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暖淚月,苦離終圓願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⑦ ⑧

花兒笑我活得不如它豔麗,小草笑我活得不如它堅強。月亮害怕被我侵蝕黑暗,星星害怕至此孤獨一生。笑談世間萬物避我遠之,提筆繪畫世間最是骯髒。飲醉回憶命中點滴,唯有他,願做我的指路燈。

                              ①

媽媽,如果你能真心誇獎我一次該多好。

媽媽,如果你能給我那麼一絲母愛該多好。

媽媽,如果你能不那麼做作該多好。

……

可是,這一切好像都只是虛妄。

記憶宛如噬心般一點點的在我腦海中鑽磨,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好像都被安裝好了定時炸彈,當時間一到所有的一切就只剩下殘破的碎片。

那年,我五歲。

記憶開始在那個時段徘徊,是我記憶的開端,也是我痛苦的開始。最慶幸的或許也只是我那起始記憶比別人都要晚些,從而減少了幾年痛苦回憶。

“你個死東西,喫個飯都掉到桌子上,怎麼這麼沒用啊。這麼沒用怎麼不去死啊。跟你爸一樣,都是些廢物。尤其是這張臉,刻在骨子裏的像,真是令人噁心!”媽媽赤口毒舌,絲毫不願誇我一句,即使是對的也會被她說得錯上加錯。眼角的淚花更是被這殺人如麻的言語和那鄙棄的眼神所激得一發不可收拾。

當哭泣聲傳到媽媽耳邊之時,迎來的並不是親切安慰的言語,而是更加狠辣地謾罵與毒打,“死東西,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還會幹什麼?跟你那死爸爸一模一樣。一個只會哭一個只會死,簡直都是些沒用的窩囊廢。”

也是那年,爸爸因爲受不了媽媽。而選擇跳樓自殺,媽媽的性格變得十分扭曲,更加的易躁,更加的易怒。

“媽,媽媽,我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媽媽疼,疼……”細皮嫩肉被打得滿身傷痕,每每動彈一下就會覺得痛如噬心。

那個時候,我並不懂得人心險惡,也更不會察言觀色,我單純的認爲世間純潔如白不曾有黑暗也不會有黑暗。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也總會下意識的被拋到九霄雲外。有可能也是真應了母親的那句廢物,如一個傻子對世間抱有善意之心。

我還是一如既往的蠢,所做的事,更是能夠惹得這個所謂的媽媽將我一棍打死的厲害。也許最幸運的莫不過是媽媽經常性的不在家。


                              ②

這樣幸運的日子如流水般轉瞬逃走了三年。夕陽西下,學生們歡歡喜喜的歸家。我興高采烈地在馬路上笑着走着,如捧至寶般捧着那得來不易的100塊錢,是被評爲優秀學生老師所獎勵的。也是第一次拿着這麼多的錢。同學都說我沒見過世面,說我是窮鬼,甚至拿掃帚往我臉上掃,覺得這樣可以掃掉我身上散發出來的窮酸氣。可我不以爲然,我覺得這張簡簡單單的紙幣比黃金還要珍貴。因爲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的肯定,也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雙手賺到的錢。我滿懷期待的回家,想用這張人民幣換得媽媽的肯定與表揚。

可……這一切好像很難。

也許我家並不算窮,爸爸在工地跳樓自殺,賠了好些萬,再加上生前的存款也不少。可是媽媽愛財如命,或者是對別人不捨得多花一分錢。年輪的歲月,記憶中的吝嗇。零花錢一毛都不曾見過,所花費的也只是別人所能一眼見到的。而在家穿的也盡然都是撿來的爛衣服,在家所喫的是媽媽不愛喫的。我像一個異類在學校學習,明面上學校是學習的地方。可是在那些黑暗角落裏自己的不同將會給自己帶來無盡深淵。我從不喫零食,更是一分錢都沒有多的,夏天外套里加着長袖,因爲穿在裏面的破爛不堪的。同學會笑話我,甚至動手我,而僅僅是因爲我的異類。

