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家

紫苑四歲時,爸爸媽媽就離異了,離異的爸爸媽媽很快又各自重新組建了新的家庭……

“爸爸,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燙妹妹的!”六歲的紫苑小心翼翼地拉住唐宏的手,稚嫩的語音裏夾着一絲成熟,又帶着一絲哭腔地解釋道。

已經讀一年級的她知道爸爸更喜歡紫夕妹妹,她也知道紫夕妹妹的媽媽其實並不喜歡她。

她覺得很難過,從爸爸和媽媽離婚後,她好像就成了沒人喜歡的小孩!

唐宏不耐煩聽她的解釋,他煩躁地訓紫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成心的!你說說,你這一天天悶聲不響的,喫飯第一個,做事躲最後,家裏什麼活都要你阿姨做,讓你看紫夕一會兒,紫夕就被你燙着了,你說說,你還能幹什麼?”

紫苑被他的責備聲嚇得顫抖後縮,她怕爸爸打她,驚慌的眼睛裏眼淚滾滾落下,她嗚咽起來“我沒有燙妹妹!我沒有……”

她覺得好委屈,明明是妹妹調皮,是她瘋跑摔倒在鐵爐子蓋上才被燙着的,爲什麼爸爸不相信她還要冤枉她?

紫苑的傷心半點也感動不了唐宏,他看着這個和前妻長得很像的女兒,心裏一點也不喜歡,看到這女兒總會讓他想起前妻的強勢和無理取鬧。

加上紫夕媽媽私底下又和他說過,紫苑躲避她不喜歡她的事,所以在紫夕被鐵爐子蓋燙着時,他就覺得是紫苑故意燙的紫夕。

在隔壁屋的紫夕媽媽輕聲哄着被鐵爐子蓋燙傷,一直哭嚎喊疼的紫夕,哪怕聽到了唐宏對待紫苑的做法,她也裝聾作啞不理不睬!

唐宏媽下班來家,沒進門就聽到了兩個孫女的哭聲,她還以爲是發生了什麼事,推開門不顧家裏不尋常的氣氛,就問唐宏原因“你在幹嘛呢?是紫苑又做錯什麼事了?”

唐宏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媽就搖頭瞪了他一眼,那意思分明是什麼都別解釋!

他只得像外人一樣在旁邊看着她媽去哄紫苑“告訴奶奶,這是受什麼委屈了?奶奶的紫苑是乖孩子,我們不哭啊!再哭就變醜沒人喜歡了,知道嗎?”

紫苑怕真的哭醜了,喜歡自己的奶奶也不喜歡她了,急忙點頭抽咽道“紫苑不哭,紫苑再也不哭了!”

紫苑說話間,手背胡亂地擦着臉上,就怕眼淚被奶奶看到“紫苑會很乖的,奶奶別不喜歡我!”

唐宏媽見狀嘆氣,她可伶的孫女喲,想到這裏,聽着隔壁屋傳來的小孫女叫疼聲和媳婦的輕哄聲,又埋怨地瞪唐宏“在這裏當柱子嗎?還不進去看看紫夕娘倆怎麼了?”

雖然不知道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眼下的光景真是讓她火大不已,這夫妻還是原配好誠不欺人啊!

瞧瞧,這日子過得?他倒是舒心了,孩子卻委屈了!

唐宏去隔壁屋後,唐宏媽伸手抱起孫女給她擦哭紅的眼睛“奶奶的紫苑真乖!能告訴奶奶爲什麼哭嗎?”

紫苑身形瘦小,六歲了也沒多重,唐宏媽身康體健的,還是能抱得起來的。

紫苑被奶奶哄着,已經止住的眼淚又一次開了閥門“阿姨要洗衣服,讓我幫忙看着紫夕妹妹。妹妹調皮,就愛犄角卡拉找東西玩,她把電視旁邊的花籃拉下來後,我就去逗她,她以爲我要追她,自己先跑了,等我把花籃撿起來放好就看到她因爲跑得太急,一個判腳摔倒在了阿姨才揭下來不久的鐵爐子蓋上。”

紫苑看着奶奶,眼神急切小心,她怕奶奶也像爸爸一樣不相信她“那蓋子是阿姨揭的,我也不是故意讓妹妹燙着的,奶奶,你信我嗎?”

“奶奶當然信紫苑了!紫夕太小了不懂事,紫苑也不是故意的,所以我們就原諒爸爸這次好嗎?畢竟他也是因爲紫夕受傷了着急才訓紫苑的,紫苑說好不好啊?”

