想害我,藉着買我記憶的機會盜取我腦中的商業機密,否則你怎麼會出這麼多錢?

我當時躊躇了一下。我猶豫着加了三百塊想把他所說的商業機密一同收購,重要的是想讓他乖乖地促成這筆交易。可他看着裝着五十萬塊的箱子和箱子上的三百塊,卻怎麼都不肯靠近我了。

於是我的第一筆買賣不歡而散。好在之後我遇到了陳初。陳初是個精明但正直的生意家,我跟他合作後由他掌控交易流程,自此生意變得順風順水起來。

“你,下次不要單獨行動了。”陳初收起桌上的零錢,伸手指了指我。

我撓了撓頭。我本來從不跟陳初分頭行動,但這一次是個例外。這一次的記憶實在太鮮活太純粹了,儘管陳初痛心疾首地告訴我這樣的記憶以後會越來越多,但我還是沒能抵擋住誘惑,在一個十歲小孩子的手裏買下了這段記憶。

我是個合格的記憶入殮師。我收集世界上每個人最美好、最重要的記憶,然後整理成冊,保留在歷史長河中。這將成爲人文社科最珍貴的史料之一,我也將成爲這段史料的篩選者和執筆者。

成爲記憶入殮師是偉大的榮耀,但這個工作也曾因記憶篩選的過程過於主觀而引起爭議。於是每一任記憶入殮師都是由國家在某一階層隨機選出,有不同的生活和社會背景,自然對記憶的美好與否有不同的認知。

只是記憶入殮師購買記憶需要自費。這也是我和陳初如此拮据的原因。

但陳初安慰過我,他說他跟隨過幾代記憶入殮師,我想購買的記憶是最便宜的。

我不信。陳初說我愛信不信。

我不理陳初。我把這一小段記憶小心翼翼地拿出來。記憶有些零碎,敘事很稚氣。可以大致看出這段記憶的主人是個記性不太好的小孩兒。

陳初湊過來:“又是小孩的記憶啊?”

記憶開頭是兩個中年人在田地裏跑。其中男人穿着襯衫牛仔褲,女人一身漂亮精幹的職業小西裝。記憶裏沒有太陽,這兩人像是這個世界的太陽,全身散發出溫潤的光來。

陳初嘶了一聲,向近處靠了靠。

記憶裏是一家三口唱着一首搖籃曲,這搖籃曲我熟悉,“爸爸是船,媽媽是帆,小船搖着我的童年”——搖過了一天又一天,這是我也很喜歡的一首歌謠。

伴着這首歌謠,記憶緩緩流動,從田野裏到農家大院再到冒着熱氣的廚房。女人在擀麪疙瘩,男人託着小孩的上半身逗笑說要把他扔進麪湯裏。小孩開心地怪叫,一家人就着水晶一般的小黃瓜和拌豆腐打打鬧鬧地喫完了飯。飯後時間猝不及防地轉到晚上,女人搬了個小凳坐在燈光下玩手機,男人攬着小孩,談天說地、滾滾長江,說起講了一百零八遍的一百零八將和西天取經的故事。

“嘖,”陳初點點頭,“不愧是你看中的記憶,帶着極其鮮明的你的風格。”

我攤手:“可就是很美好,不是嗎?”

陳初打着哈哈點頭。

我是看過前幾任記憶入殮師收集的記憶的。其內容不外乎霓虹燈下、喧鬧市裏,升職加薪的快樂記憶和中了彩票的驚喜記憶交疊。我不否認這些記憶的快樂,只是我覺得我選的記憶更能打動人心。

我妥善收好這段記憶,心裏打算着哪天再去找一下那個孩子。

那孩子名叫北北,十幾歲的小男孩長得可愛又聰敏,能在一堆運算符號中一眼看出數學題目的答案,也能筆下生花寫出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動人的家書。一個下鄉支教的小學教員將他推薦給我,我瀏覽了他的記憶後覺得小北北簡直是個天使。

我再一次找北北是在一年後,拉着陳初一起。一路上陳初都在新奇地打量着四周,陳初從小生活在城裏,他從沒到過鄉村。

翻過半座山,再走一段歪歪斜斜的山路,過了古都河,就是北北的家了。

北北的家是個不大的農家院,院裏晾曬着幾根玉米棒和幾條幹癟的小黃魚。我站在院門口叫北北的名字,叫了好一陣北北纔出來。

我感覺有些不對。

北北茫然地仰頭看着我。我向他揮了揮手。

“嗨,”我說,“我是之前來找你買記憶的小哥哥,北北?還記得我嗎?”