我停步在家門口,聽到屋內傳來的骯髒聲音,頓時唏噓。若有所思地緊皺眉頭,內心被恐懼填滿,滿腦子都是在想是不是家裏鬧鬼了?害怕成爲鬼的盤中餐而不敢上前,可只見屋中又傳來媽媽若隱若現的聲音,很小卻難逃我耳尖的厲害。可更多的是害怕媽媽出事,害怕只剩自己一人。內心中只好給自己鼓足勇氣,然後迅速將手中的人民幣塞到了書包裏。一雙可人的大眼睛掃過四周,只爲尋找有用的武器,直到拾起草坪上的木棍才肯罷休。

心跳加速,思緒早已被打亂。我一步步緩慢走進屋中,看到客廳地上那凌亂不堪的衣裳,更加的擔憂與驚恐。世上怎會有如此變態的鬼,要將衣服撕扯成這副模樣?而當我走到媽媽房門口時,裏面傳來的聲音距自己越來越近。我努力的吞嚥着口水,緊閉着雙眼給自己鼓足勇氣,而後迅速猛地將房門推開就是一頓亂揮。我的眼睛始終不敢睜開,全程都是令人尷尬不堪地亂叫。

而隨後卻只聽見媽媽的一震怒吼:“出去!”

顯然聽到這句話時,我便立馬收手了,我知道媽媽生氣了。我緩緩睜開靈動的大眼睛,而落入眼簾的卻是一骯髒的畫面。一陌生老男人赤裸裸的將打扮得妖豔如鬼的母親緊緊抱在胸膛。老男人身上紋滿紋身,煙味從指尖環繞在他周圍,輕輕吐一口氣,如同吸食人精魄的怪物。讓人一眼便覺得心驚肉跳,那時的我看他就如同看一個怪物。

一瞬間,我心中長了無數個疙瘩。心中無數個疑惑油然而生。這個老男人是誰?爲什麼會出現在媽媽的屋裏,還將媽媽抱在懷裏?難道媽媽要找新爸爸了嗎?爸爸逝世三年,媽媽就已經忘了爸爸嗎?想起往事,最終我好像又明白了。也是那時我感覺自己一時成熟了好幾歲,對於媽媽曾經的行爲恍然大悟。

我看着手中攥着的錢,頓時覺得有一絲可笑。

我轉頭,聽到屋內再次傳出得吵架聲。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當我看着怒氣衝衝走出去的老男人,嘴角莫名多出了一絲笑意。可那一絲笑意也很快消失殆盡。

“啪。”大腦神經傳來火辣辣的痛覺,手上攥着的錢也不聽使喚般掉落在地。而那格外顯眼的人民幣被視錢如命的母親看在眼裏,眼底的憤怒更加顯而易見。

“死東西,混蛋東西,居然還學會偷錢了。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這個死東西。”

“媽媽,我沒有,這是……老……”

“死東西還敢頂嘴,長本事了啊!小偷加騙子,好啊,看來是這幾年我對你太好了,敢反了你。你看我不打死你這混蛋小子。”

媽媽口中對於我的不信任,加在我身上莫須有的罪名,讓我心中的疼痛是那般生不如死。

我無耐我苦笑,媽媽的打罵我無法反抗。因爲反抗對於我來說只會更加嚴重,而眼角的淚水時隔多久後早已乾涸。也許只有笑才能表現出我的怪異。

媽媽氣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怒氣衝衝地倒了一杯溫水,一飲而盡。隨後一邊用腳踩踹着我,一邊還怒罵着:“呸,死東西,今天不僅壞了老孃好事,還學會了偷東西,真是晦氣。”

良久,媽媽卻還是一臉不屑地看着我。起身之時有風,是令人心寒的涼意。媽媽纖白嫩的手輕鬆地提着早已喪失了半條命的我,而後卻也是渾渾噩噩地被推進小黑屋中。我癱坐在冰涼的地上,雙目無神,臉上蒼白無力早已失了血色。可卻全然被無視,甚至迴應的是得意洋洋的冷笑。轉眼就是將鎖緊扣起來,鎖住了我的向陽而生,鎖住了我所有的希望。