唐奶奶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當然能猜到兒子大概是怎麼對紫苑的。紫苑是受委屈了,她也不能因爲這事讓孫女和兒子產生隔閡,就做起了說客。

紫苑雖然年幼,聽到奶奶的說法也有點不開心,但是想到奶奶是喜歡她的人,也就點頭了“嗯!”

唐奶奶並不是很擔心小孫女的傷勢,就憑兒媳婦磕破點皮都要跑醫院的性格,現在還能在家咋呼就證明問題不大,估計也就是摔倒了受點驚嚇而已!

現在她憂心的是紫苑這孩子,經過今天這事,估計紫苑更要受紫夕媽白眼了。她每天都要上班,也沒空在家照顧紫苑,爲了紫苑好,她還是得聯繫下紫苑媽,讓紫苑先出去避一陣子。

“紫苑還不開心嗎?要不然我們紫苑去媽媽那裏玩一段時間好不好啊?”唐奶奶對孫女的疼愛還是挺真誠的。

紫苑一聽可嚇壞了,當即激動起來“奶奶不要紫苑了是不是?紫苑很乖的,奶奶別趕我走!”

在紫苑心裏,她記得清楚的是離婚那天,媽媽回來搬行禮,爸爸問她“這是我家,你還回來做什麼?”

她幼小的心靈裏,覺得只要去了媽媽那裏,怕就回不了家了!

她捨不得這個家,其實是捨不得奶奶!

“傻孩子,紫苑是奶奶的寶貝兒,奶奶怎麼捨得不要紫苑?”唐奶奶知道紫苑敏感多思,沒有安全感,她抱緊紫苑安撫道。

“奶奶是怕你想媽媽了,掛念你媽媽!紫夕還小,有些時候你爸爸照顧紫夕就顧不上你,奶奶怕你委屈!你是你媽媽唯一的孩子,你媽媽在的地方也是你的家。這樣想來,我們紫苑可是有兩個家哦,在這個家住厭了,我們就去另外一個家換一下環境,紫苑想想,是這個理不是?我們先去媽媽那是玩一段時間,如果不好玩再回來就是了。”

唐奶奶爲了勸解孫女,也是費勁腦汁把能想到的都說了。

紫苑想着的確好久都沒看到媽媽了,奶奶也說了,她可以兩個家輪流着住,去媽媽那裏也是可以的。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媽媽會來接我嗎?”思維發散的紫苑想開後,就想早點見到疼愛她的媽媽,她都好久好久沒有和媽媽一起睡了。

“明天吧!奶奶叫你媽直接去學校接你。”唐奶奶哄好孫女就去聯繫紫苑媽媽……

紫苑想着很快又能投進媽媽香香的懷抱聽她講故事,唱搖籃曲,興奮得一整晚從夢中醒來好幾次,她樂滋滋地盼着天快點亮,天亮上學後她就能看到媽媽了!

第二天,紫苑早早起來換上自己最喜歡的衣服,把自己用慣的長耳兔杯子和毛巾都裝好放書包裏,她要去上學了。

奶奶給她說的,放學後媽媽會去學校接她,然後她和媽媽回媽媽家,等什麼時候住夠了媽媽家了,她再回爸爸家看奶奶!

對紫苑來說,今天的課感覺時間好長啊!總是還不下課,老師們今天話也特別多,在黑板那說說說的!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討厭的同學小胖還來找茬“紫苑,小沈同學說你爸爸媽媽離婚了,他們都不要你,你是沒人要的小孩了,是真的嗎?”

看到旁邊幾個幸災樂禍一副看好戲模樣的同學,紫苑憤怒了“亂說!你們都是亂說的!我爸爸……”

她想到爲了紫夕妹妹就能冤枉她的爸爸,急忙改口“我媽媽要我的,我媽媽今天放學就會來接我,等我在媽媽家住夠了就回爸爸家!你們都是壞人,我再也不理你們了!”

學校裏這場孩子間的小風波紫苑爸不知道,紫苑媽媽也不會知道。

放學後,紫苑就像小馬達一樣快速衝了出去,她記得上幼兒園時媽媽總是早早就在校門口等她了。

所以,她要快點,要爭取是第一個跑出校園門的,要不然媽媽會等急的!

這是紫苑第一次體會到失望,失落的滋味,因爲她人小腿短,哪怕她很努力地跑了,她依然不是第一個跑出校門的,她以爲媽媽都等着急了,可是等她從一羣人好不容易出來時,學校門口還沒有媽媽的身影!

她安慰自己,或許是媽媽在什麼地方堵車了,或許是去給她買好喫的去了,畢竟,這種情況以前也是發生過的。

學校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媽媽還沒來,紫苑一個人孤零零坐在保安室門口的小木凳上望着路口等待!

