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滿腹牢騷，並且喜歡給別人講大道理的？恭喜你，這是你邁向無趣中年人的第一步。
這兩天上四年級的小姨子來家裏，報告了她並不理想的期末考試成績，聽完後我雙眉緊鎖， 情不自禁的給她來了一堂生動的市場經濟學課和人生哲學課，談話內容包括：論我國高中升學率的現狀及其背景，其產生的原因，和對現在教育狀況的前景分析。吧啦完這些“乾貨”後，當然還要送上一碗毒雞湯，比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現在不流汗，將來就要流淚”，“你要珍惜還在校園讀書的日子，也就辛苦這麼幾年，就能換一個光明的未來。”
小姨子聽完我的長篇大論後，沒有作出任何肢體上或語言上的反駁，只是悄悄的走開，然後去幹自己的事情，留下了意猶未盡、仍停留在感慨人生的我，那一刻，縱享尷尬。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似乎每一個長大的人都會說一句話，那就是我也是從小孩兒或學生時期過來的，所以我很明白你現在的想法。在我現在看來這是一句屁話，因爲想法來自於認知，認知來自於實踐，而實踐就是我們這些大人在一次又一次被錘的過程中，終於悟出了一點點看似馬後炮的道理，其中最著名的一個就是：“好好學習，真的可以改變命運。”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個貪玩的人，但我在學生時期好像確實從來沒有感受到考試給我的壓迫感，這種迷之自信並非來自於我是學霸，而是在我的自我認知裏，總是有意忽略那些我學科之中令我一次又一次丟分的薄弱項，拋去這些薄弱項後，自然就都是我擅長的部分，那既然是擅長的部分，也就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了。
沒錯，正是這種自殺式的“阿Q精神”，讓我可以在中考考場上想的是如何考完去痛快的打一場籃球，以及在高考前的最後一個春節，躲在姨夫家打電子遊戲，當然，我也並非是破罐子破摔，因爲我的成績雖然不是最頂尖，但始終處於老師說的那種“再努努力，上點心，希望是很大的那種”狀態，但令人遺憾的是，我未曾有一次真正的拼勁全力。
在我遙遠的記憶裏，我最喜歡的長輩是我姨夫，不是因爲他有才華或者長的帥，而是因爲他永遠不會督促我學習，每次我去他家時，他都會把我愛玩的遊戲準備好，然後我就一頭扎進電腦房去，即使玩兒到深夜也不會提醒我去睡覺。而與之相反的，則是我的父親，從我有記憶起，父親給我的印象就是嚴肅，而且喜歡講大道理，不厭其煩的教導我好好學習的重要性，以及爲什麼要勵志成爲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而當時年幼無知的我根本無法理解那些話的真正內涵，以及爲什麼要那樣講，對我有什麼用？
時至今天，我當然不會懷疑姨夫和父親對我的愛，可能因爲血緣關係，父親的愛要更加的深沉。但說實話，如果今天我要去找人聊一個有趣的話題或者一件令我不解的事情，我還是會去找我的姨夫傾訴，這和愛無關，也和親疏關係無關，不過是因爲在我的腦海中，我依然記得那些年少時光裏，和姨夫一起打遊戲到深夜，能從遊戲談論到學業，再從學業談論到人生的日子，在我看來，姨夫除了是長輩外，更像是我的夥伴，我的戰友，那麼對於任何一個人而言，在遇到困惑時，你是更願意和你的父母講真心話呢？還是更願意去敲開一個知心夥伴的家門呢？
再過十幾天我就要30歲了，二十年彈指揮間，我也要即將來到在我年少時，父親和姨夫當時的年紀，而我對於小姨子的說教，卻突然讓我意識到，是不是自己正在成爲一個無趣的中年人，而判斷無趣中年人的一個標誌就是，不管對方接納不接納，我必須要把自己的話說完，就算灌也要給對方灌進去，沒錯，不光自以爲是，而且還很傲慢，而在小朋友眼裏就只有滿眼的無趣罷了。
而直到今天，回頭去看其實不論是姨夫的教育方式，還是我父親的教育方式，其實在我的成長道路上都不是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姨夫的方式讓我覺得舒服，父親的方式讓我有壓力，但最終決定一個人的，只有自己，什麼時候決定放棄舊時不堪的玩伴，什麼時候拿起書本重操學業，什麼時候找到自己真正熱愛的事物，這些，皆是命運。
這讓我仍然不禁想起我在《殺鵪鶉的少女》中讀到的一段話：“當你老了，回顧一生，就會發覺，什麼時候出國讀書、什麼時候做第一份職業、何時選定了對象而戀愛、什麼時候結婚，其實都是命運的鉅變。當時只是站在三岔路口，眼見風雲千檣，你做出抉擇的那一日，在日記上，相當沉悶和平凡，當時還以爲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這些年，我離開校園，參加工作，結婚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漸漸變得忙碌，與姨夫的相聚也越來越少，可能只有當過年去拜年的時候才能見面，而有意思的是，每次見面時，我和姨夫聊的大多數話題並非是關於生活和職業，而是天馬行空，聊宇宙聊外星人，聊聊最近各自看的電影和打的遊戲。而我想我們今年的話題，可能會暢享一下元宇宙吧。
記得有一年過年，那時候我還在唸高中，小姨切了一盤子的西瓜，姨夫因爲身體原因不能喫，可看到我們都喫的開心又嘴饞，於是趁我們看春晚時，跑過去偷喫，沒想到被我們全家人發現了，瞬間鬨堂大笑，小姨對我說:"你姨夫就是個老小孩。”
而這時姨夫點起了手中的香菸，站在窗臺邊淡淡了吸了一口，微笑着說：“無情皆豎子，有淚亦英雄。”
願你們這些已經是小孩眼裏的中年人們，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