媽媽冷哼道:“晚飯也不要吃了,自己好好反省。還有明天上學記得穿長袖,外套不許脫,同學問起來,就說冷,聽懂了嗎?賤東西,要是被別人知道是老孃打的你只有死路一條。死東西,怎麼不出聲了,死了嗎?呵呵,死了更好,還能給我省下不少錢。”媽媽轉身瀟灑離去,我的死活在她眼裏只是無所謂的存在。而此時她所關心的也莫不過是她在別人眼中的形象是否崩塌。因爲在別人眼裏她溫潤如玉是世上難得一遇的好母親,而這也只不過是她給自己塑造的完美人設。誰又會知她私底下心如蛇腸,毒如蜈蚣。

我藏匿與黑暗之中,雙手抱膝。臉部早已僵硬,內心只有三字“爲什麼”。

明明我也是媽媽的女兒,

明明媽媽也是做母親的,

明明我也是人,

明明書上都說母親如玉溫暖人心。

爲何我的母親待我卻截然相反,

爲何我卻生活的比寵物還差。

周圍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多餘的光亮,沒有一絲願意拉我一把的光。時而走來看笑話的蟑螂,正像看小丑一樣看着自己戲耍。老鼠們嘰嘰喳喳,討論着主角的悽慘,有時還不忘大笑一番人類的冷血。而嗜血的蚊子,正一口口地將我的能量搬運,也許那個時候早已不需要蚊子來麻痹我的神經,我早已對所有的疼痛失去了感知。

八歲,別人的八歲是童年最美好的回憶,是成羣結隊的嬉戲打鬧,是歡歡喜喜回家的貪喫溺愛。而我呢?好像也只是在學校被同學嘲笑,回家被媽媽誣陷和嫌棄。

我狠狠的將口中那顆鬆動的牙齒一口氣拔掉,即使血液滿嘴留下,即使牙齒上沾滿了血液。滿嘴腥味,所受的肉體疼痛,卻讓我感到無比的興奮,我多麼想笑。我吞嚥着一口又一口鮮血,就像是在將自己的血液當做豬血,以此補充能量。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我在黑夜中摸索着尋找那顆牙齒,當落入手心時,我冷笑。使勁了力氣用這個牙齒在手臂上劃了一條痕以此來告訴自己,所受之苦。

每當被媽媽打一次,我的手臂上就會多出一道劃痕,久而久之,手臂上早已出現了數不盡的劃痕。因爲自己知道,媽媽不會讓自己穿短袖,因此根本不用擔心這些傷痕暴露與別人的視線外。而讓人懷疑自己是否有病。


                            ③

歲月就這樣在痛苦中過去,久而久之,年齡多少我也忘了。也許14了,也或許15了。直到中考畢業,填寫資料時,我才知,原來我今年已經15了。我看向窗外飛來飛去的鳥兒,自由翱翔在天空,成羣結伴嬉戲打鬧,建巢覓伴。眼裏泛起了羨慕的光芒。而下一刻羨慕就消失不見,如同從未出現。

當中考成績下來時,我看着那中上等的成績,冷笑一番轉身看向操場。學生的朝氣蓬勃,學生的精神昂揚,我又有幾個?

也許當成績單出現在媽媽的手中時,所迎來的又是一頓批評,或是木棍下沒有的手下留情。即使我那中上等的成績可以在全市或是全省排上號,媽媽也從不會講情面。因爲學校裏規定只有第一名纔是上等成績。

而此時,我對面迎來走向的是三個熟悉面孔,也是我恨之入骨的人。

“啪。”我知道是這樣的結果,響亮的巴掌,那種痛感讓我感到心頭滿足。我從來都不會反抗,因爲我早已喜歡上這種感覺。或是假的喜歡。

“賤胚子,你媽媽多好的一個人,生爲女兒你就知道惹她生氣。真是不要臉,你怎麼好意思做你媽媽的女兒。像你這樣的人,還不如去死。”當然,我也知道她們會這樣說,我親愛的媽媽愛發視頻,有一羣粉絲。而視頻內容就如同綠茶所做出的事,可是這卻就是很多人喜歡的類型,或是說都是一樣的三觀。而我就是她所要爆火的犧牲品。

我任由她們辱罵,扯散我的髮絲,將我摁在水缸中難以呼吸或是一拳又一拳打在我的身上直至出血……我從來都不奢望有人會挺身而出,因爲我知道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膽小。一人帶頭,十人幫兇,二十人看熱鬧,而這就是所謂的人心。

