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村故事Ⅱ河槽之路


"長在河邊走,就是不溼鞋”這句話對我們家鄉人而言,是真實的寫照。我們不僅常在河邊走,而且主要在河裏走,因爲是一條季河,一年中大部時間河裏是沒有水的,即是有水也很小,大多在深秋而且時間也很短,只有在發洪水時才能阻擋人們的行走。這條河槽之路是舞陽河畔的人們,歷史上祖祖輩輩在走鄉串親、上地幹活的自然道路,直到上世紀未,才無車馬人員再走,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之中,以致現在很難有人想象幾千年來,家鄉人出入就是以靠河槽爲道路的。

沿舞陽河駐紮的有二三十個村莊,分大山與丘陵兩段,在丘陵階段河槽寬闊平緩,再沒有峽谷斷崖,適合人類自由選擇出入河道。沿河的每個村莊都有通向河槽的多條道路,而且每村都有與河槽相向而行的主要幹道。以陳村爲例,從東自西向河槽延伸的道路就有五條,第一條從原東牌樓沿老渠向東進入河槽,這條路已經無法正常通行。第二條從壠底下向南通入河槽,跨河通李窪溝。第三條從村中向南進入河槽通高天坡,上世紀一度曾經是進村主要車馬乾道。第四條從村西老槐樹向南進入河槽,通(西南坡井已乾涸)川關溝。第五條沿老渠向西進入河槽,通水溝、韓南莊等。其他村也一樣,只不過有多有少,如伏珠村與河槽邊緊相連,進入河槽更容易些,但也深受洪水之害,直到上世七十年代建起舞陽河第一座石橋,村南村北纔不因發洪水可以跨河作業或解決急難外出等問題。

農耕文明社會,先輩們住行講究自然天人合一。住則行居高臨下,視野開闊,不僅預防自然災害,保護了底處的好耕地,能多打糧食,還有防範盜匪猛獸等作用;行則因地制宜,順乎山水地勢,走河槽就是典型的例證。古人勞作主要靠徒步行走,走河槽同樣可以節約土地,減少很多修路費用,而且乾淨少灰塵,河槽中有大小石頭,泥沙碎石地板較硬較穩,走起路來嚓嚓作響,彎彎曲曲行如流水,累了困了,隨處可以找到大青石權作休息,可以觀察上下游的情況動態,遇歹徒可隨手撿起石塊防身,我小時常在河槽中玩耍,最喜歡在河中央行走,聽腳下 鏗鏘有力地碎石聲音,看河中怪石林立,沙土淨白,河道九曲迴腸,兩岸山巒相對,梯田層疊的美麗自然景色。

河槽不僅便於人的行走,而且不會迷失方向,村莊就在河邊,幾近相連,隨時可以找到人家相問打聽情況,可能相距村莊最遠的就是三峪村與上張端的石山裏了吧。這裏河道最寬,兩岸嶺高多石,河槽形成一個大的s型乾坤彎,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歷史上曾是野獸盜匪出沒的地方,單人行走徒增很多心理壓力,聽村裏講,以前賣柴騎炭,去趙城買柴米油鹽都要路徑此處,傳說村中有一老者常常爲村民捎買東西,多次經過這裏被搶或將瓶瓶罐罐摔得粉碎,不知真假,直叫村民甘喫啞吧虧。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在縣城就學時,曾多次結伴步行這裏,每次大家都會靜巧巧地快步通過,畢竟在我們今天的社會治安好多了,但也許是聽的故事多了,或許這個地方就有令人生畏的氣勢吧。

河槽雖供人行走,但它本是水之道路,是人類生存之道。千百年來河水把深山中的草木灰等礦物有機物源源不斷地輸送下來,滋養着兩岸的土地,肥沃了農田,養育着兩岸人民。人類更敬重河道,就是古人所說的河神,人們通過建壩造渠引河水灌溉田地或者在寬廣處漫地,從不影響河水流淌。撿河中大小石頭燒灰,泥沙建房,清理河道,便於流水,便於人的行走,對河槽愛護有加。在古陳村通向河槽的道路,不是建有樓圪洞,就是建有門牌樓,這不僅是文墨村落風貌的體現,更是對河神的敬畏,河水不犯井水,古人相信風水,河道中有風有水,或許有幾分道理。據說伏珠人就信了,在村西也效仿陳村人建了樓圪洞,雖然閒置但至今尚在,而陳村的樓圪洞和牌樓早在上紀中葉就拆的無影無蹤了,我常常在想這也是文墨村倒退原因之一吧,且不論真的風水之說,僅對古人創造的文明和對自然的敬畏方面,在思想認識上早已滑坡,豈有不落後的道理。

