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回憶

數九寒冬,我穿着棉襖和鄰家小夥伴們在馬路上玩耍,手裏拿着剛買來的糖葫蘆,吮吸着上面帶着冰碴子的糖脆皮,不顧那沒過膝蓋的積雪,在大馬路牙子上跑來跑去,踩在雪窩裏面,再拔出腿來上面沾得全是雪水,不過我一點都沒覺得冷,攢起小雪球就開始打雪仗,小夥伴們都比我高,我是裏面個頭最小的一個,這時我成了被欺負的對象,有的順着領口將雪塞到我的衣服裏面,那冰涼的感覺就像馬蜂蟄了一般,我趕緊擼起棉襖將雪全抖出來,然後抓起身下的雪,向着他們逃跑的方向追去,雪地裏到處是一片歡聲笑語。

雪越下越大,我的棉靴在雪地裏跑的都溼透了,真是下雪沒有化雪冷,感覺到涼意的我們都準備撤了,看那街口的老槐樹,乾枯的樹枝被北風吹得吱呀作響,麻雀在上面啄啄羽毛,拍下翅膀飛到屋檐縫裏取暖去了。我的衣服溼的最多,尤其是袖口和褲腿,上面的雪都凍成了冰粒子,走來路來就像臃腫的企鵝,用手揪一揪下嘴脣一看凍得發紫,這時全身凍得發抖,趕緊迎着風向家裏走去。

推開院門,炊煙裊裊,看見父親正在做飯,聽見風箱呼呼的響聲,遠遠就能聞到飯香,我快速走到竈臺旁邊,手都快伸到火苗上了,這一燙趕緊將手縮了回去,父親拽住我的胳膊,用手掌打了我兩下屁股,衣服穿得厚也沒覺着疼,像這種捱打已成爲家常便飯了,越打越犯錯,越犯錯越捱打,即便是這樣,但是誰又能拒絕這冬天美好的冰雪世界呢?這是那時候最有趣的活動了。

這個冬天我都不知道換了幾身衣服了,都沒有多餘的冬季衣服可以換了,父親也懶得再給我找衣服,讓我把溼衣服脫了,將我塞進了被窩裏面,瞬間感覺到一陣暖意襲來,都不想出門了。父親將我溼漉漉的衣服拿到竈臺烤着,要是晾衣服都不知道晾到什麼時候了,烤到差不多將衣服晾到堂屋的房樑上,我站起身來夠都夠不到,這再想出去野着玩是不可能了。

我趴在被窩裏看着小人書,被裏面的插畫深深吸引着,看了沒一會兒就睡着了,夢裏是各種各樣天馬行空的事,夢到自己又是飛又是變身什麼的,再冷的天氣在暖和的被窩裏就是無憂無慮的,不用想那麼多煩心的事,心裏想的都是堆雪人打雪仗的場景。

不知何時,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有些發燒,拉下被子角縮了縮脖子準備接着睡,這時父親推開房門進來了,給我端了一碗熬的薑湯,上面還呼呼冒着熱氣,我喝過有點辣喉嚨,就把頭一蒙假裝睡覺,父親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把冰涼的手伸進了被窩裏,抓住我的腳踝就像是個冰疙瘩一樣,拗不過父親只得捏着鼻子將那薑湯喝了,這次的薑湯帶着甜味,原來父親在裏面放了紅糖,難怪是這麼甜。

父親在堂屋裏喫着苞谷飯,就着一小碟鹹菜喫得津津有味,大黃狗躺在門檻裏面,它緊湊在父親膝蓋那裏,不爭不搶,就等待父親從碗裏挑出饃塊,它才伸出那慵懶的大舌頭去喫,一旦聽到外面有動靜,立馬站起身跑出去了,過一會兒就又回來了。我一生病就不好好喫飯,這次感冒也不例外,父親做了好喝的苞谷粥我沒喫,愣是向父親撒嬌給我煮了倆荷包蛋,這次還多加了些紅糖,喫着比平時都香甜。