“你們在幹什麼!”我以爲的總是我以爲的,我沒想到原來還是有人願意幫我的。我擡頭苦笑般看着這個男生,想看着他接下來的話語,也許不過是隨便說說。

而那幾個女生看到面前的男生,明顯很還害怕,灰溜溜地都走開了。

我走到男生身邊,眼神中帶着憤怒,冷言冷語道:“多管閒事。”

我不奢求別人救自己,也不希望別人救自己,因爲在自己眼裏所有人的可憐與救助都是虛情假意。沒有人會真心實意待自己,連至親至近之人都待自己如豬,更何況一個陌生人。

男生看着我如此,興許覺得新奇,下意識的抓住了我的手腕,“丫頭,我救了你。你就如此感謝我?”

我轉頭不屑的與他對視,“我該回家了。”

當他聽到這話時更加的無奈,因爲這是他第一次見人如此。即使拋開他高中部校霸的身份,單純救命恩人也不至於如此待他。

“丫頭,你不熱嗎?”

男生明顯查出不對勁,他不僅是學校校霸,在社會上也混了些名堂,他自然很會看人。夏天穿長袖,又經常被人欺負,明眼人一看便知內情。

此時,我的眼神中也下意識有一絲閃躲,更加驗證了他所猜想的。

“無聊至極。”我不願回答他的話,即使回答了什麼也改變不了。

我看着他抓住我手腕的那隻手,遲遲不肯鬆手。我冷哼一聲,如一直瘋狗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臂。

“啊嘶……”只見血液留下,咬到的那個地方留下了一個很難看的齒印。那一刻我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生,受過苦。

我向他鞠了一躬,將衣服上的的帽子套在了頭上。可卻是那時我的心狠狠地顫抖了,第一次感覺自己做了過分的事。

男生看着我離去的背影,也只是嘆氣而後開始處理傷口。


                            ④

直到止步在家門口,我眼神中唯一的一點柔意盡然消失,只剩下滿眼通紅的恨。我冷冰冰地將那如惡魔般的成績單遞給了媽媽,我從來不會相信眼前的這個女人會誇獎我一次,因爲不被罵就是萬幸。

可是今天好像所有人都出乎自己的意料,媽媽似賢妻良母,一邊看着成績單一邊笑得合不攏嘴,“我們家孩子就是聰明,看,考得多好。尤其是這個物理居然還是99分,離滿分都只差一分。”

我聽着媽媽的話,只覺得特別的好笑。關心,誇獎,這幾個只會出現在有外人在的時候。第一次沒人的時候也聽到了,可是話中還是蘊藏着對我瞧不起的看法。

物理99分,意思是扣了一分,該打。說考得好也只是爲了凸顯我爲她爭光了,好拿出去給別人炫耀。我知道她所做的還是演戲,因爲她的眼神總會往門外瞧。

而果然出乎我所料,媽媽下一秒就附耳邪惡的說道:“小東西,你給我乖點,待會你新爸爸會來,要是敢給我亂搞,我定會讓你好受的。懂?”

“媽媽,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丟,臉的。”我知道在這時,我做什麼媽媽都不會打我,只不過是會像綠茶一樣好像在幫我說話,實則將矛頭全部指給我。

我將成績單從媽媽手中攥了過來,然後猛的就將桌上的碗筷摔在地上,冷哼道:“媽媽,不好意思。手 滑了。”

而媽媽也不忘記說道:“你看你,就是因爲沒讓你多做點活,那副碗筷都拿不穩。”

我不再說話,拿起椅子上的書包就推門往外走。心中冷笑到。爲了在別人眼裏塑造好媽媽的形象還真是煞費苦心,即使以後打了自己對於別人來說,也許也只是因爲我調皮纔打得,就算把我賣了,也是因爲我不聽話或者自己跑掉的。那個時候真的就不會有人替自己着想,也不會有人懷疑我的好媽媽,更不會有人理解自己。

“唉,等下你……算了,孩子早點回來喫飯。”