北北看着我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一拍手。他儼然一個小大人的樣子,打開院門把我們放了進去。

“北北,你爸媽呢?”陳初插嘴問。

我和陳初都是在他記憶裏見過他爸媽的。

北北剛剛因重見舊友而興奮的臉色暗了一下:“……他們進城工作了,很久沒回來了。”

北北張羅着給我們泡茶拿零食,端上一大盤柿餅驕傲地說這是他自己曬的。他說茶也是他自己摘的,還扭扭捏捏地問我們吸不吸菸,他這兒有自己曬好碾碎的菸葉。

菸葉都是我一點一點挑的,絕對沒有受潮的次品,北北急切地解釋。

我與陳初對視一眼:“北北,你家大人呢?”

北北一攤手:“爺爺下地幹活了要晚上纔回來,伯伯住得遠,姨娘懷了寶寶住在城裏,小叔……”

“你爸媽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啊?”陳初打斷他。

北北可愛的小臉皺了皺,搖了搖頭:“他們出去打工了,說賺到錢,去年年底就回來呢,這都開春了還沒回來,估計又要等一等。”

我不顧陳初的眼神阻攔拿出了三百七十塊——第一次買他記憶的價格。陳初叼着柿餅向我又搖頭又幹咳,從嗓子眼裏一字一字地擠出“不行”。我沒理他,把錢放在北北面前的桌上。

北北乖乖坐到了我身邊,我觸碰他後慢慢閉上眼睛。

北北記憶中的世界還是灰色的,色調比上一段記憶更暗更淡。只是這一次記憶裏的中年男人和女人沒那麼溫潤了,他們有些像瓦數不足的燈泡。

女人還是在做飯。這次大概是在燉什麼肉菜,記憶裏的鍋蓋覆着一層明晃晃的油光。視角一轉,男人在收拾行李,正用盡全力把最後一件外套塞進箱子裏。

“塞得進嗎?”我聽到北北的聲音。

男人放下外套,擦了擦頭上的汗:“可能塞不進了……塞不進就不塞了,不管了,咱倆去喫飯。”

視角歪了一下,大概是男人拍了拍北北的頭。

三個人的飯菜卻豐盛得過分。一盤魚、一盤雞、一盤白灼蝦、一盤趕潮流的藍莓山藥,還有香腸、雜碎、寬面、河粉……琳琳琅琅擺了一大桌子。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地喫着。

下一幕卻是在公路邊了。北北的視角在男人和女人中間轉來轉去。女人大概被他看得受不了了,背過臉去動了動胳膊。

“……那是在哭。”陳初冷不丁地插進一句。

我手一抖,我埋怨地看了陳初一眼。

陳初無辜地聳肩:“別看了,再看下去你也看不到什麼。”

我氣悶。

我截取了他們喫飯的那段記憶小心封好。陳初說得對,這段記憶沒有上一段好,是斷不值三百七十元的。

可,可北北還是個小孩子哎。

我該當這個冤大頭。

“這次這麼快?”北北仰頭看我。

“嗯。”我無端想起第一次截取他記憶時我笑得出神的傻樣。

又寒暄了幾句。北北送我們離開的時候不捨地揮手揮了又揮,北北說,你們可要經常來找我玩啊!

想了想,北北改口,你們要經常給我打電話,行不行?

陳初開車。我坐在副駕駛上回憶着北北向我們揮手的樣子,忽然有點煩悶。

再次見到北北又是一年後。

但這一年我們通了很多電話。北北說他自己在這一年裏飛速長高,身材壯實了的同時也慢慢對一些農活得心應手。當我在電話裏聽他津津樂道於放牛的三種方法時,我覺得北北已經成爲標準的農村健壯男孩兒。

只可惜這一年裏我和陳初爲了記憶疲於奔命,實在沒能顧得上去看一看這個農家男孩。

我們收集的記憶太重要了——用於人文社科的科研、用於歷史學家的記錄、用於電影和廣告牌的投放與宣傳。在這個工作大於生活的時代很多人已經很難從自己的記憶裏收穫快樂了,於是觀看曾經的快樂記憶便成了現代人重拾生命裏的不二之選。

我和陳初常常篩選記憶到凌晨,最可怕的是有時一萬條記憶裏都不會有一條真正快樂的記憶。我們疲於奔命,不過好在記憶入殮師漸漸多了起來。

於是一年後的今天,在我和陳初再一次窮途末路時我們決定去找北北。

意外的是我們竟一進村就看到了北北。北北簡直是等比例放大,圓眼短臉、有些厚的嘴脣,一對招風耳格外可愛。當然其實是北北先認出我們的,他驚喜地歡呼一聲拋下牛便撲過來,我這才發現北北已經跟我差不多高了。

北北嘚啵嘚啵地興奮地說着,小哥哥你終於來看我啦。

這一次由我和陳初一起篩選記憶,這一次陳初先斬後奏地拿出一百塊。我說這太少了點吧,陳初板着臉說這已經是好的結果了。

我有些不服氣。我們進入北北的記憶裏。

陳初漸漸凝重起來。

北北的記憶裏一片黑暗,目之所及處伸手不見五指。但他的聽覺似乎被自己無限放大,好像聽聲音纔是他最想記住的事。

“鈴——”

突然一聲巨大的電話鈴聲傳來。陳初哎呦一聲捂住了耳朵。

“喂?喂?喂?”

