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村故事‖送飯印象

在我的記憶中,有很多送飯的情景,有的清晰,有的模糊。那時年齡尚小,大多時間是處於閒玩,有意無意地參與了一些送飯任務,並記下了很多送飯的情節,這種農村的生活狀態,也深深影響着我們那一代人的生存命運,它不僅僅在身體形象上烙下農村人的印記,而且在心靈深處也刻記着農村人的辛勞與美好。

在二十世紀的六七十年代,農村的家家戶戶的孩子都特別的多,大人們勞動生產也很忙,很難陪伴照看孩子,一般孩子能走會跑,就會隨着哥哥姐姐玩耍,基本上就不太照看了,甚至還會按排一些端茶送飯之類力所能及小活兒,一來是減輕大人忙碌之需;二來是培養小孩從小自立自爲,體會人情世故。畢竟一個村裏家人都住的很近,沒有多少安全隱患,在端茶送飯之間,增進感情,增進融合,讓家庭充滿歡樂。 [圖片

那時的農村,處於高度封閉管理,集體管理覈算,集體生產勞動,集體學習活動。大隊管小隊,小隊管社員,全村有治保主任,有民兵隊長,管控整村的安全治安、處理事故糾紛,誰要是思想落後,做了不該做的事等等錯誤,就得進學習班,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大隊就可以把你關起來,不能回家,限制你的活動自由。事實上村裏也沒有固定的場所,一般都在有大門的四合院中,把你關在偏暗的黑窯洞中,有人看守,等待你認識錯誤改變態度,等待處理結果。這個時候家人就得送飯了,或大人或孩子去送,這不是件光榮的事,送飯的路上,總會有多事者問長問短,指指點點,雖然心知肚明,卻要追根問底,這是好面子的人都不願去送,兄弟姐妹之間也常常會相互推諉,大人就會強行安排,或要求結伴而行,甚至親自去送,要不親人就得捱餓,還得想辦法讓人儘快出來。

在陳村駐紮學習班時間長的是堡上的張家院,在村子的最高處,相對偏僻也安全,送飯需要上下陡坡,也不是件容易事;後來到村中的大隊院內裏,雖是新蓋封閉四合院,但內有村醫所磨面機等機構,有點什麼動景很快人就知道了,那時我們經常去大院圍觀,常常會有漫橫不講理的人,還會打罵吵架,又喊又鬧,弄得雞犬不寧。今天看來,也算不上什麼丟人的大事,就是運動一來,按階級劃分的所謂落後分子,再就是小偷小摸之類,農村是真正的熟人社會,不是族人家人,就是幾世相處的領居,少不了一些雞毛蒜皮的矛盾糾紛,情感隔閡,但這一切的一切都會在大隊那裏去解決或化解,實在解決不了的就得上交公社去了,那可能就嚴重了,有的會被當作壞典型教育羣衆,如有的要被開批鬥大會,有的要帶罪牌去各村去巡批等等,甚至長時間關押,那種情況送飯也就變的更困難了。

集體送飯,是把飯食送到野外或田地就餐。那時候有一些緊急的農活,如做工程、整地、割麥收秋等,遠離村莊,爲節省時間和體力,隊裏就會派人專門送飯,送飯者一般都不是主要勞動力,送飯者要到各家各戶去收集飯菜與熱水,飯菜主要是窩窩頭或兩和麪饃,菜大多是鹹菜酸菜,很少有調菜炒菜,主食提兜或包裹包起來,菜則用小碗兒水缸子等盛着,也可以說各種各樣瓶呀罐的;水則用水桶或帶嘴大銅壺兒裝,記得水大部分是結鍋水,就是蒸飯後鍋中的熱水,收集完用籠窩裝飯菜,用扁擔一挑,就可以往工地上送了,一個人可以負責十幾個人的飯食。

農村人勞動都是起早貪黑,天一亮就上地了,家裏人開始準備早飯,早飯就到九點多十點了,午飯到下午兩點左右,基本上沒個準點,因此,送飯一般都不會太早,加上收飯要花費時間,做工的人早餓了,送飯的還遲遲不到,誰也還不能說,你一說,對方就可以說就是等你家飯等的,不僅沒面子,還暫時沒法證實,丟咱家懶惰的醜。這期間,免不了把誰的飯忘收了,飯菜都涼了,把水也灑了等等差池,因此,送飯者一般等挑選最老實最負責的,大家比較放心,要不讓他飯菜都會發錯,其中,鬧出的笑語比較多,就是最終發現差池,也就一頓飯,一碟菜,笑笑吵吵就過去了。

今天的人們很喜歡野餐,其實集體送飯纔是真正的野餐,天地之間,萬物競然,農民難得的一點休息時間,抓緊用飯,各喫各的,說說笑笑,簡單自然,隨便折兩根蒿圪枝,就能當筷子挾菜,一桶水你勺了他勺,你喝了他喝,他們顧不得欣賞風景,顧不得飯菜的冷熱,關心的只有把活兒早日干完回家。當時流行一句話,叫"栽紅薯,種山藥,出門不用帶乾糧",在收穫的季節裏,他們可以直接打火燒熟食物,如紅薯、土豆、玉米等等,併發明很多燒製方法;或直接去喫,如棗兒、木瓜、菜瓜等疏菜水果,有什麼喫什麼,隨着季節什麼熟了喫什以,可以算得上真正的野餐,比今天人們的野餐豐富多了,而且,緊隨季節的步法,也省了很多送飯的周折麻煩,與自然有着始終如一的和諧與步調。  

今天的農村,早已沒有了這種送飯的客觀條件,自然也就沒有了這種送飯的苦衷與樂趣,沒有了農村那種熱熱鬧鬧,火火紅紅的氣氛,也沒有了大家共同勞動的創造與融洽。取而代之的是外賣,是美團,送飯也已變成一種生意,一種職業,一種新的文化,一種新的潮流。不信可以看一看,當年那些農村人的子弟,有些已成爲叫外賣的主流,有些已成爲外賣的主體力量,並且有着不斷壯大,不斷髮展的強勁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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