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盅酒

朱老漢喜酒一天三頓不到黑 ,一天一斤酒,不把瓶子喝個底朝天不罷休。貧窮年月家徒四壁缺油少鹽的哪有閒錢買酒喝,嗜酒成性的朱老漢沒錢打酒就拿地瓜幹去供銷社換酒喝。供銷社劉夥計知道朱老漢愛酒如命,打酒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生怕漏掉一滴酒。朱老漢的酒瓶是打吊瓶倒騰下來的白瓶子,用了十幾年了,原版的橡膠塞子一天摸不下十遍早已稀巴爛了,後來又換成啥樣子的都是朱老漢自制的,或是棗木棍子的,或是玉米桔的,或是荊條的……在朱老漢眼裏,只要能捂住酒不讓它跑出酒氣來就是好塞子。瓶塞換了好幾茬,酒瓶卻完好無損。每回打酒朱老漢都要愛惜的把酒瓶踹在懷裏抱住,生怕掉在地上打碎了。

話說劉夥計的打酒技術可是在全公社技術大比武中得過獎的。他接過朱老漢摸得烏黑的酒瓶,麻利地放上漏斗,左手拿着帶有漏斗的酒瓶,右手掀開大號酒缸的蓋子,酒缸蓋子是用純棉被子包裹上乾淨的專用白棉布,再包上一層塑料薄膜牢牢的用麻繩綁住,至少得七八斤的重量。劉夥計乾淨利落的把酒提子放在酒缸輕輕一舀,不沉缸底,不浮缸沿,只聽到清清涼涼的提酒聲從酒缸裏傳出來,劉夥計用力猛的一提,滿滿的一提子酒迅速倒入漏斗,一斤酒嘩嘩譁落入朱老漢的酒瓶,滴酒不撒,正好到瓶頸。此時朱老漢是最滿意的,咂着嘴只誇劉夥計打酒技術倍棒,不讓他少喝一滴酒。打完酒劉夥計接過朱老漢一直揹着的蛇皮袋子,裏面裝着換酒的地瓜幹,劉夥計用稱鉤提起蛇皮袋一稱,要是地瓜幹不夠或者多出了斤量就記在賬本上,下次一塊算賬。朱老漢抱起酒瓶滿意地踏出供銷社的大門唱起了黃梅戲。劉夥計明白喜酒人對酒的珍惜,這技術可是反覆逼着自己練出來的。他從心裏也珍惜這份工作。

人生無常怕啥就來啥。劉夥計雖然技術好只可惜是個臨時工說辭退就辭退了,接替他的據說是某個官爺的女兒叫小英。小英子雖明眸俊秀的但不愛說話,不愛搭理人,兩個大麻花辮子又黑又長直到腰間。朱老漢來打酒一怕小英子長到腰間的麻花辮戳着酒缸掉進發絲膈應啥個人,二怕小英子打酒的技術讓自己少喝酒。小英子的技術也確實不咋滴,人也不和氣,繃着個臉,笨手笨腳地接過朱老漢的酒瓶,砰一聲放到櫃檯上,拿過漏斗對準瓶口插上,雙手用力挪開酒缸上厚厚的酒蓋,然後拿起酒提子去打酒。朱老漢把揹着的地瓜幹攥住蛇皮袋子重重的往地上一摔,直勾勾地盯着放在櫃檯上的酒瓶,心裏嘀咕着,從距離上我也得少喝半盅酒再加上這丫頭片子還不會打酒,不知道要少喝幾兩酒呢!

朱老漢一直盯着小英子,小英子緊張起來,一緊張手一抖,手中的酒提子也抖,本來她誠心誠意伸到缸底舀起滿滿一提子酒的,哆哆嗦嗦酒提子不穩沒有劉夥計的猛勁,酒提子裏的酒就沒有那麼盈滿了。再從酒缸到櫃檯這段距離還真是多撒了好幾滴。又從漏斗再灌到酒瓶裏由於技術不嫺熟不小心又濺出來幾滴,這樣灌到酒瓶的酒就不到瓶頸了,朱老漢還真得少喝大半盅酒。朱老漢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穿着黃皮鞋的腳在地上無奈地來回搓着。能有什麼辦法呢?人家是公家單位幹部子女。小英子沒在意因爲她的失誤讓朱老漢少喝了半盅酒。她命令朱老漢把蛇皮袋子掛在秤鉤上,稱了一下地瓜幹,悶聲聲的說,多出二兩。朱老漢鐵青着臉麻利的抓出半塊地瓜幹裝在褂兜裏,抱起酒瓶揚長而去。

因爲少喝半盅酒,朱老漢覺得失去了喝酒人的尊嚴,再也沒去供銷社打過酒,後來聽村裏人說喝了幾十年酒的朱老漢忌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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