這句早點回來喫飯宛如浮雲,亦或是傷人的武器。曾經的早點回來喫飯是早點將自己關進小黑屋。放學晚點回來是不要打擾她的好事。而現在卻是在別人眼裏塑造我不聽話的利器。

媽媽所說的新爸爸會來,而這時候縱容我跑出去。也許更是希望那個時候讓他們覺得我有多麼不聽話吧。可能等到了某一天我真會成爲她賺錢的工具。


                              ⑤

我坐靠在柳樹下的長椅上,吊兒郎當地翹着二郎腿。用手遮住半邊天,從那中指與無名指看着天邊夕陽血紅,雲朵幻化各種形狀。看着建築倒映在河水,小魚時而跳躍呼吸。一邊的角落荷葉一片挨着一片,好似在爭風喫醋。嬌豔的蓮花開得粉紅,等待着時機綻放最美的色彩。

而如此美麗的景色卻讓自己的心情感到格外得沉重。我心中邪念的想法卻想讓這一切毀滅,讓它們成爲破碎的美麗,如同自己一般苦中尋樂。

而所有得思考卻被那邪魅聲音打斷,“怎麼,心情不好。”

當聽到那聲音後我只覺得十分敏感,因爲很熟悉。我轉頭卻與男生對視,我才知,是他。

男生見狀一點都不客氣地坐到了我旁邊的位置,洋溢出來的笑容卻讓我感到十分溫暖。久違般的一日兩次心頭一顫,多少年情緒僵硬,卻被這個男生一一打破。

“呵——是你啊。”

“怎麼,見到我就這麼不開心。”

“沒有,只是好奇你怎麼在這。”

“這……就兩個字,緣分。”

“呼——說實話,不要拐彎抹角。”

“這樣的話……就不好玩了。”

“不說?那就再見。”

說完,我起身便要離開,對於這個陌生人,自己並不放心,因爲我只覺得所有人都一樣。

“好吧,我說。那你可以多陪我一下嗎?”聽着男生的話,我再次看向他。而他那渾濁的眼神卻顯得給外刺眼,好似在告訴自己,他和自己是一類人。

無法牴觸的情緒,和那無法牴觸的相似。我再次坐到了長椅上,可是這次的情緒卻和之前不太一樣。我與他容貌並不差,甚至在人羣中都可以說十分顯眼,可是這容貌卻被我那性格所讓人忽視。也許時而還會引起來往的人偷拍用作情侶頭像,那時,氛圍中還帶着一股曖昧的氣息。

“說吧。”

“我爸和你媽搞在一起了。”

“啊,哦。”當一開始聽到是,我確實會覺得有些驚訝,畢竟關係說起來都會感覺有些微妙,或者說是緣分太過強大,所有的事與人都連在了一起。可是慢慢的又覺得什麼事不可能,畢竟有一個這樣的媽媽本身就很荒唐了。

“你不生氣?”

“呵,有什麼好生氣的。”對於我的媽媽,不管做什麼事我都只覺的無所謂。因爲不管是做什麼,自己的處境都不會因此改變。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是你爸情人的女兒?”

“我爸有你媽給的照片,我爸看到你坐在這兒,就讓我來找你了。起初不太願意,但看見是你覺得挺好的。”

“哦。”

“嗯……我好像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你長這麼好看,名字也應該很好聽吧。”

“苦離,你就叫我苦離吧,我自己起的名字。父母起的名字,我不喜歡。”苦,生活苦難。離,想要離開這是非之地。即使父母起的的名字再好聽,也會隨着所經歷這事,討厭起來。

“你自己起的名字?那你以後就叫我十年。這也是我自己起的名字。”

也許我們兩人誰都不喜歡那個被叫厭的名字所煩惱。至少這一刻,我們覺得十分幸福與快樂。

“其實我還有事沒告訴你。”十年擡頭望着天空一望無際,而此時的天空早已伴隨着時間的流逝,渲染成了黑色。

“無所謂了,說與不說都是你的自由。”對於他想與不想說的,我全然覺得沒有什麼意義了。所想了解的已經知曉,多餘的也許也只是徒增傷感。

“呵呵……我爸和你媽在一起的目的,其實也是爲了錢。”十年還是說出來了,他不喜歡隱瞞,也不想讓我因此受到傷害。

“那看來,他們倒是很般配。”

“確實,你媽以爲我爸還有錢,實則早已破產。而我爸惦記你媽那些錢,想要重新開始。”

我無奈地冷笑了一番,心中存有的是莫名的開心。

十年看見我如此,眉頭更是成了一個字。眼睛下一秒卻看向了自己的手臂方向。有猜測,也有害怕。

甚至直接上手動粗,他想要確認,也想要挽救,大聲叫道:“苦離!”

