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路過那個有着兩棵高大茂盛的槐樹的門前，總是會忍不住慢下腳步。
那是一家園林公司的養殖基地，門前兩棵大槐樹，院子裏有許多花和綠植。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到院子裏去一睹芳容，好幾次走到門口又望而卻步，只是在槐樹下默默地仰望片刻，怕驚擾了那一園子的美好。
那個雨後初晴的傍晚路過時，看見一位老人正在樹下清掃那滿地的落花。
高大的槐樹灑下一地濃蔭，有陽光斜透過來，地上的暗影細密縷順，老人彎着腰，揮動手裏的大掃帚，一下一下緩慢地掃着地面上那一層細密的花朵，卻似乎總也無法清掃乾淨。風一吹，樹上濃密的小花瓣又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葉子任性地想搖晃就搖晃，花朵就隨着它一起任性飄落。
我默默地望望綠葉，又望望花朵，它們，都還是我熟悉的模樣，即使遠離了鄉村也依然保持着煙火本色，拙樸，憨厚，寬容。從寒冬裏掙扎而來的每一片葉子都散發着苦味，我站在它清澈的光影裏，看光陰無聲地從枝椏裏穿過，鐫刻在槐樹那高大的樹身上。
空氣裏蒸騰的暑熱加速着它的成長與凋落。細碎的花朵輕輕地落下來，有輕微的響，很有質感的幾朵，輕輕地落在我肩上，頭髮上，仰望大樹，心生敬意，沒有哪一棵大樹是一蹴而就的，都是多年如一日的堅持努力的結果。
站在樹下，滿眼滿心都是槐香，苦香，木香，土香，隨溼熱蒸騰發散。看大掃帚歸攏出一個個花堆，蹲下抓起一把，帶着花萼的不少。
用力地嗅一下槐的氣息，感覺它由城市漫溢到鄉村，由鄉村到城市，清苦滋味還是那麼濃郁。
這種被稱爲家槐的槐樹，姥孃家所在的那個小山村的村口就有一棵，被村裏人稱爲“大槐樹”。那棵大槐樹，是整個村子的標誌物，也是整個村子的驕傲。
“誰是古槐遷來人，脫履小趾驗甲形。”“問我祖先來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小時候聽過數次的故事，我對此深信不疑。
因爲，我的左腳小拇指上的指甲，就如同故事裏講的，有一個裂縫，看上去像兩個指甲。小時候，不止一次地聽老人們說，長這樣的指甲，是因爲祖先是從山西洪洞縣來的。
長大以後，我曾看過關於那棵大槐樹的相關資料，洪洞縣有一座寺院，名廣濟寺，寺旁有一棵漢代古槐。明初遷民時，就是在廣濟寺大槐樹下編排隊伍，遷走的百姓們對家園依依不捨，走了很遠還頻頻回首，直到最後只能看見那棵大槐樹。
自此之後，鄉愁便化爲有形的槐樹。
家槐，國槐，“舉仕有望，家槐天下”。一棵大槐樹，寄託了多少遊子的悠悠思鄉情！
站在槐樹下，看人間煙火滋養着這高大的槐樹，樹下磚頭縫裏的小草也長得非常茂盛，天生萬物以養人，一草一木一性情，人與萬物和諧共生。
看那悠悠飄過的白雲，是否還是千年的那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