就在她聽到肚子咕咕叫,手腳也有點僵硬的感覺時,媽媽總算姍姍來遲地到了。

媽媽自己開車來的,她沒有下車,也沒有像以前一樣給紫苑提書包,她只是停車搖下車窗,對紫苑道“你這孩子現在怎麼回事?我都叫你幾聲了,也沒見你答應!”

這是兩年裏見第一次面時媽媽開口和她說的第一句話,沒有解釋爲什麼來接她晚了,也沒有爲她買以前她愛喫的零食果凍!

她所有的幻想都像氣球一樣爆破在一瞬間!她張嘴想叫媽媽,可是眼前的人很陌生,她懷疑這還是自個媽媽嗎?

“傻站着幹嘛?快上車啊!”這是媽媽對紫苑說的第二句話。

紫苑媽媽覺得紫苑都被她前夫教傻了,她前夫那人屁本事沒有,整天還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蠢樣,以前多精靈的孩子,才和他待兩年就遺傳了他所有的呆笨!

瞧瞧,連媽都不會叫了!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想好好教養這女兒,想想還是算了,這遺傳基因可不是人爲就能更改的!

看着就來氣,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

紫苑媽媽心思百轉,並沒有和紫苑說話的慾望!

紫苑還沒理清腦袋裏的混亂,手腳快過腦子地抱着書包默默上了車後座。

坐好後,她眼角看到了副駕駛位上有幾盒新買的玩具,有粉嫩的芭比娃娃,有顏色豔麗的拼圖積木,還有很精緻的模型玩具,她再看看駕駛室認真開車的媽媽,一時間心花綻放。

真好!這些都是她喜歡的玩具,媽媽還是那個愛她的媽媽!

車子很快停在一棟別墅車位上,媽媽對她交代道“這是你楊叔叔家,他不喜歡吵鬧,他女兒這幾天生病心情不好,你沒事少在他們眼前晃盪!見到他們也要記得喊人,如果因爲你的不禮貌惹他們不舒服了,我就只能送你回你爸那裏去了,聽懂了嗎?”

“聽懂了!”紫苑小聲回答,先前看到玩具雀躍起來的心此刻已經冷卻了。她寧願自己真的捉摸不透媽媽說的話,然後也就不會傷心了。

現在的她好想哭,她隱約知道,媽媽好像真的不是她的媽媽了!

紫苑媽媽抱上玩具,紫苑跟在她身後,母女倆走進別墅進了庭院,有錢人家的私家花園裏,假山噴池,奇石異花配出來的景色美到耀眼,紫苑是第一次見這麼漂亮的景色,好奇起來自然是東看西看,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好好走路!也不知道你爸這兩年都教了你什麼?一身的小家子氣!”紫苑媽媽眼看紫苑因爲好奇庭院風景差點一腳踩進花圃裏,就訓斥。

紫苑低頭抱緊小書包,再也不敢亂看地。

別墅外景色迷人,別墅裏也是奢華富貴,踩在光可鑑人的地磚上就像走在夢境裏,紫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

後父楊叔叔並不在家,他女兒媛媛比紫苑還大三四歲,因爲在養病,自然和紫苑打了照面,紫苑禮貌地叫她“媛媛姐!”

楊媛媛上下打量她後皺眉“你就是阿姨的女兒紫苑吧?你怎麼長得一點也不像阿姨啊?”

紫苑很侷促,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纔好?

“紫苑長像隨她爸,當然不像我了!”紫苑媽不想紫苑繼續丟人,搶答道。

“媛媛,你看,這是阿姨特意去商場給你挑來的新版玩具,快看看有喜歡的沒有?”不同於對待紫苑的冷淡,對待楊媛媛,紫苑媽耐心好得很。

楊媛媛得到了新玩具,也不繼續對紫苑問這問那了。

倒是紫苑媽,好像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站在身邊一樣,對楊媛媛那是噓寒問暖的,殷勤得不正常啊!

透明人一樣的紫苑總算知道媽媽爲什麼接她放學會遲到了,原來媽媽是怕商場關門,今天買不到繼女喜歡的玩具,所以她寧願耽誤女兒放學時間也要先給繼女買玩具!

看着對面母慈女孝的場面,紫苑倔強地沒哭,她想起奶奶說的話,她是有兩個家,可是在兩個家裏她都是多餘的!

其實她還不如那些孤兒,至少那些孤兒因爲生來就不知父母是誰,他們就不用承受來自父母施加的傷害,哪怕父母不是故意的,可是她受的傷真真切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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