而這一句怒喊,直接使我愣住。心中帶有害怕,也帶有恐懼。而十年則乘這個機會,掀開了我的衣袖,卻看到皮膚上爬滿的傷痕,即像紋身也像纏繞在手臂上的樹藤。若是一般人見着,也定會嚇得跑到距自己十里外的地方,所看自己的眼神,是害怕與厭惡。

我知道自己的祕密已經被人看到,再也忍不住淚水,嘩嘩往下流。我雙手擋住雙眼,失聲痛哭起來,我不願讓別人看見自己狼狽的一面,卻怎麼也忍不住。十年看見自己如此,不是害怕也不是討厭,而是安慰地抱住我,給予世間最讓人忘懷的溫暖。

他不再說話,將我緊緊的抱在胸膛,不讓人指指點點,也不讓人言語傷害自己。

那一刻,我真想能永遠如此。


                              ⑥

步入高中,不是新的開始,是痛苦的延續。那個曾最愛怒罵自己的同學和自己分到了同一個班。

我看着前排座位上的女人,傲骨的背影透露滿滿的不屑。我冷哼一聲。走走停停,還是原來那條路,無法躲藏,無法改變,只有冰冷的面對。

籃球如子彈,迅速而又狠的砸向了自己。被劉海遮擋住的額頭,神經感覺到的疼痛瞬間腫了起來。可是卻無人問津,也無人說“對不起”。

無人關懷又如何,因爲下一秒就會有人找茬,所有的疼痛將會翻倍增長。

“喂,你走路不看路的啊。我的球都快被你砸爛了。你有病吧。”來人是籃球隊長,也是那個女人的男友。我知道他們是一夥,一樣的三觀扭曲。

我不願多說一句,因爲多說一句,便是給自己多浪費時間。知是非之人不會因此而誣陷自己,也更不需要自己多解釋一句。而不知是非之人,說再多也都是別人的錯。

“喂,怎麼不說話,啞巴了嗎?快給我籃球道歉,快點。丫的,快點知道嗎,不然我揍你一頓。”

對於他們的恐嚇我只覺得無聊至極,十幾年的光陰歲月,所經歷的比現在更讓人無語的多得不能再多,所被恐嚇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

我如一個木頭人,任人打罵,發泄情緒,都只是一動不動。

“果然就是個啞巴,呸,賤蹄子。”男人見自己什麼也不說,也不動,就想動手打人。而周圍的人也如同木頭一般,看笑話,卻怎麼也不阻止。即是對這些混混的害怕也是懦弱。

而這一切卻也盡然被十年看在眼裏,他握緊拳頭,上來就是給男人一頓揍。

“她,是我的女人。以後誰再敢欺負她,我就饒不了誰。聽懂了嗎?”十年指着我霸氣地說道,而確實也很有效。校霸的震懾力自然會你一般人要強,也許更多的是因爲十年背後的那一羣小混混。

十年脫下外套就披在了我的身上,我看着這個痞氣的男人,所有的神經就像是被軟化了一般,兩眼放光,不再如曾經般渾濁,有了微弱的希望。

我被十年帶到了他的祕密基地,是一個很荒僻的舊屋子。而裏面卻被打掃得乾乾淨淨。藥品玩偶十分的齊全,是他的最愛也是多年來的光明。

“疼嗎。”

“什……什麼?”

“過來。”他將我拉到了他的身旁,拿出了古舊的醫藥箱,翻出了一堆跌打藥物。掀開我的劉海,嘆了一口氣,就開始上藥,我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中透露着擔心。

有時手都抖得將藥掉在了地上,那時我才知道,他受傷了。

“十年,你的手……”

“我沒事。”

“讓我看看。”

“真沒事。”

可是我卻一點也不相信,我將他摁倒在牀上。從鎖骨一直按到手指,一點點的確認他受傷的程度。每一次的疼痛他眼神總會變化,而刻意的隱藏更加重我的懷疑。

“十年,疼嗎。”

“苦離,我……”

“噓,不要說話。”我將手指抵住他的嘴,轉身躺在了他的旁邊。看着屋內用報紙做的牆壁,古老而又沉重。

我慢慢地閉上眼睛,聲音帶着一絲沙啞,靜靜的說道:“十年,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


