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第一次讀到《老人與海》時，被書中那句擲地有聲的話所深深地震撼：
“人不是爲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雖然這部作品十分簡短，連長篇小說都不算，但它卻奠定了海明威在世界文學中的突出地位，還相繼獲得了1953年的美國普利策獎和1954年的諾貝爾文學獎。而以“硬漢作家”著稱的海明威，也以自己傳奇的一生詮釋了他所理解的“硬漢性格”。
作爲美國現代文學史上傑出的大師，海明威創作出了非常多優秀的作品，其中大多數都是以戰爭爲題材，以反戰及生與死爲主題，塑造了一系列的“硬漢”形象，比如《太陽照常升起》《永別了，武器》《喪鐘爲誰而鳴》等，真實地反映了戰後一代人終日迷茫、虛無的精神狀態。
不過，“硬漢作家”也有充滿溫情的時候，海明威曾創作了一系列以尼克·亞當斯爲主角的短篇小說，從尼克的童年一路寫到了晚年。很多人都認爲，尼克是海明威自身的縮影。但我之前一直沒有讀過這類的作品。
最近讀的這本海明威短篇小說集《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其中就收錄了好幾篇尼克的故事，讓我見識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海明威。
這是一本薄薄的短篇小說集，是譯者陳夏民按自己的喜好選錄的十三篇海明威的經典短篇小說，包括海明威最鍾愛的《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弗蘭西斯·麥康伯幸福而短暫的一生》《在異鄉》《白象似的羣山》《世界的光》，還有幾篇尼克系列的故事，包括《印第安人的營地》《醫生夫婦》《三聲槍響》《殺手們》等，按童年、少年、成年、老年的時間來排序，彷彿呈現出了一個人的一生。
在第一篇《印第安人營地》中，尼克跟隨父親前往印第安人的營地，給一個即將生產的印第安婦女做手術。在那裏，尼克第一次看到初生的生命，看到了生的希望。緊接着，他又看到了印第安男人的自殺，見證了人的脆弱。尼克不明白，人爲什麼會自殺呢？父親告訴他，或許有的人是撐不下去了，纔會選擇自殺。儘管死很容易，活着很難，但經過和父親簡短的對話，尼克還是在寒意逼人的清晨感受到了一陣溫暖，他“十分確信自己永遠不會死”。
這裏的尼克，大概是海明威筆下最小的“硬漢”形象之一吧？他看到了艱難的生，也看到了輕易的死，但他堅信自己“永遠不會死”，這是否意味着，他永遠不會選擇主動放棄生命，哪怕活着是一件充滿痛苦的事？這大概是尼克成長的開始吧。
在《三聲槍響》中，尼克的父親帶着他和叔叔喬治去野外露營，喫過晚飯後，父親和叔叔到湖上去釣魚，將尼克獨自留在營地。父親囑咐他，若是發生緊急情況，就拿起來復槍連開三槍，他們就會馬上回來。這是父親對尼克無言卻細膩的愛。
在穿過樹林回營地的路上，尼克突然感到了害怕。躺到帳篷裏後，尼克忽然開始害怕起死亡來。幾個星期前，尼克在教堂裏唱過一首聖歌：“有一天銀線終將斷裂。”那時，尼克明白，自己終將於某天死去。這讓他覺得糟糕頭頂。這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領悟，“當某個時刻到來時，他就不得不死。”
這兩篇中都寫到了近距離面對死亡的恐懼，一種是真實的，一種是假想的。但毫無疑問，無論哪一種，都會尼克的人生產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此外，我們也可以看到，尼克在少年時代和父親有着密切的關係，他的成長應當是受到了父親很大的影響。
除了尼克系列，這一本小集子中，我尤爲喜歡最後一篇《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據說這也是海明威自己最鍾愛的短篇小說之一。它講述的故事非常簡單，在一個即將打烊的咖啡館裏，兩個侍者在談論着一個老人，這個老人生活富裕、衣食無憂，卻夜夜在小餐館裏酗酒，還曾在家中試圖自殺未遂。年長的侍者同情老人，願意爲他推遲打烊的時間；而年輕的侍者卻因爲想回家睡覺，所以提前打烊，並粗魯地把老人趕出了咖啡館。
這個故事沒有複雜的情節，也比較少景色描寫，主要靠兩個侍者的對話來推動情節的發展。但是，讀完卻給人一種回味悠長的感覺。世物皆空，而我們需要的也不過是“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