忽然,遠處傳來踩着積雪吱吱作響的聲音,大黃狗聽到聲音立馬站起身來,向院門外方向跑去,隔着寒風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在呼喚着我的乳名,這熟悉的聲音我一聽就知道是我姑姑來了,大黃狗在院外面叫個不停,被父親一聲呵斥跑了,趕緊跑過來向我訴苦,我用同樣的方式呵斥了它,它這回老實了,就跑到牀底下鑽進它自己的窩裏。我在被窩裏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漏出一雙眼睛看着門外。

聽到姑姑和父親交談的聲音,我在屋裏面大聲喊着姑姑,姑姑爽朗應了一聲,外面就出現姑姑的身影,她站在門口跺了跺腳上的積雪,將頭上的圍巾取下,父親跟在後面提了一個大麻袋,這些都是姑姑拿過來的,裏面可是塞了不少東西,把那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裏面放的都是給我做的冬天禦寒的衣物,棉襖棉褲棉帽棉襪都有,這都是姑姑自己做的,每年都是這樣,讓我每個冬天都凍不着,穿在身上,暖在心裏。

父親將竈爐火生了起來,和姑姑一起圍坐在旁邊烤火,聊起最近的生活,看着火苗越燒越旺,姑姑和父親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整個房子都被竈火烤得暖暖的,再也感覺不到冷了,看着雪花被吹落在窗戶玻璃上,不一會兒就融化了,雪水流出一層很透明的圖案,向貓像兔也像蝴蝶,這是這個冬天留下最美的痕跡。

雪還在下着,竈火還在燒着,上面冒着的熱氣有紅薯的香味,父親將幾個紅薯放進裏面烤着,和姑姑拿了半筐白蘿蔔,去皮切塊清洗醃製,開始做冬天的醃菜,每次都是姑姑過來幫忙做,那味道脆香可口,別提多下飯了。

到了傍晚時候,姑姑和父親將半筐白蘿蔔已醃製好,姑姑準備回去了,我在屋內趕緊穿上姑姑做的棉襖棉靴,拿着一個烤好的紅薯快速跑出了屋門,大聲叫住了姑姑,姑姑看到後走了過來,蹲下身來幫我把棉襖釦子繫上,我抱着姑姑的脖子小聲說:“謝謝姑姑。這紅薯烤好了,我拿了一個大的。”說完就把紅薯遞給姑姑,小手被燙得通紅,姑姑趕緊將紅薯接過來,笑着扭頭看看父親,很欣慰地說:“這娃是越來越懂事了。”說完輕輕拍了拍我的頭,用她的臉頰輕輕蹭了蹭我的臉頰,小聲說:“娃,好好聽你爸爸的話,照顧好自己。”姑姑將剝好的紅薯掰下一塊,用嘴吹了吹,直接放在了我的嘴邊,我在嘴裏咀嚼着,別提多香甜了。

在漫天風雪中,姑姑踏着來時的積雪回去了,我和父親站在院外看着姑姑漸行漸遠的背影,遲遲不肯離開,姑姑就是我們最親的人,看着那深深淺淺的腳印,留下的都是愛我的印跡,這份關愛讓每個冬天都不再寒冷,穿上姑姑做的冬裝,這是最暖和的禦寒衣物,每針每線都飽含着對我的關愛,我會謹記姑姑的話,好好愛自己,好好愛父親。

當小夥伴們再來找我玩耍的時候,我待在屋裏沒再出去,給他們分享了烤好的紅薯,在屋裏玩起了別的遊戲,沒多久他們覺得無聊,就出去繼續玩雪去了,聽着他們的笑聲,我的心早已跟隨他們跑到了九霄雲外,多想趁着這時候堆個雪人,那該是這個冬天最美好的回憶了,可是父親無論如何都不讓我出去,怕我發燒再嚴重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外面大黃狗的叫聲,我隔着窗戶看向窗外,外面被雪照得通亮,在門前的大棗樹下,父親和姑姑提前堆了兩個超大雪人,鼻子眼睛都惟妙惟肖,大黃狗一直在圍着雪人打轉轉,看到這裏,我的眼眶紅了,擦了擦鼻涕,我直接跑出房門一下抱住了父親,這兩個雪人就是我家的保護神,就像我父親和姑姑是我童年的保護神一樣,他們陪我度過每個寒冷的冬天,留下的只有美好的回憶,曾經的苦那麼甜,只要心中有愛,便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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