                              ⑦

晚風習習,寒意伺機捲土重來。月光如水,清澈而又溫柔。樹葉沙沙作響,隨風舞動美麗的歌舞,傾灑在大地之上,化作春泥,永伴相隨。

我徘徊在客廳之中,心情即好即壞,眼中泛着微微希望,一時便來到了十年的房間外。

只見十年纖細的手指夾着一根帶着微微傷感的煙,隔着玻璃窗戶,卻依然被月光照耀。煙霧嫋嫋升起,他嘴角帶着絲絲寒意,如來自地獄的惡魔,冰冷神情中摻雜着破碎的美意。

良久他才輕輕地吸了一口,吐出灰色的煙霧,一圈環繞着一圈,直至上空消失不見。可是也僅僅是那一口,便將煙放在菸缸中獨自燃燒。靜靜地看着,又或者是在思量。瘦弱的背影如一枯骨,沒有生機,荒涼般向着未來孤獨。

我緩慢的腳步開始走向十年,即使已經到了他身邊他也未曾感覺。好比失了生命,行屍走肉。直到我將放在嘴中的香菸點燃,他才感覺到我的存在。

“咳咳。”自己並不是第一次抽菸,卻出乎反常的被嗆到。

“苦離,小孩子不能抽菸。”十年見我手中那根被點燃的香菸,什麼也不顧的將其掐滅。

“我只比你小兩歲。”我的意思顯而易見,我只比十年小兩歲,他可以抽我爲何不可以。

“我十八了,成年了。你不一樣!”

“可你以前也抽過。”

“那我也比你大。”

“呵,我十一歲就抽過煙了,照樣活到現在。”對啊,自己十一歲就抽過煙了。那時候心情很煩躁,看到媽媽放在茶几上的煙便拿了一根,卻也因此喜歡上了抽菸,因爲能使我煩躁的情緒好上一些,那時我經常會偷媽媽的煙,但也只是偶爾抽一根。

“以後不許抽了。”

“哎,十年哥哥你小聲點,媽媽在隔壁啊。”

而那時我卻也聽到了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令人作嘔,卻又無法躲避。十年尷尬的臉紅了起來,將耳塞塞進了我的兩隻耳中。

“我們出去說。”

而現在的時光,媽媽自顧不暇,早已對我無時問津。或者說這些時間,她早與自己的新歡日夜談論賺錢之道,實施賺錢方案。

我與十年再次坐到了那第二次相遇時的那張長椅。周圍的時而吹來的寒風,使我不由的發抖。十年見我便將包中的圍巾圍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汲取着圍巾上的氣息,香而溫暖,即使是寒冰六尺也不會感到一絲冷意。

“額頭上的上還疼嗎?”十年邊說邊開始溫潤如玉的檢查傷口。

“本來就不曾疼過。”

“哎,幸好,清淤也都消散了。      苦離,你感覺不疼但是我心疼啊。爲你的十年哥哥着想,以後不要讓自己受傷好嗎?”十年邊說邊摸了摸我的頭。

“可是,十年哥哥。你好像很希望我心疼。”

“這是莫須有的罪名,我不接受。”

“那這是什麼意思。”我嘆了一口氣,就指了指十年手臂上的紅色血印,很淺很小,卻依舊無法逃離我的偵探眼。

“這……”十年不知道該如何編,一瞬間啞口無言。

“那……我們以後都要好好的。”

我看着十年露出久違的笑容,靠在長椅上,見那星辰大海,若隱若現。如世界美麗珍貴的笑容。


                                ⑧

“媽,我想輟學。”我說出了一直想說出來的話,我討厭學校,因爲他們對自己都是傷害。也有可能是曾聽十年談及高中畢業就出去創業,心中少了一份在學校的光而失去的平衡。但可能更多的還是想離面前這個女人遠一點。

“啪。”一個狠又辣的巴掌使我大腦嗡嗡作響。

“賤東西,送你上學不上,你想要幹什麼。我告訴你,不給我考個好大學。我就會,把你,扔在狼羣,喂狼,讓你生不如死。你給我記住了,沒有學歷你什麼也不是,更找不到大老闆,別以爲自己長得不錯,就行了。只有你有學歷有顏,大老闆纔會給你更多的彩禮,懂?”