北北的聲音傳來。

“喂?北北?”

我跟陳初對視一眼。這是北北媽媽的聲音。

北北的記憶里居然有他自己沉重急切的呼吸聲。電話那邊的女聲很快又傳來。

“……嗯嗯,媽媽也很想你,媽媽給你做了很多小麻花……不,不行,媽媽還在工作呀,爸爸也在工作,來,讓爸爸跟你說句話?”

一陣含混的忙音,一個有些不耐煩的男聲傳來。

“——誰?哦北北?對對對,爸爸在忙着呢,下次爸爸再跟你聊——”

“北北,爸爸媽媽都太忙了,今年就不回家過年了啊——你一定要聽爺爺和小叔的話知不知道?等着爸爸媽媽回去,爸爸媽媽給你賺好多錢,爸爸媽媽都愛你——”

聲音越來越響,我忙不迭地截下這段聲音。

隨後電話的聲響戛然而止。我和陳初陷入了難堪的沉默裏。

陳初有些無奈又有些憐憫地看着我。

我再向後看了看,除過幾段相似的聲音,沒有圖畫、沒有色彩,北北所有的關於快樂的記憶都是大大小小的電話聲。

我沉默着。

北北似乎感覺到了我情緒的不對勁:“小哥哥,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有,”我回過神來對北北笑笑,“長大的北北真帥氣,哥哥最喜歡你了。”

北北歡呼雀躍:“哥哥也是,哥哥以後也會很帥氣!”

這一次陳初沒有催我走。我們在北北家吃了飯,看了他的牛。北北驕傲地說這是全村最好最帥的牛,也最通靈性,已經有很多人來問他牛怎麼賣了。可是我不賣,北北說,牛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後它還要陪着我進城呢。

進城?我問。

對啊,進城,北北迴答,進城去找爸爸媽媽,他們看到我和這麼好的牛,一定也會高興的。

陳初最後還是給了北北三百七十塊。北北高興地送我們出村。他說這是他最快樂的一天,他還有些調皮地對我說,小哥哥你下次來看我的時候,說不定也會在我的記憶中看到你自己哦。

我笑,真的嗎,那我可要常常來,不會讓你把我忘了。

我和陳初坐上車,離開時,我最後看了一眼北北。

北北站在陽光間柳樹下,跟他的牛一同站着。陽光打在牛身和北北的頭髮上,像綢緞一般。

陳初說,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到北北了。

陳初卻沒有說對。

僅僅三四個周後,我們再一次見到了北北。

但這一次他不是我的賣家,他也變成了一位記憶入殮師。

北北離世的時候身邊是沒有牛的。

後來陳初去費勁找了警察還原了真相。其實只是個很簡單的案件。一個路過的外鄉人看中了北北的牛,想強行買下,北北卻死也不肯放手。後來那人用了懷柔之策,對北北又關心又體貼,還說自己是北北爸媽的朋友。北北到底還是個小孩子,沒有基本的防範心理,被外鄉人迷惑後就要牽着牛跟那人一起出村去找爸媽。

外鄉人哪裏知道他爸媽在哪兒,便心生歹意,趁北北對他完全沒有防備心時對他下了狠手。牛被外鄉人牽走了,北北的遺體被扔到了他飲牛的小河裏。

若不是北北成了記憶入殮師,若不是我和陳初執意追查下去,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這兒曾經死去了一個鮮活的少年。

北北不會長得比我高了。

他也該知道了他不會看到我長大的樣子。

北北見到我時卻意外地高興。他對我說他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夢,夢醒了就看到我了。做的什麼夢呢,嗯,很多很雜,有小時候爸爸媽媽帶着他一起種地的場景、媽媽做藍莓山藥的樣子、爸爸教他趴在行李箱上滑來滑去、爸爸媽媽在電話裏說過年一定回家的聲音。

哦,當然還有撲閃着大眼睛的牛,還有總是來給他錢的小哥哥。

北北說,我好喜歡這些啊,我現在好快樂。

陳初有一搭沒一搭地抱怨上面不會選人,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教導起來要廢好大的力氣。可他看見我的表情時又噤了聲。一陣無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長長嘆了口氣。

我知道現在說人總要向前看這句話很蒼白,陳初說,人各有命,生活在現在這世界,你也應該對暫時的快樂感到滿足了。

北北很快被帶走了。他要經受記憶入殮師入職的一系列培訓,生理和心理方面的。我相信這以後他會是一個優秀的記憶入殮師——而且是與我有着相同喜好的記憶入殮師。想到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史書旁的記憶冊上都是我喜愛的記憶,我應該開心纔是。