在這條河槽之路上,發生了講不完的故事與傳說,不乏轟轟烈烈的場景。如陳村建的峽口大壩,在紅子溝口造壩改河道造田(後被河水衝跨),在山峪河口建壩切流(也失敗)等等,都是我們這一代人見證的奇蹟,家鄉人在上世紀後半葉,用雙手在河槽上用了很多心血功夫。但河槽依然通行大道,從曹家溝建立鐵廠(1960年左右),大型機械的運輸或車輛的通行,基本上從堤村進入河道,就在河槽中行駛,就是改革開放後,西山煤炭大開發,大小煤礦遍地,車輛川流不息,雖然行進緩慢,對機械磨損破壞較大,但很少發生事故。我記得我小時候,常常坐在山崗上看汽車,數過往河槽的車輛,並幻想着有朝一天坐上汽車。可喜的是很快就實現了,不過不是坐而是爬。在縣城讀書期間,幾乎每次都有爬車代步的機會,好在那時自己年輕利索,加上車輛行駛緩慢,只要見到河槽中的車輛,從無失手,除非司機大哥強行讓下車,儘管每次也滿身佔滿炭黑,也樂此不疲,畢竟要少走幾十裏地,這也算河槽之路對家鄉學子的一點關懷吧。

煤炭業的開發,很快帶動了舞陽河兩岸經濟的發展。很多人開始打工,減少了對農田的依賴,人們住在離河岸更近的地方,大量灘土田被建房佔用,人們不在企求住的高了,而住在離河槽路更近些出入方便;特別是沿河槽邊修建的趙克公路、陳水公路等,在河邊建了很多堤壩、橋樑涵洞,河槽之路漸漸地再沒有人行走了,變的無人問津,無人關懷,隨之而來的大量傾倒生活工業垃圾,在河槽邊建廠造房,使河槽變的狹窄不堪,草木橫生,垃圾遍地,河水斷流,渠道荒廢,完全改變了河牀的模樣。幾年不遇,偶發洪水,總會沖壞些房屋廠房,農田牲畜等等,給兩岸人帶來經濟損失甚至災難,卻也難以驚醒今天的人們,他們不知道河槽在呻吟,河槽在吶喊,河槽在怒吼,它在向人類訴求與發飆!

河槽之路,雖然人不走了,但水它總是要走的,而且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走,要走多少水量,據現在陳村人見過的,發過最大的洪水,在村壠底下青樹院門口,用釺把可以勾到洪水中的柴火,你想想一下,洪水要比現在修的公路高出兩仨米,而今天的人們,在河邊修路建橋建房生活,考慮到有這麼大的洪水嘛,而它僅僅是舞陽河的一條支流,只圖省事方便,眼前利益,沒有長遠打算,遲早會受到自然的懲罰,每當雨季來臨,總有許多地方城市遭水災遭水荒的事情,人們在報怨老天不公,氣候變化的同時,就沒好好想過,許多都是人爲的災難嘛,三分天災七分人禍,人們真的該醒一醒了。

人類已經從農耕文明,進入到工業文明,進入到網絡科技文明。文明之路發展中,人類的思想認知發生質變化,在繼承與創新中不斷超越進步。同樣河槽之路,也應該在利用和保護中,有新認智與超越,讓她更多更好服務人類。一九八三年的一個早晨,春寒料峭,我徙行至下張端村西,寬闊的河槽中央,朝陽從兩山中初升,銀光四射,河中溪水隱隱泛發亮光,緩緩的流水聲讓我感到無限的寒冷,突然發現村口河槽中,有一紅衣女子正在河水中洗衣物,有什麼打不過的事情,非要在這冰冷的早上來河中洗衣服,難不成水是溫暖的,但這美麗的一幕,卻讓我這個飢寒人困的行者,心裏暖暖的,增忝了力量,大踏步向前邁進,多年來,我常常想到這一幕,這是我行走舞陽河槽之路,最美麗最溫暖的一個早晨,我也常常想,能夠真正恢復重溫舞陽河之路的美景,讓家鄉人永享舞陽河自然風光,走上一條通向富裕幸福的河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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