我聽着她所說的話,才知,送我讀書的目的。我從來都知道她不是真心想送我讀書,但是在這一刻才徹底明白,徹底死心。

若是真如媽媽所說,找個大老闆,要到天價彩禮,也許還不是失了所有人性。但是我卻沒想到,我的媽媽,從來都沒有心,她有的從來都只是她自己。

那時,她已經不想再等待了。也不想將所有都堵在可能實現又不可能實現的我身上。我想知道是多少錢,買走了她最後的決心,使她成爲世上最冷血的存在。

我喝着媽媽親手熬製的湯藥,是迷藥更是毀盡我最後希望的毒藥。我昏倒在地,如同假死,只剩那一口氣善存。

而後又是什麼在面對自己?

那時,

我不知世間人性爲如何,

我不知世間是否有無善念,

我不知世間是否有無光明。

我更不知人爲何要活着。

渾渾噩噩的生活,

渾渾噩噩的對待一切。

即使心中有一道光,

卻也被黑暗侵染的只剩一點。

我掙扎,我渴望有人來救自己。可是我知道我不是主角,我沒有主角光環,我只是一個卑微冷薄的存在。

直到朝陽在我眼旁劃過,黎明的曙光。是黑夜後唯一的光明與救贖。

是他,可也終究無法挽救那骯髒的證明。

清澈的水怎麼也衝不走那噁心的氣味,我無耐,我憤怒。每每想起那些場景我就想將自己所有髒了的肉全部割下,一片一片,直到乾淨。

我努力想要忘記,可是那一夜卻終究再次出現在腦海中。

身寬體胖,容顏醜陋。散發着令人作嘔的雜亂氣息,如千斤重擔將我壓在地下,使我無法動彈。沒有淚水,沒有反抗,只有無盡的詛咒自己“死”。

可即使是死,我也會化爲厲鬼將毀我清白這人扔進十八層地獄。因爲這一切都使我更加配不上優秀的十年,也永遠無法與他比肩。

他,一道我再也無法觸及的光。最終將我從牢籠中拉出,可救出的也只是那一具軀殼。我裸露的身子,被他寬大的衣服遮擋,所有惡薰的氣息盡然消失,可消失的也只是那一時。

我多麼想忘記,多麼想事情從未發生。

可我終究無法原諒那些自私的人,也無法原諒自己的骯髒。我知道那一夜我已經髒了,我如一具行屍坐在天台之上,吹着涼風,冷冷靜靜,冷冷清清,淡然一笑。大雨淋淋淅淅的滴落在身上,刺骨人心,殺人無形。

“十年,謝謝你的出現。因爲你,我至少嘗試過快樂是什麼。也謝謝你幾次救我與水火之中。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真得很開心。”

“但是,我真的累了,不想再繼續了。對不起,我,只能先走一步了。”

“十年,願你往後餘生,繁華似錦,命運軌跡盡如心之所想,安樂此生。待白髮之時亦是歡樂。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個過客,一定要,忘了我。”

我站在離死亡最近的地方,說着最後想說的話。此時此刻,也許我只想見你最後一面,就再無其它願景。

也許會實現,也或許不會實現。我笑着跳下了這萬丈深淵,即是深淵也是忘記。

“苦離——不要。”

這句不要,很晚,但是我聽到了,也看到了。

謝謝你,十年。

對不起,十年。

而這一切也終於結束,十年看着掉落下去的自己,內心有的只是絕望。

而此後,“報仇”,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成了十年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是爲了完成我心中一直想要完成的事情。

我殘餘的靈魂,存於這世間。看着進入監獄的罪人,我滿心歡喜。看着日漸蒼老沒有了生機的十年,我內心痛如剖心。

直到十年拿起手中的匕首,挑斷動脈。我們所有的所有盡然消失在了這世間。

心中繁華落盡,

星星早已不再光明。

人世間再無留戀,

到了盡頭,

不再回憶。

殘餘魂魄,

與你攜手共赴忘川河。

將黑暗裝進瓶中,

隨水流去,

隨水消失殆盡。

下世不再爲人,

願爲星河,

許你世世安樂;

願爲汝之神,

護汝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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