與此同時我的話語權漸漸消失。我知道是時候了,我心平氣和地接受了一切權利的移交和人事變動,我知道我已經不適合在這個職位上。我辦完交接手續後得到了一大捧鮮花,我將帶着這一大捧鮮花進入新的輪迴。

臨走前我見到了陳初。我堅持要他繼續跟着北北,也保護一下北北,陳初先是試圖挽留我,但最後他放棄了。他嘆口氣說他會保護好北北的。

我圓滿了。

若干年前,記憶入殮師被設爲城市的新職位。

記憶入殮師最開始不叫記憶入殮師,它叫做記憶守護者。那時候人民廣場上甚至還有記憶守護者的雕像,是個張着翅膀的天使形象,雕得好看極了。

隨着工作壓力和社會壓力壓在人的肩膀上,越來越多的人的快樂記憶在急速流失。當一個人眼裏只有工作和效率時,所謂快樂也僅僅變成了一個腦中的冰冷算符。

隨之而來的就是心理系統被擠爆,心理諮詢室的入場券一票難求,人文藝術領域發展迅速倒退,自殺率爆炸式增長。後來在某一年,也就是記憶守護者提案被實施的那一年,自殺率達到頂峯。

記憶守護者的設立算是在當時力挽狂瀾。第一批記憶守護者一個月內提取出的二十億餘高質量快樂記憶被迅速傳播到世界,隨後便是自殺率緩慢下降、人民幸福指數逐漸提升,令人驚喜的是工作效率不降反升,於是記憶守護者被追捧爲當時的救世主。

可令人費解的是記憶守護者的在職時間都非常短,在職時間最長的也不過三年。於是一直有新一代記憶守護者登上歷史舞臺,“記憶入殮師”這個稱呼也是這時候從記憶守護者羣體中傳開。

我是十三歲那年成爲記憶入殮師的。彼時我正踩在陽臺上努力伸手去抓旁邊樹上的果子,身子一輕,便成爲了記憶入殮師中的一員。

那時我做了最美的一場夢——夢裏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賞月喫飯,我念叨着“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從母親手裏接過一盤蟹肉;年前我站在窗邊翹首以待,父母一旦在不遠處露頭我便高興得大喊,然後噔噔噔下樓跑去迎接他們;我聽着電話裏父母說着“下次一定回來”,在手邊的日曆上畫下一個個小心翼翼的紅圈。

那是我作爲一個留守兒童最幸福的記憶,北北也一樣。

後來我作爲記憶入殮師遊走在世界裏,我看過每個人的記憶,也算看過能出現的一切美好。

陳初說美好的記憶有很多,可我依舊執着於尋找關於親情的美好回憶。

我看過城市裏一家人的天倫之樂、一個村子中的四世同堂,我發現竟真的有父母陪着孩子長大,從小學到初中到大學,然後在大學畢業典禮上淚眼朦朧又破涕爲笑。我貪婪地看着這一切,我曾奉爲世界第一美好的我自己的記憶忽然變得單薄又可憐。

於是我盡力汲取這些美好的記憶。

可這些記憶越來越少。

當人們只着眼於生計和工作,效率至上工作爲先,所有關於父母的記憶都老化褪色,所有關於親情的渴望和愛都被數字算符代替。我再難以找到適合自己的快樂記憶,於是我失去了記憶入殮師的資格。

我離開的那天陳初說,入殮記憶無非是補償自己曾經的缺憾,可越補償越痛,當看着美好漸漸消逝的時候,記憶本身也成爲了一道詛咒。

我提取出了我所有的記憶,裝訂成冊,妥善包好。

我憑着記憶回到了小時候的家中。那塊地平平整整的,我本以爲自己會因爲那兒被我砸出一個大坑而自責,現在看來倒是安心了不少。

我將我的記憶在這兒鋪散開。記憶幾乎在一瞬間化爲灰燼,星星點點地融化在空氣中。

我雙手合十,看着這個我沒能來得及多看一眼的世界。

陳初說過人各有命,我既出生在這裏便總是有道理。也許我這一生註定要有這樣一段奇妙的旅程,有機會選擇自己的記憶也算一件幸事。

只是選擇過後,現實仍在、記憶猶存。那我只能以此作個憑弔,祭奠自己曾逝去的美好記憶。此後日月旋轉時間不停,我所堅持的記憶,也僅僅是一場不算盛大的灰塵之舞。

該走了——我最後擡頭看了一眼。

不算高的樓層上趴着個小孩,但因爲小孩太小,樓層顯得高了起來。小孩兒在陽臺上左踩踩右踩踩,伸着小手就要去抓窗外樹上的果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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